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泽尔似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半晌,才道:“你怎么还在外面。”
“开学,”楚辞一板一眼的复读,“事情很多。”
“……别学我说话。”
楚辞:“呵。”
“我肯定没你忙,你还要出差呢,”他意有所指的道,“是不是,穆赫兰师长?”
阴阳怪气的太明显,西泽尔笑了起来:“怎么都叫穆赫兰师长了,你又不是我的下属。”
“那我是你的谁?”楚辞板着脸道,“陈柚说你根本没那么忙,为什么要骗我?”
“没骗你,”西泽尔停顿了一瞬,道,“真的出差了。”
“那你为什么这么久不理我。”楚辞皱起眉,“生气了?不应该啊……”
“没有。”西泽尔还想解释几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唇紧紧的抿起,成了一条肃然的线。
楚辞很少见到他这样,冷肃深沉,目光如冰,眉头微微皱着,压迫感极强。
“怎么了呀?”他迟疑的问,“真的生气了?”
“没生气,只是想起了别的事。”西泽尔看着他,“难道你还怕我生气?”
“怕啊,”楚辞说“怕你又忽然不理我。”
“没有。”
“什么没有?”
西泽尔忽而被他问得哑口无言。他想逃走,因为对楚辞他说不出哪怕万分之一的谎话,甚至宁愿此刻自己是个哑巴也好,这样就不用回答楚辞的问题,也不用被他疑惑的目光所诘责。
可他又没有做什么,西泽尔想,是我的错。
西泽尔低声道:“抱歉。”
“你好奇怪。”楚辞凑近通讯屏幕,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忽然不理我,又忽然道歉,前言不搭后语的,好歹有个理由吧?”
半晌,西泽尔才道:“要是没有呢?”
“没有就算了。”楚辞耸了耸肩,煞有介事的点头,“看来穆赫兰师长脾气古怪又反复无常,是真的。”
西泽尔莞尔,半真半假的道:“嗯,是。”
“好吧。”楚辞妥协一般道,“其实我是因为去了S俱乐部的聚会才回来这么晚的。”
“你还在那个社团?”
楚辞点头:“沈昼让我多了解了解,他说基因主义……”
他的话语没有停,西泽尔却只听进去前半句。楚辞应该很讨厌这种事,还会因为沈昼的话一直没有退出社团……西泽尔忽然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惊,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握紧,心底生出强烈的愧疚,就像一张网,将他整个都包罗进去。
不,不应该这样。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楚辞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远方传来,西泽尔想,确实很远,北斗星距离晴空星十几光年,太远了。
他说道:“我在听,你说基因主义观念比你想的要根深蒂固、历史悠久。”
西泽尔决心换个话题,“你到家了吗?”
“马上,我走到柳叶小园了。”楚辞问,“你的精神分析学的怎么样?”wWW.ΧìǔΜЬ.CǒΜ
“我在做简单的记忆模组练习。”
“已经可以分析记忆了?”楚辞有些惊讶,“这么快。”
他找研究所专门研究精神力学的老师咨询过相关问题,精神分析学专业本科需要五年,核心课程加上关联学科要一年的学习才算入门,可西泽尔才开始学不到两个月,就已经可以分析记忆了,这速度堪比空间转移。
楚辞提醒:“小心精神负荷。”
西泽尔笑道:“没那么严重,我又分寸。”
“是因为这件事吗?”
西泽尔一怔:“什么?”
楚辞道:“你是因为这个才闷闷不乐的吗?”
“我……我没有不高兴。”西泽尔低声道。
“但你也没有高兴。”楚辞自顾自道,“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要不暂时放一放,反正也不着急这一时。”
西泽尔沉默了一下,道:“好。”
“你不要觉得找我会打扰到我,没关系的。哥?”
“嗯。”
楚辞又叫了一声,西泽尔疑惑:“我刚才答应了。”
“你不是喜欢我叫你‘哥哥’吗,”楚辞眨眨眼,“我多叫几声。”
西泽尔哭笑不得,笑完了,缓缓道:“也不是……”
没等楚辞问什么不是,他就道:“快点回去休息。”
楚辞只好点头答应。
通讯断连的时候楚辞刚好走到公寓楼下,他要上台阶的脚步一顿,忽然问埃德温:“他在晴空星吗?”
“在。”
“最近去晴空星的航班是几点?”
埃德温的声音在暗夜里毫无温度:“凌晨三时。”
楚辞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零时五十分。他转身原路返回向学校大门:“给我买一张票。”
……
凌晨的天枢港也并不安静,楚辞坐在候机大厅的排椅上,看着眼前人流穿梭,一边思考编个什么理由给谢青祀请假。最后想起弗洛拉说落雨要出差,于是他给弗洛拉留言让帮忙打个掩护,请假条上赫然写上“实验室人手短缺需帮忙云云”,然后心安理得的继续候机。
凌晨三时星舰起飞,北斗星距离晴空星不算远,甚至都不用跃迁,一个小时多一点的航程,四时不到半,楚辞已经走出了晴空星的空港。
天还没有亮,大气层是清凌凌墨蓝,楚辞走过无人的街道,思考着如果军区保卫处岗哨不给他开门,自己翻墙潜进去的可能性。但没想到站岗的士兵竟然认识他,验证过权限之后就给他放进去了。
楚辞本来想给西泽尔一个惊吓,结果蹑手蹑脚的进门,正好迎面遇上西泽尔刚从盥洗室走出来。
“……早上好。”楚辞抬起手,胡乱挥了两下。
西泽尔似乎不可置信:“你怎么在这?”
