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故意卖了个关子,然后忽然从包里拽出一大盒巧克力献在楚辞面前:“我送给你!”
楚辞接过来,说了声“谢谢”,又道:“但我收到巧克力了。”
“不愧是你!”奥兰多大声感叹,“是谁,说出来让我们听听!”
楚辞停顿了一下,道:“我哥。”
“咦,”奥兰多震惊道,“穆赫兰师长还会送别人巧克力?”
陈柚疯狂点头,她对西泽尔·穆赫兰的印象依旧停留在三年前,冷漠疏离,高高在上的穆赫兰师长连说一句话都让人觉得心惊,他只是存在于传说中。虽然陈柚之前见过他很多次,但这并不代表,她就会对他生出什么平易近人的错觉来。
“他说是听别人说今天是五七节,”楚辞语气含混的道,“所以才顺道买的。”
可是他想起下午星舰起飞之前,安全通道里西泽尔飞奔过来的身影……他一向从容不迫,仪表得体,那时候却毫不顾忌似的,头发凌乱不堪,衬衫领带歪斜,连袖扣开了都没有注意到,就为了一盒巧克力?
“你哥也太惯着你了!”奥兰多露出了羡慕的神情,“而我哥,李明璿这个完蛋玩意儿就知道天天催我回中央星圈,比我大伯母还要唠叨一百倍,难怪他找不到对象。”
他说着,也从车子置物隔板里拿出一盒巧克力递给楚辞:“喏,送你的。”
楚辞愣了一下,道:“所以五七节其实是……大家都会互相送巧克力的节日?”
“说是情人节,但其实好朋友之间也会送啦,”陈柚满不在乎道,“是谁规定,情人节只有情侣才能过?我和我闺蜜过怎么了。”
楚辞慢吞吞的“哦”了一声。
“不过我还是没想到,穆赫兰师长竟然也会记得送你巧克力……奥兰多干脆将车子开了自动驾驶模式,自己转过来和陈柚楚辞聊天,“你有回礼吗?”
楚辞摇了摇头:“我压根就不知道今天是情人节。”
“不过应该还来得及,”奥兰多看了一眼时间,“现在二十时,我们吃完饭回去最多也不会超过二十四时,你还有机会。”
“必须得送巧克力吗?”楚辞问,“能不能送别的。”
“可以呀,”陈柚咯咯笑,“不过只有情侣才会在情人节挖空心思的送礼物,朋友的话,大家都觉得只是个可以聚会的小节日而已,所以就都买巧克力啦。”
“我哥好像不喜欢太甜的东西……”楚辞嘀咕道。
陈柚建议道:“那你可以送黑巧克力,苦的。”
楚辞:“……绕不过巧克力了是吧?”
“因为大家都在送巧克力嘛,”陈柚随口道,“你要是送个别的,搞得好像你别有用心一样。”
楚辞的心脏重重的跳了一下。
“别有用心”这几个字分分明明,简简单单。而是听在他的耳里,却好像多了一层别的意思。
他出神的想,他能有什么用心?只是送一个礼物而已。免得以后他不在,西泽尔连个念想都没有,重蹈他三年前的覆辙。
可是……他又生出几分茫然,西泽尔不是说过,他们不会再分开了吗?
可是,世事无常,谁又能断定以后会发生什么。
楚辞轻轻地叹了一声。
“好好地你叹什么气?刚回来第一天呢。”陈柚问,“我之前问过我爷爷,他说像你这样的在校生,执行完插旗探索任务回来的话,应该可以获得上校领衔哎。”
“好家伙,比我们学院有些老师的领衔还要高!”
楚辞有些兴味索然的道:“无所谓了。”
“诶?”奥兰多看了一眼路线图上的行径的位置,“但我记得你之前好像说过服役的事情?”
