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小餐馆从人来人往到门庭冷落,最后只剩下寥寥两三桌。楚辞一行人走出餐馆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夜风疏疏,透着几分旷荡的冷。
已经深秋了。
“快回去休息,明天还要上课。”秦教授对楚辞道。
“嗯。”
三人在野柚园的区位摆渡车站分开,秦教授的背影逐渐被夜色淹没,楚辞才道:“虽然案子破了,但我感觉,教授的情绪反而更低落了。”
“赵潜兰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学生啊,”沈昼感叹道,“从硕士到博士,从研究助理到独立项目负责人,结果最后却亲手将他送进监狱。”
“这种人不值得同情,”楚辞道,“他盗取数据的时候肯定也没有同情过为了这组日夜操劳的老师和同事。”
沈昼笑了笑,道:“我当然不同情他,我只是个局外人,我只想知道真相。”
“比如,他盗取数据,到底想做什么?”
楚辞走进家门,道:“你觉得这件案子和丢失的模拟仓,会有联系吗?”
“目前看起来没有。”沈昼打了个呵欠,“不过我让简纯找了特昂,要他整理之前的所有供货渠道和运输通道,现在我就在联邦,说不定会有新发现。”
“对了,接下来落雨肯定会被传唤,你明天把这个给她。”
沈昼丢过来一枚晶体芯片。
“这是什么?”楚辞问。
“他未婚夫某些言论的记录。”沈昼摸了摸下巴,“虽然破坏别人的感情不好,但是欺骗更不好。”
“我就知道你会管,”楚辞毫不意外,嗤笑道,“沈主任尽职尽责。”
沈昼显然已经习惯了他的阴阳怪气,只是耸了耸肩。
“你说这个世界上的事为什么都这么奇怪?”他靠着沙发靠背,头向后仰去枕在上边,一只手搭在眼睛上,“父母健在要天天吵架,害得女儿差点酿成大错;我这种孤身一人的,却要用一辈子怀念亲人,好奇怪啊。”
楚辞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你内涵谁呢。”
沈昼没有躲,忍着疼龇牙咧嘴道:“你不是之前提到过你父亲吗?”
楚辞道:“我漏掉了一个前提,‘在他活着的时候’。”
“哦……”沈昼放下挡住眼睛的手,想说声“抱歉”,但是又觉得似乎没有必要。
楚辞将芯片放在了书包里,忍不住问:“你觉得……这次落老师还会向她的父母妥协吗?”
“我希望她不会。”沈昼道。
他忽然弯起嘴角,开玩笑似的道:“我昨天向秦教授询问落雨的日常时,他提起,四年前穆赫兰师长在研究所待过一段时间,那时候落雨喜欢他。”
“怪不得西泽尔和秦教授很熟。”楚辞道,“可是既然她喜欢西泽尔,为什么还会和别人订婚?”
“因为……”沈昼轻声道,“人都是会变的,而这种改变,往往都很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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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沈昼还没睡醒,今天第一节课因为老师出差挪到了下午,于是楚辞背着书包先去了研究所。
实验室里只有落雨在,她听见声音回头,惊讶道:“林,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楚辞将书包放在实验台旁边,开门见山的道:“我来给您送东西。”
他掏出芯片递过去。
落雨疑惑道:“这是什么?”琇書蛧
楚辞将沈昼推断的案情经过简单复述,落雨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消失,直至最后,余下一片惨白。
“过不久调查局应该会传唤您过去,提前告知,只是想您做一点心理准备。这张芯片里是当时和孙先生面谈时的记录,也好让您了解事情的真实经过。”
最后这句话是沈昼让楚辞说的,他毫不掩饰自己喜恶,指向性非常明确。
“我知道了……”落雨低声道。
她失魂落魄的走出了实验室,楚辞做完几个日常数据的实验也没有见她回来,倒是等来了秦教授。
“怎么没去上课?”
“老师不在,第一节课挪到明天了。”
“落雨呢?”
楚辞犹豫了一下,道:“沈昼让我拿调查的记录给她。”
秦教授没有应答,半响,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早上第二节是公共课,楚辞去得早,因此按照陈柚的吩咐占了教室最后排的位置。但是半天不见陈柚来,不停地有学生过来问:“同学,我能坐在你旁边吗?”
开始楚辞还会解释说有人了,到最后,就冷漠拒绝:“不能。”
直到教室的座位几乎满员,老师都走上了讲台,陈柚才和奥兰多鬼鬼祟祟的从后门溜进来,猫着腰张望了半天,挤在了楚辞旁边的座位上。
奥兰多的屁股刚挨在椅子上,上课铃就响了,堪称踩点王者。
“早上不是没课吗?”楚辞低声问,“来这么晚。”
“去模拟训练室了。”奥兰多嘴唇几乎不动的道。
讲台上,老师打开教案开始讲课,此节课名为“历史与哲学”,而授课老师年事已长,讲起课来却和西泽尔差不多,语调毫无起伏,语速还很慢。
楚辞听得昏昏欲睡,一抬头发现大家和他都差不多,沉默了一下,从书包里掏出从实验室带出来的样板,划拉着上面的数据,开始写动力学课的论文。
大教室是联排桌椅,他只能将书包挂在靠背上,一边打盹一边无聊的陈柚抓着他的书包带绕手指玩,忽然小声道:“夹层里好像有东西?”
