周伟被司机搀扶着,走在一条巷道上,这是乌衣巷,听别人说这以前是做大官的人住的地方。周伟买下了一件三进三出的宅子,就是进出有些不方便,小轿车无法驶入巷子,要在巷口外面停着。
“去他狗娘养的,竟然瞧不起老子,老...老子住的是乌衣巷,大官住的地方,赵旭廉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探长,居然甩我脸色,等下个月...我...嗝。”周伟打了一个酒嗝,大半个身子依靠在司机身上,酒气熏天。
等下个月,他把手里的那批货清完,再送一大笔钱给上面,买个官位来坐,看他怎么整死赵旭廉。
周伟想着日后,如何刁难赵旭廉,没注意路上的一块大石头,被绊倒,差点摔了个狗啃泥,他踉踉跄跄三步作两步,跨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头还磕碰了一下朱门。
“你...你想摔死老子啊!”周伟背靠着朱门,坐在石阶上,大声骂司机。
忽然两扇朱门门扉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周伟整个身子往后栽,手肘撑着地面,才没整个人趴下去,正想开口骂,抬头一看。
红灯笼随风打着转,朦胧的红光映照在刀疤壮汉的头顶处,他面无表情,若深宅里蹿出的猛鬼,周伟先是吓了一跳,九分酒意散去了三分,后又瞧出了是老熟人,酒精再次翻涌,笑着说道,“老九,你怎么来我家了?来扶哥起来,陪哥喝几杯。”
周伟手撑着木门,搭上刀疤大汉的肩膀,笑着说道,“哥今天一定要好好招待你。”
刀疤大汉没有说话,扶着周伟,往大厅走去,门外的司机悄悄把门关上,守在门口,有些紧张地抽烟,似乎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东张西望,表情有些不安。
今晚周府有些安静,以往周伟一回来,他那一窝姨太太就跟寻着蜜的野蜂,一窝蜂地涌过来围着他,给他斟茶递水,捏肩擦手,来讨几个钱银去打马吊,还有今年刚满两岁的儿子哭闹着要吃糖,现在只虫鸣低语,安静到有些诡异。
要是往常周伟一定能察觉有什么不妥,他今晚被灌了太多酒,走起路来,都能听到肚皮里晃荡的水声。
周伟一只脚刚跨进敞亮的大厅,正想大喊丫鬟们过来伺候,却发现大厅的酸木枝雕花椅子上坐着一人。
穿着一身浅色西装,外套的扣子没有系上,手指轻叩椅子扶手,长长的双腿交叉搭着,鞋头澄亮的黑皮鞋没有一丝灰尘,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似乎他才是这个宅子的主人。
灯光在他的左上方投下,眼窝落下的阴影,看不清楚他究竟是什么表情,长发用一银色细绸绑着垂在脑后,额上垂下的几缕碎发落在眉骨上方,可以看到他线条流畅的下颚,薄唇嘴角似翘非翘,一枚银元在他修长手指间翻转。
“周老板,好久不见啊!”关泊雅嗓音微哑,像是在和一个好久不见的朋友打招呼。
“关...关爷,你怎么会在这?”周伟的脑子还没彻底反应过来,说话的声音有些颤。
“我不来,你都快成为津沽的周爷了,怕是会忘记我这个主子了,你说是吧,老九?”关泊雅口吻轻轻的,如屋外的一阵清风。
可这一阵清风却把周伟里里外外都吹了个魂魄透凉,醉意散去七分,他心跳如鼓,脸色唰的一下子变得惨白,额头上冒着虚汗。
未等刀疤大汉回答关泊雅的问题,他倒是先腿软跪下来,慌慌张张地爬到关泊雅的跟前求饶,如同一条脏兮兮的犬。
“关爷,关爷,我错了,我不该动用你放到钱庄里的钱。”m.xiumb.com
“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原谅我这一次,钱,钱我下个月就给您补上,我这周就给你补上,关爷您宽限我几日吧!”周伟两股战战,狠狠甩了自己两个耳光,见关泊雅无动于衷,没有心软的迹象,心当下一凉,又跪着爬过去求关泊雅身旁的刀疤大汉。
“老九,老九,帮帮哥,哥不是故意的,哥只是想多赚点钱。”
刀疤大汉太阳穴的血管鼓鼓的,挺直腰板站在关泊雅身边,如同一尊不会说话也不会动的雕像,很难接受,前几年跟着他一起宣誓永远不会背叛关爷的大哥,现在变成这幅模样,他的拳头攥的紧紧的。
关泊雅对这些求饶声,听的有些厌倦了,他上前一脚把周伟踢开,一百五十多斤的大汉就这样被踹翻。
周伟“啊”的一声,捂抱着小腿,在地上滚了一圈,额头上的冷汗如雨一般滴下来,可见关泊雅那一脚踹的有多狠。
“一时鬼迷心窍?不要告诉我,你偷偷拿钱庄的钱去和y国佬勾结在一起开鸦片馆是一时鬼迷心窍?倒卖古董是一时鬼迷心窍?把我交给你的那批货丢了是一时鬼迷心窍?”关泊雅用坚硬的皮鞋鞋后跟,踩在周伟的手背上,重重地碾压,他的手指夹着一根烟,白色的烟缕攀爬上他的西装衣袖,淡淡的烟草味充斥在大厅里。
“啊!我错了,我错了,关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周伟痛的鼻涕横流,痛哭着,在求饶。
“我把你从土匪窝子里捞出来,把津沽的业务分给你掌管,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关泊雅眼神有些厌倦了,他背过身子,对刀疤大汉说道,“问出那批货,拖下去处理干净。”