楚辞瞥了一眼车窗外,浮空立交桥上,不同方向的车流像是汹涌的潮水,在夜色中沉默的摩天大厦静静和空中霓虹相对视,他低声道:“我哥不让我去。”
“哇,”奥兰多摇头,“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说的话你一定会听,那这个人的名字就叫西泽尔·穆赫兰。”
“你有说过?”陈柚拼命回忆,“我怎么不知道?”
“是我那天去送他的时候听见他和靳总说的,”奥兰多嫌弃道,“你连人家走的日子都能记错,也是没谁了。”
三年前楚辞离开北斗星的时候走得非常匆忙,以至于刚比赛结束的陈柚晕头转向的记错了未来号出航的日期,因此没能赶上去问为楚辞送行,这件事时常被奥兰多翻出来当做笑料。
“啊啊啊,你上次不是说过不会再提这件事了吗!”
陈柚张牙舞爪的扑过去要打奥兰多,奥兰多连忙往驾驶座的靠背后面一缩,嘴里嘟囔着:“小心危险驾驶!你是不是不要命了在交通工具行驶的时候袭击驾驶员。”
陈柚轻蔑的道:“你以为我没看见你开着自动驾驶?”
“以后不准再提那件事!”她趴在驾驶座的靠背上威胁。
“我提不提又有什么关系?”奥兰多无所谓道,“要林原谅你才行。”
陈柚退回去,眨着眼睛问楚辞:“你已经原谅我了对吗?”
楚辞还没有回答,奥兰多就抢先道:“你连林走的日期都能记错,说明你根本没有把他的事情放在心上,我觉得林不能原谅你。”
“你又煽风点火!”陈柚吼完,眼巴巴的看着楚辞,“我错了,我觉得我还能挽救一下我在你心里的位置。”
奥兰多冷笑:“你猜你在他心里有没有位置。”
楚辞哭笑不得:“别吵了,这么点小事而已。”
“就是,”陈柚挽着他的胳膊甜蜜蜜道,“我就知道小林心里还是有我的。”
“没有。”
“有!”
“绝对没有!”
“有!”
楚辞默默地捂住了耳朵,不想理会两个小学鸡的争吵。
但陈柚不依不饶,拉下他的手叭叭叭地问:“小林,你心里最重要的是谁?”
楚辞不明白这个话题是怎么进行到这一步的,他还没有开口,奥兰多再次抢着道:“反正不是你。”
“那是谁?”
“还能是谁,肯定是他哥。”
陈柚“哦”了一声,心平气和的道:“如果是穆赫兰师长的话,那我肯定是比不过的,林心目中第一重要的位置没有了,我就屈居第二吧。”
奥兰多发出了嗤之以鼻的嘲讽声。
楚辞好奇的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心里最重要的人就一定是西泽尔?”
奥兰多看上去胸有成竹的反问:“不是吗?”
楚辞:“……”
他没底气的道:“目前来说,应该是的。”
“什么叫目前来说?”奥兰多将车子停在了学校门口的临时泊位,“我觉得一直都是,你敢说你要参与未来号的星际探索任务不是因为你哥?”
楚辞:“……”
他面无表情的道:“你能不能别说了。”
奥兰多没有看见他逐渐不对劲的神情,若有所思道:“不过,我听我哥那个意思,好像是说本来未来号的舰长应该是由穆赫兰师长担任,但是后来穆赫兰师长去执行更重要的任务了,所以靳总才又去找了阿特弥斯指挥官……不过,这次你是和穆赫兰师长一起返回联邦的星域的吗?那他执行的到底是什么任务?”
他还没有说完,在车子停下来的那一秒,楚辞就拉开车门下去了,奥兰多在后面叫道:“诶你等等,我话没说完呢!”
