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川还没做反应,一双骨节分明,如玉石般的手,将他推开,他的身影往后踉跄了两步才站稳。
冷秋渡目不斜视地快步走出教室,没有分出半分眼神给沈清川。
沈清川也是无措了一下,随后又想到他没有敲门就闯入教室,还意外撞见了这位同学更衣,还是芭蕾舞裙,算是失礼。
那位同学生的极其俊秀斯文,面白眉黑,让人想到积石如玉,列松如翠。就算穿着一身朴素的旧麻布长袍,也不折损他的风华。
沈清川还细心留意到,那位同学长袍的边角,还缝着几个补丁,想到他冷着一张脸脱下舞裙,想必是出于某些原因才来当模特的。
铃声响了,糟了要上课了!!
沈清川按原路返回国文系的教室。
授课的老先生在黑板上写下半行粉笔字,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老先生抬起老花眼镜一瞧。
教室门口站着一摩登贵公子,气喘吁吁的,老先生以为他是来找女学生的纨绔子弟,前阵子有一个阔少大胆在校园高楼挂横幅,公然向一女学生示爱,他向校长提议一定要让门卫严加防守,非本校的师生学子一律不许放进来。
老先生以为沈清川是偷偷混进康奈大学的富家子,正想大声呵斥。
“老师,抱歉,我在迟到了。”
“你是本校学生?你叫什么名字?”
“沈清川。”
老先生拿着花名薄,一一扫视名字,并无此名。
坐在前排的几个女学生,急忙出口道,“老师,他是今天新来的学生,张先生领进来的。”
老先生念沈清川是初次迟到,讪讪道,“回座位坐好,下次不要迟到了。”
沈清川看向座位,才发现他原来靠窗的空位置被人占了,坐着的,不正是之前他遇到的那位同学吗?
书本要等到下了这节课后,才能到教务处领书。
“冷同学,不介意同看一本书吧?”沈清川看到书皮上写着冷秋渡三字,字迹秀丽颀长,力透纸背。
原来他叫做冷秋渡啊,真的是人如其名,是个冷峻雅美人。
冷秋渡抿了抿薄唇,他没想到沈清川真的是康大的学生,现在还变成了他的同桌。
他微微点头,大概是允诺了,准沈清川靠过来一同看。
书本不过成人三巴掌宽,两人靠的十分的近,冷秋渡可以嗅到旁边的淡淡的干净皂香,隔着衣裳传来的热意,让他挺直了腰板。
冷秋渡不太喜欢和他人靠的太近,但面色冷峻不显半分排斥。
“乃清兰路,肃桂苑,腾吹寒山,弥盖秋阪......”沈清川跟着老先生讲课的内容,低语念道。
书页里笔记,蝇头小字,密密麻麻,可见做笔记的人,十分的认真,对书中内容,也有自己的独特见解。
微微发红的指尖无意间碰到了冷秋渡的手背,冷秋渡盯着那只手,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贵公子的手,通体雪白似玉,又仿佛是枝头上柔软易碎的雪。
传过来的热意,似一团羽毛,塞满了冷秋渡的心,让他喉咙发痒。
“聆皋禽之夕闻,听朔管之秋引。于是弦桐练响...冷同学,怎么了?”沈清川抬眸一看,瞧见冷秋渡微微皱着眉,以为他不舒服,关心问道。
“没事。”冷秋渡移开手,放到桌子下,冷冷道。
教室的窗纱被夏风浮动,灌入教室,带来缕缕清凉。沈清川朝着冷秋渡微微勾起笑唇,眼眸清湛如泉,洗涤人心头上的闷热。
沈清川似乎感觉冷秋渡不再像之前,浑身散发冷意,指着书本的字问他一些问题。
“原来是这样。秋渡,你真的是文学博才。”沈清川轻笑说道。
冷秋渡轻哼一声鼻音,淡淡道,“你多看两遍也会懂了。”
冷秋渡这话听起来,有几分傲气,若真的能多看两遍就能懂,何必请国学大师来讲解这门课。
后面沈清川问什么问题,冷秋渡虽然冷着一张脸,但还是耐心给他一一讲解,还把自己做的详细笔记借给沈清川。xiumb.com
直到下课后,有同学在教室门口喊沈清川去教务处领取课本,这融洽的同学讨论学问的氛围才停止。
从教务处出来,沈清川抱着几本书和一套中山服,中山服上别着康奈大学的校徽,算是校服,沈清川花了三块大洋,价格太过昂贵了,好在他还支付的起。
普通家庭的一个月的花费支出大概也就是两块大洋,康奈大学并不强求每个学子都要买校服。
沈清川走到教室,发现门口堵着一圈人。
“你不过是娼妓之子,就凭你也配得到慕音同学的爱慕?康奈大学不是藏污纳垢的地方,我劝你还是退学!”孙德贸趾高气昂地说,他苦追油画系的慕音同学许久,今天得知冷秋渡被请去当人体模特。
慕音同学本对冷秋渡略有好感,若是朝夕幕处,两人日久生情,他岂不是更没机会。
所以孙德贸带着跟他混的三个纨绔,提着一桶水来,围堵冷秋渡,还爆出不知道从挖出来的消息——冷秋渡是娼妓之子,来攻讦他。
果然他此话一出,周围的同学都对冷秋渡投去异样的目光。
被浇了一桶水的冷秋渡全身湿透,灰扑扑的长袍湿漉漉,像是挂在身上的一块烂布。他握紧拳头,手背有青筋鼓起,看着孙德贸的目光,如浑浊漆墨,似不见光的深渊。
“原来他是...之子,怪不得他在校内孤僻沉默。”女学生不好意思说出那两个不雅的字。
“对啊,他午餐吃饭也是一个人。”
“也从没见过,他的家人来过学校。”
周围的同学小声议论纷纷,十分钟前他们还在不忿孙德贸欺负人太狠,爆出这个消息,他们停下了迈出的脚步。
“我听闻鬣狗喜爱成群,遇到比它强大的动物会嚎吠不止,今日一见,果不出其然。”沈清川略略挑起眉,嘲讽道。
此话一出,让人想起张明尊的毒舌,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周围忽然一静,给沈清川让出一条道,同学们大多数是普通学子,看着两个阔少对持。
孙德贸是教育局长的侄子,不是康大的学子,却能随意进出康大,最近苦追油画系的慕音,向来嚣张跋扈。另一个是国文系的沈清川,听老师说他是约翰神父推荐的留洋学子,穿着摩登贵气,原本以为他是清雅的贵公子,现在看来似乎也不好惹。
“你又是哪位?”孙德贸上下扫视一眼,样貌出色的摩登青年。
浑浊的眼珠一转,想到冷秋渡在油画教室扮演芭蕾少女,哈哈一笑,恶意揣测道,“该不会是冷秋渡的恩客吧!”
他旁边的三个纨绔哄然一笑,孙德贸走到沈清川的面前,“怎么?难道你要护着他?”
“护着又怎么了?”沈清川挑衅地睥睨一眼,似乎眼前的是一条低贱的胖头狗。
孙德贸被刺激到,伸拳挥过去,沈清川一手握住,钳住孙德贸的手举高,右手握拳快速朝着他的腹部挥过去。
孙德贸挨了一拳,身体倒退几步,撞到身后的桌子。
“你吠吠嚷嚷,听起来真吵耳。”沈清川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袖子也半挽起来。
他向来不喜欢和别人争吵,要么缄默要么动手,对其他人,他有时候没有那么多耐心。
沈清川撩起眼皮,清隽眉目藏着锋利,漫不经心地走到冷秋渡的身旁,明确表示这个同桌由他护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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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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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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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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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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