“是,关爷。”刀疤大汉说道。
周伟惊恐大叫,想爬出门口逃跑,但被从大厅外走进来的两个黑衣大汉一左一右地架住胳膊,堵住嘴,拖到后院的柴房。
柴房里只点着一根白蜡烛,昏黄的烛光把人影映照在墙上,周伟这几年都是养尊处优,粗活都没干过,一身皮肉均是酒饭堆砌得来脂肪肥肉,熬不住打,不过甩十几鞭子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把什么都招了。
柴房里只剩下刀疤大汉和周伟,刀疤大汉把上了膛的木仓对准周伟的额头,他的表情是麻木的,只有太阳穴微微凸起的血管,才显露他内心的纠结。
“老九,你放哥一马吧!你偷偷放了哥,哥绝对不会亏待你。”周伟的嘴唇已经没有血色了,他身上挨了十几鞭子,衣服被鞭子上的小倒钩划破了,渗出些血水来。
“背叛关爷的人,只有死路一条。”刀疤大汉说道。
见刀疤大汉无动于衷,周伟厉声说道,“老九,我是对不起关爷,但是我自问从来没有亏待过你。”
周伟抬起头,盯着刀疤大汉的眼睛,额头上留下的冷汗滑落到眼皮褶皱处,刺激着眼球,但是他不敢眨眼。
的确,周伟是没有亏待过他,他和周伟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遇上饥荒,后被拐去土匪窝里当劳力。他小时候长的瘦小,经常被其他孩子欺负,是大他一两岁的周伟把他当成亲兄弟一直护着他,从一帮孩子中帮他争抢半个馒头,才不至于让他饿死。
那段时间如同炼狱一样,为了一口吃的,活得的连狗都不如,要不是后来遇上关爷,他们早就成为土匪窝里的烂泥,但如果不是周伟,他也活不了。
“你走,以后不要再让我见到你,下次见面,我们就不再是兄弟了。”刀疤大汉梗着脖子说道。
周伟怕他反悔,不顾身上的伤,急匆匆地推开柴房的门,门外的两个黑衣大汉伸出手臂拦着,他转过身,看向刀疤大汉。
“让他走!”刀疤大汉背对门口说道。
“可是......”门口的黑衣大汉开口说道。
“让他走!关爷那边,我自会去解释。”刀疤大汉说道。
两个黑衣大汉面面相觑,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放下了手臂,任由周伟一瘸一拐,急忙忙地离开。周伟头也不敢回,生怕有变故,咬牙硬忍着腿骨的疼痛,慌忙从后院的后门离开,恨不得自己的脚长四个轮子。
星云散去,露出圆圆的明月,一庭月华,草木森森。
关泊雅站在庭院中,身材修长,月光落在他的额头上,如玉石光洁,眉眼极其美,却难掩露出来的锋利,他手指夹着一根卷烟,云吞雾吐,白色烟雾笼罩在他那张雌雄莫辨的脸上,竟有种月下仙人的朦胧美感。
刀疤大汉走过来,站在他身后,说道,“关爷,货问出来,那批弹药落在了坞山的那帮土匪那里。”
“你们倒是兄弟情深,没有下次。”关泊雅手指掸了掸烟灰,说道。
“下去领罚。”他没有听到木仓响,自然是知道刀疤大汉是把周伟给放跑了。
刀疤大汉低着头,应了一声“是”。
关泊雅抬头望月,又拿出口袋里一只老旧的怀表,外面渡着一层玫瑰金,打开一看,表盘是蓝色珐琅,翻盖里面装有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面的女人十分年轻,穿着上下两件式的袄裙,眉眼冷淡隐隐露出一丝清傲。
关泊雅把那一张小小的照片拿出来,借着烟头的星火把它烧毁,随风散去。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崭新的照片放进去,照片上的青年穿着一件白衬衫,如话本里走出来的贵公子,就算是黑白照也难以挡住的漂亮容颜,眉目如画,望向镜头的眼睛含着柔柔的春波,韶颜雅容。
关泊雅把怀表放入口袋里,摸了摸无名指上的那枚金戒指,嘴角含着笑意。
他的小海棠啊,可别让他等太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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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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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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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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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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