陈柚幸灾乐祸:“你难道忘了,林最讨厌话多的人,二傻子。”
奥兰多:“……”
他懊恼的挠了挠头:“这么久没见他,一见到他就太兴奋了……”
夜幕之下,北斗学院正门广场对面的街巷一片灯火通明。学校门口本就是小商贩荟萃之地,更何况北斗学院这种历史悠久、学生众多的综合性高校。街道并不宽敞,两边都是错落的深空、青绿、蓝紫霓虹灯牌和全息广告投影,哪怕有恒温循环系统和高功能油烟机,可是这条小吃街上空依旧飘荡着浓郁而辛辣的、独属于重口味食物的香气。
“不对啊,”奥兰多念叨,“今天不是情人节吗?他们为什么都不去约会,怎么人比平时还要多?”
“人家就不能来这里约会啊。”
“疯了吗来学校门口的小吃街约会?”
“肯定不止我们学校的学生啊,”陈柚道,“这条街可是学园岛的热门景点之一,星网上有很多人都愿意专门跑来这里打卡呢。”m.χIùmЬ.CǒM
奥兰多:“……行吧。”
街道上有一半的店面都已经换成了楚辞毫无印象的新店,一路走过去,陈柚兴致勃勃挨个介绍,跟个导游似的,可见平时确实是没少来。一直走到街尽头,之前他们经常来的那家小烧烤店才从一众惹眼的灯牌中挤出来。
三个人呼啦啦的跑进店里去,奥兰多四处一张望,径直朝最里的一桌走了过去,那里坐着一个年轻男人,他穿着考究的西服,打着领带,金发梳得一丝不苟,浑身上下都透着矜贵的精英气质,和当下这家烧烤小店极度违和。
“艾薇拉学姐呢?”奥兰多疑惑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克里斯托弗·诺亚抬起头来,颇有几分无奈的道:“她说实验室有事,先过去了,让我替她向你们说一声抱歉。”
“啊,”陈柚哀声道,“我都好久没见到她了,自从她从谢菲留斯回来,我就见过她一次。”
诺亚将目光转向了楚辞,微笑着道:“林,欢迎回来。你真的一点变化都没有,刚才你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我回到了上学的时候。”
“也是哦,”陈柚围绕着楚辞转了一圈,“连头发好像都没有变。”
“太长我会剪。”楚辞面不改色的扯谎。
“在星舰上肯定会有一段时间在休眠吧。”奥兰多猜测道。
“不过柚子也没有什么变化,”诺亚笑道,“和三年前差不多。”
陈柚反驳:“胡说,我明明有长高!”
奥兰多插话:“长高了零点八厘米?”
陈柚:“……”
其实从视觉上来说,陈柚和奥兰多变化的变化几乎都很微小,陈柚甚至到现在都还没有成年,依旧是从前那个咋咋呼呼的小姑娘,而奥兰多似乎瘦了一点,但也有可能是楚辞的错觉。他们并未离开学校,在保留学生角色,周边环境也不发生改变的情况下,人会产生的变化的其实很小。就连诺亚,面容相比较于三年前也没有多大变化,只是看上去更加成熟稳重了一些而已。
“这是她给你们带的礼物,”诺亚拎过来三个精致的手提袋,“不用看了,都是巧克力。”
楚辞点了点头,拉开椅子坐在了他对面。
“这是我给你们的礼物,”他又提出来三个袋子和艾薇拉的堆在一起,“也是巧克力,每年五七节都是这样,毫无新意。”
“有礼物就不错了。”
仿佛到了大型巧克力交易现场,陈柚也将自己带的巧克力给了诺亚一份,并道:“学姐的我亲自去送,总得给她约出来一次。”
诺亚莞尔道:“她现在忙到信箱消息都没有时间回复,更别说出来玩。”
“所以……”楚辞看着诺亚,“你还没有。”
“是啊。”诺亚难得不时刻注意着仪态,随意的耸了耸肩。
楚辞痛心疾首:“废物啊!”
诺亚:“……”
陈柚凑过来:“你们在说什么,让我也听听!”