“我啊,”楚辞挠了挠脑袋,“我来找你啊。”
西泽尔慢慢皱了一下眉。现在才不到凌晨五时,他还穿着昨天晚上通讯时候的衣服,大概率没有回去,连夜从北斗星飞过来的。
他内心生出几分隐秘的欢喜,并且在不断扩大,扩大到理智的边缘时才堪堪停住阵脚。这时候他又觉得自己应该斥责两句说楚辞胡闹,太随心所欲了……这么累……耽误课程,随便一个理由都行。
可是他说不出口,他说不出口的话太多了,多到能将一个人淹没。
“你怎么起这么早?”楚辞问,“不对,你不会没睡吧?”
“睡了,和你通讯完就睡了,刚起来。”
“你又不是这个时间点上班。”楚辞眼尖的看到茶几上放着的几枚芯片,抬头道,“你又要做精神分析?”
“明天很忙,又没有时间了。”
楚辞嘀咕:“不是都说了不着急……”
“那就不分析了,”西泽尔笑道,“过一会去吃早饭。”
楚辞点了点头,稀奇的“啧”了一下:“你竟然不说我乱跑?”
西泽尔神情未变,眼中的光却黯了黯,这一瞬间像扑朔迷离的风灯,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他从旁边的衣架上拎起外套,扣上第一颗扣子时,轻声道:“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楚辞没太在意,只是道:“要不你休息几天?”
“我不是刚休过假?”
“我总觉得你有什么事情。”楚辞走到他跟前,抬起头看着他,“我都在你面前了,不能告诉我吗?”
西泽尔安抚的笑了笑,却偏过头看向别处:“能有什么事?就是有点累,精神分析确实很耗费精力,我有时候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那你今天早上还打算继续。”楚辞郁闷道,“疯了吧?”
“有时候会着急,”西泽尔道,“我不知道未来会有什么变化,但是如果提前获知到一些信息,就可以提前做准备。”
“虽然你说得对,但不是牺牲你的精神健康作为前提的。”
“嗯。”
“你再这样我以后就不安慰你了。”
西泽尔失笑:“你还要怎么安慰我?”
楚辞想了想,抬起手:“我抱抱你?”
西泽尔愣了一下,却稍稍往后退了退。
楚辞疑惑的看着他,西泽尔立刻道:“我怕痒,而且会弄皱衣服。”
“哦。”楚辞只好放下手,若无其事道,“那我们去吃饭吧。”
吃过早饭,西泽尔让他回家去休息,等下班之后送他回北斗星,结果楚辞在往回走的途中接到奥兰多的通讯,说今天下午项目临时抽检,问他跑去哪了。
楚辞很无语的给西泽尔留了言,然后原地返回北斗星。
等到做完项目检验已经是晚上,他才感觉到有点累,于是回家洗漱之后就睡觉了,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一道西泽尔的未连接通信,时间在昨天晚上他睡着之后。
他顺手按了从新连接,和西泽尔抱怨了抽疯一般的项目检查,西泽尔语气如常,似乎听了他的劝,精神恢复了些。
通讯断掉之后,楚辞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而从这天之后,西泽尔又恢复了以前的习惯,隔三差五和他通讯,只是再没有提过精神分析的事,加上每天课程也多,他又总想着要多学点东西,心中那些疑惑和顾虑也就烟云一般,逐渐消散了。
因为有楚辞做“监工”,他和奥兰多陈柚的实验项目很快就到了尾声,奥兰多一边嘀咕着“我这辈子都没有怎么努力过”一边小心翼翼的做实验,最后一项实验结束,他和陈柚不顾实验室违禁规定欢呼出声,差点被管理处的老师赶出去。
接下来就只剩下将实验结果撰写报告和论文,报告很好写,而在有实验数据的基础上论文也不难,三个人暂时放松下来,陈柚提议出去玩一趟,以庆祝他们的项目试验圆满成功。
庆祝实验结束回家的路上,楚辞接到了西泽尔的通讯。
“……本来想给你个惊喜,但我怕会变成惊吓,就提前告诉你,”西泽尔说道,“我明天去北斗星。”
“嗯?”楚辞好奇,“你来北斗星做什么?”
“开会。顺便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我想把‘深渊’和霍姆勒的事情告诉秦教授和靳总,可以吗?”
“可以啊。”
西泽尔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会先问我为什么。”
“我觉得你应该都考虑好了,”楚辞道,“到时候告诉我,需要我做什么就行。”
“……好。”
楚辞眯起眼睛:“我怎么觉得你答应的有点勉强?”
“哪有?”西泽尔好笑道,“我只是觉得……”
觉得你也许,对我信任过了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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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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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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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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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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