楚辞将她掀开到一边:“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陈柚:“……”
关键是她还无法反驳,一桌四个人,就属她未成年。
偏偏奥兰多还在一旁贱兮兮道:“哎呀,带着未成年出门,我们都不能喝酒……”
陈柚开始卷袖子,奥兰多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撒丫子就往出跑,陈柚拔腿就追了出去,诺亚摇头道:“他们俩是真的没有半点变化,还是那么爱闹腾。”
“都三年了,”楚辞敲着桌子边缘,“我都从银河禁区回来了,生个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你竟然还没有追到学姐,废了。”
诺亚坦然道:“我就知道你又会嘲笑我。可是你走后不久我们就毕业了,我留在北斗星工作,她去了谢菲留斯读硕士,每天都很忙很忙,我根本没有机会。”
“你再这样蹉跎下去,学姐就要被别的男人拐走了!”
诺亚往座椅靠背上一仰,感慨道:“我有时候想,这么多年了,她要是喜欢我,难道会感觉不到我对她的感情?”
楚辞冷不丁道:“说不定她就等着你表白。”
诺亚倏然坐直了身体:“我有暗示过,但是她当时没有什么反应。”
楚辞:“你确定学姐可以收到并明白你所谓的暗示吗?”
诺亚:“……”
他开始思考自己当时的一通操作,艾薇拉是否真的能够收到他的暗示……
还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来,就听见楚辞问他:“情人节,应该送别人什么礼物?”
诺亚下意识道:“巧克力?”
楚辞:“毫无新意。”
诺亚:“那要看是送给谁。如果是情侣的话,可以送花,可以给女生送饰品、摆件、首饰、化妆品之类的?”
楚辞问:“如果是男生呢?”
诺亚:“……我没有在情人节向男人送礼物的经验。”
“那平时呢?或者其他节日。”
诺亚诧异道:“你要送给谁?同学还是长辈,还是……喜欢的人?”
楚辞有点心不在焉,他并没有听到诺亚的后半句话,遂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诺亚耐心的重复:“我说,你的礼物要送给谁?”
恰逢这时,邻桌一对情侣要走,女生甜甜蜜蜜的对男生道:“待会我想去看电影。”
男生一边结账一边道:“好的老婆。”
楚辞不知所谓的,蓦然想起很久之前在霍姆勒他查克开得那个玩笑。
他脱口而出:“我老婆。”
诺亚:“……???”
“你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诺亚震惊道,“难怪你每次见我都要问我为什么还没有追求到艾薇拉!”
楚辞似乎被呛到了,他捂着嘴唇咳嗽了半天,才道:“不是,我开玩笑,我没有男朋友。”
“那是你朋友?”诺亚好笑道,“还是你追的明星或者博主虚拟偶像之类的,我知道你们女生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老公’和‘老婆’,艾薇拉有一段时间喜欢某个刚出道的小明星,说她‘儿子’,吓得我连夜跑去谢菲留斯,见了面才知道是个误会。”
楚辞:“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有什么好笑的?”诺亚恼羞成怒,“你再笑我不给你出主意了。”
楚辞立刻调整面部表情,正色道:“是我哥。”
诺亚沉默两秒钟:“穆赫兰师长?”
楚辞点头。
“这就难办了……”诺亚沉思着,忽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半晌,他慢慢偏过头看着楚辞,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你,情人节,送穆赫兰师长,礼物?”
楚辞愣了一会,下意识解释道:“他给我买了巧克力,但是我觉得,大家都在送巧克力好像没什么意思,而且他讨厌巧克力……”
“哦。”诺亚很快接受了这个说辞,平静的道,“那要不买点别的糖果?”
“他也不喜欢吃甜食。”
“买点他喜欢吃的?”
楚辞:“……必须得是吃的吗?”
“可是送别的,总感觉很奇怪,”诺亚露出微妙的神情来,“那可是穆赫兰师长。”
楚辞心想,我就不该问你,追了学姐三年还没有追到的废物。
这时候,奥兰多和陈柚一前一后走进了店门,楚辞回头问道:“你们俩这是出去跑了个长跑吗?这么久。”
“前面的街上有一家店在搞活动,”陈柚气鼓鼓的道,“要是玩游戏赢了就可以领奖品,都怪奥兰多,我本来想要那个会发光的石头,但是他用掉了我的机会,最后只能领到一只兔子!”
她从口袋里拽出一只兔子在楚辞和诺亚面前晃了晃,然后又小心地放回口袋里。
“得了吧,就你那个技术,”奥兰多滔滔不绝,“要不是我帮你,你连兔子都没有。”
楚辞漫不经心的问:“什么会发光的石头。”
“就是一种棱石,”陈柚比划,“能发出幽绿色的光。”
“应该是人造萤母,”诺亚插话道,“天然萤母也可以发光,但是价格要贵一些,小店里做活动的话,应该不会是天然的石料。”
陈柚点头:“反正很好看。”
于是接下来吃饭的过程中,四个人围绕“发光的石头到底有多好看”和“应该送穆赫兰师长什么礼物”而展开了激烈的论辩,当然,最后也没有讨论出个所以然来,一直到几个人离开烧烤店,发光的石头到底有多好看仍旧是未解之谜,而距离今天过去只剩下不到三个小时,可是楚辞却依旧不知道他到底要送西泽尔什么礼物。
“那我先回去了?”诺亚摆了摆手,去临时泊车位上开自己的车。
“对了林,你家收拾了吗?”奥兰多问,“要不去我那?”
“不用,我一会回去换一下床铺就可以。”
“行。”
现在陈柚和奥兰多都不住在野柚园,从学校正门回去反而绕远了,两个人都去了东门。楚辞告别几个朋友之后,孤身一人漫无目地的在街道上又晃悠的一会,正准备回去的时候,忽然看见街角一群人围绕在某家店面门口,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过去瞧了一眼,才明白这大概就是陈柚说的那家搞活动的小店。
店面的橱窗里放着还没有被领走的奖品,那枚能发光的绿色萤母石就在其中,它被明亮的灯光照耀着,却依旧仿佛林中被雾气萦绕的冷杉,神秘而深沉的绿,散发出一点幽微的光。
真的很好看,楚辞想。
他走过去,问小店老板:“那块石头要怎么才能得?”
老板说:“这是二等奖,你买我们家两盒巧克力,然后就可以获得一个玩游戏的机会,游戏很简单,只要套圈套中十个就可以得二等奖。”
旁边有人劝道:“他那个圈很小,很难套的,还是看看别的吧,有的只买一盒就能玩。”
楚辞头也不回的说了声“谢谢”,然后按照老板说的买了两盒巧克力随手塞进袋子里,然后走到旁边的游戏区去套圈。
不论游戏还是活动,其实都是老板的促销手段,只套种一两个圈还相对简单,但是如果要套中十个,难度就会成倍增长,难怪一晚上过去,一等奖和二等奖都还在陈列橱窗里一动不动。
众人觉得这一定又是个来凑数的。
可是他们看着楚辞一个圈一个圈扔出去,就像是目标物有吸引力一般,十个圈都分毫不差的命中,然后楚辞对着老板伸出手:“奖品。”
老板只好将萤母石从橱窗里取出来给了楚辞。
楚辞拎着一大袋巧克力离开了小店,身后是顾客们起哄的欢呼声。
他抿了一下干燥的嘴唇,就在这时候,终端通讯灯忽然闪了一下。
“喂?”
通讯频道另一头传来西泽尔的询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楚辞疑惑了一下:“什么回——你在哪?”
“我在北斗学院的研究员公寓里,”西泽尔的声音里满含笑意,“不然我还能去哪?”
“我就在学校门口,”楚辞连忙道,“马上就回。”
断掉通讯,他一路飞快的跑了回去。
基因锁巨大的“X”光照过他脸颊的时候,他还有些气息不稳。
他一步跨进门,西泽尔似乎已经打扫过卫生,房子里有淡淡的薄荷空气清醒剂味道,地面和桌面也光洁如新,一尘不染。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楚辞惊讶道,“我以为你还要在那边呆一阵子。”
“只是去报到一下,”西泽尔从盥洗室里探出头,“用不了多久。”
他似乎刚洗过澡,头发上还沾着潮湿的水汽,走出来时随意的问道:“你买了东西?”
楚辞低头看向自己手里一大堆手提袋,道:“不是,都是我朋友送给我的巧克力。”
西泽尔道:“这么多巧克力,得吃多久?”
“下次拿过去送给沈昼。”楚辞说完才想起来,沈昼现在已经不在湘城了,他去了中央星圈。
“那要不,带回去给小橘子?”
“从联邦千里迢迢地回去,就带一盒巧克力?”西泽尔微微一笑,“我如果是小橘子,就不会要这么敷衍的礼物。”
楚辞却只听见了最后一个词,礼物。
他随手一抛,将巧克力袋子都扔在沙发上,目光却停留在西泽尔脸上一动不动,道:“哥,我送你一个礼物。”
西泽尔微有些诧异:“什么礼物?”
楚辞走到他面前,道:“关灯。”
于是他感觉到西泽尔的精神力场像一阵无声的风般覆盖出去,客厅的照明瞬间暗下,只余窗外夜幕长河中明光瞳瞳的街灯灯影。
楚辞缓慢的伸手,从口袋里掏出那块萤母石。
这块棱石只有拇指大小,也并不规则,但是从不同的切面却发射出不同深浅的光芒,萤绿像深海中柔和的植物,翠绿像雪融化后淬洗的冷松,深绿像被雨雾浸润的苔藓,都在黑暗之中,幽光闪烁。
“这是……萤母石?”西泽尔问。
“嗯。”楚辞点头,“是不是很好看?送给你。”
他说着,将这块小小的石头放在了西泽尔手掌心里,客厅的照明再次无声亮起。
西泽尔沉默了半晌,最后只是轻声道:“谢谢。”
“不用!”楚辞胡乱的摆了摆手,似乎心情很好的去了盥洗室。
过了一会,又叫道:“给我拿一下衣服!”
西泽尔按照他的要求送了衣服过去,盥洗室的门又重新的关上,西泽尔站在门口许久,才低下头摊开手掌,看见那块小小的石头,在他手心里散发着隐隐微光。
他慢慢地将手掌蜷起来,攥紧。
直到石头的棱角刺痛掌心。
……
次日一早,楚辞醒来的时候西泽尔已经不见了,他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就张开了精神力场,然后感知到厨房有轻微的动静。
楚辞顶着一头乱发,踢踢踏踏跑到厨房:“你在干什么?”
西泽尔回过头来,道:“我想试着做一下早饭?”
连他自己用的都是疑问语气,可见对于做早饭这件事,他并没有什么信心。
“你想做什么?”楚辞问。
“煎蛋。”
楚辞想了想,不可置信道:“难道你一大早起来,还超市买了鸡蛋?”
西泽尔:“……我在冷藏柜里拿的。”
楚辞:“……”
他抱起手臂:“你猜猜那是哪一年的鸡蛋,够不够入选本年度历史最悠久鸡蛋大赛。”
西泽尔:“……”
他沉默了两秒钟,将锅里的东西倒进了自动清扫机器人的嘴巴里。
“放弃吧穆赫兰师长,”楚辞凉飕飕道,“你这辈子都不要进厨房了。”
“……”
楚辞认命的叹了一声,转身拿来自己的终端点了个外卖。他打着呵欠去盥洗室洗脸,西泽尔问道:“昨天晚上又没有睡好?”
楚辞含糊的道:“我睡得好不好你不知道?”
西泽尔心下好笑,这家伙总是会无心地说一下让人浮想联翩的话。他只好若无其事道:“我睡着了,不知道你睡得怎么样。”
“半夜又醒了,”楚辞从盥洗室出来,下巴上还沾着未擦干的水滴,“但我总觉得要么是晚上吃了烧烤,要么是在星舰上的时候睡着了,所以不困。”
西泽尔浅浅的“嗯”了一声。楚辞总是在变着花样告诉他自己的失眠症已经好了,无非就是为了让他不要担心。
可是半年过去,他们谁也没有提分开睡觉这件事。
“你要在北斗星留多长时间?”楚辞问。
“暂时还不知道,”西泽尔道,“先进行的是这次远空探索任务的完成仪式还有会议,后续军总的人事组织部应该会找每个人谈话,然后军总内部还要再讨论几天,再是授勋仪式什么的……”
“听起来要好久。”
“是啊。”
楚辞说:“就当放假。”
西泽尔笑道:“那我岂不是赚到了,之前陪你去雾海也是在放假,刚回来又放假。”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和楚辞去雾海,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楚辞神色如常的道:“可你和我去雾海又不是去度假。”
“是,不是还做了一次囚犯么?”西泽尔挑眉,“是我人生阅历中,浓墨重彩的一笔经历。”
楚辞哈哈大笑:“你可真记仇!”
生怕西泽尔再翻旧账,他立刻转移话题:“秦教授知道我回来了,我一会要过去看他,你和我一起去吗?”
“好。”
“落老师说,秦教授现在已经是半退休状态了,每天只去实验室半天,不过他心态和身体状态都还不错。”
“那就好……”
“你呢?”西泽尔忽然问,“最近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吧,”楚辞道,“先去见完秦教授再说。”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他说,他虽然要退休了,但还是会作为北斗学院的名誉教授,问我要不要,申请他的硕士研究生。”
“想申请就去啊,”西泽尔笑着道,“反正你还小,有的是时间。”
“什么,”楚辞嘟囔道,“现在哪怕是按照身份卡的年龄算,我也已经成年了。”
“见完秦教授后,我想回家一趟。”他接着道,“我已经让沈昼传消息回去说你回来了,也不知道索兰度和查克收到消息没有,要是没有收到的话,说不定我还得自己过去。”
“要我陪你去吗?”西泽尔问。
“不用,”楚辞蓦然笑了一下,道,“我还以为,你会对霍姆勒有心理阴影。”
“怎么会?”西泽尔摇了摇头,“我看上去很脆弱?”
“那倒没有。”
“然后等回来再决定要不要答应秦教授的提议吧,”楚辞双手叠起在桌子上,指尖支撑着下巴,“我顾虑的是,万一到时候又有什么事情要回雾海,就不能总是瞒着他。”
“他老人家大概率已经知道什么一些什么,”西泽尔道,“不然三年前我们去雾海的时候,他也不会帮你造假,申请交流实验项目。”
“我严重怀疑是沈昼告诉他的,”楚辞念叨,“老沈这个人,什么都还好,就是话多。”
西泽尔奇怪道:“我觉得还好?”
楚辞摆手:“那是他跟你客气,我去银河禁区的时候把埃德温留在了他那,有时候埃德温给我传输资料,都会说沈老师真的很爱说话,它从未见过像他这么爱说话的人类。”
西泽尔:“……”
“啊对,我还要去一趟圣罗兰,”楚辞盘算着,“你是,我去把贪玩绑架过来养怎么样?”
他暗戳戳地道:“我真的很像养猫。”
“好,”西泽尔丝毫不觉得绑架慕容开的猫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心道,你自己不就是只小猫,于是轻笑,“你养猫,我养你?”
“你养我?”楚辞指了指自己,目光在厨房那只煎过三年老鸡蛋的锅上一跃而过,大惊失色道,“你养我我还有活路?”
西泽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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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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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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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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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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