楚辞闻言回头,将书包夹层翻过来,掉出一个雪白的信封。
信封正面的收件人端端正正的写着他的名字,楚辞打开,抽出信纸看完上面的内容,然后又放了回去。
他并没有避讳好奇的陈柚,小姑娘压低了声音惊呼:“信封!竟然真的有人用这种古老的方法表白,好浪漫!”
“表白?”奥兰多凑过来,“所以这是一封情书?”
陈柚把他推回去:“不要交头接耳,小心被老师发现。”
楚辞收到的表白和追求不少,甚至拜托陈柚和奥兰多帮忙带话更多,因为除了上课之外,几乎找不到楚辞本人。
“哎,”奥兰多叹气,“昨天有个漂亮姐姐找我,我以为他要干嘛,结果是打探你的通讯ID。”
陈柚捂着嘴吃吃的笑:“生气吗?”
奥兰多耸肩:“不生气,我又不喜欢她。”
“那你喜欢谁?”陈柚猜测,“不喜欢女生,难道你喜欢男生?”
楚辞皱着眉看了奥兰多一眼。
奥兰多寂寞的道:“我不喜欢人类。”
“……”
楚辞道:“他喜欢机甲和虚拟人。”
陈柚恶寒:“噫,好奇怪!”
“不过啊,”她抱怨道,“有的人这的很讨厌,非得要打探别人的隐私。”
“你以后多和我们去模拟训练室他们就找不到你了,”奥兰多感叹,“你那个惨不忍睹的机甲操纵呀,啧啧啧。”
陈柚狠狠的刮了他一眼。
她拿起楚辞放在桌边的信封正过来翻过去打量:“这个信封真好看,看来是精挑细选的呢。”
“我很好奇,”楚辞忽然道,“这个信封的主人——”
他还没说完陈柚就兴冲冲的道:“信封的主人是谁?”
楚辞若有所思:“不,他到底是怎么在我毫不察觉的情况下把信封放进我的书包的。”
陈柚:“……”
她翻了个白眼:“我现在觉得,你也不会喜欢人类。”
奥兰多无语道:“她?长得好看,精神力等级高,机甲操纵超神,家里背景也不差,你要她喜欢哪种类型的人类?”
陈柚思考了一下,觉得奥兰多说的很对,但她还是忍不住看向楚辞:“哪种类型?”
她本以为楚辞不会回答。
但楚辞想都没想,语气淡然而笃定:“西泽尔那种类型。”
奥兰多倒吸一口冷气:“有道理啊,有道理有道理!”
陈柚捧着脸道:“有什么道理,穆赫兰师长那样的人,多少见啊。而且喜欢穆赫兰师长的人肯定更多。”
奥兰多讪讪的挠了挠头:“你说的也有道理。算了,人的情感指向就是很奇怪,这不是我的领域,我退出通讯频道。”
下课后,楚辞看到沈昼给他的留言,这家伙又要出门,并且没说自己要去什么地方。楚辞懒得管他,折道去了实验室。
弗洛拉跟着达蒙去了马帝希主星,三号实验室里静悄悄,秦教授也不在。
在实验台前忙碌的落雨抬起头,解释道:“教授最近太累了,我让他先回去休息。”
“哦。”
楚辞将之前拿走写论文的样板放了回去,落雨惊讶道:“是回转系统的0747模型?你不是所要写论文吗。”
“已经写完了。”楚辞道。
他看着落雨惊讶的神情,忽然想起陈柚的的话——
“喜欢穆赫兰师长的人肯定更多。”
离奇的衔接上沈昼的声音:
“那时候落雨喜欢他。”
他慢慢的关上样板柜,听见落雨道:“论文需要我帮你看看吗?”
楚辞还没有回答,她却笑了笑,神情却有些惆怅:“就当是感谢你和沈先生把芯片送给我。”
“秦教授告诉您的?”楚辞问。
落雨点头,抿着嘴唇沉默了一会,道:“老师说得对。”
她没说秦教授到底说了什么,但楚辞大概也可以猜到,他道:“研究所不是挺好的吗?”
“是啊……”
落雨的目光环顾过实验室的每个角落,她在这里学习工作了七年,从小研究助理到项目负责人,七年时间弹指而过,倘若真的让她离开,她才意识到,哪怕只是实验室的溶溶灯光,也已经在她的人生中,存在了七年。
四年前她刚获批提前取得硕士学位,父母就催促她回家,但那一年的冬天,依稀是非常寒冷的时候,也是在这间实验室,她见到一个眼睛像冷翡翠的少年。
那天真的很冷,她来研究所的时候不小心踩进了雪堆,靴子里又潮又湿,难受的厉害。她抱着从图书馆借来的资料,一会儿埋怨自己,一会儿埋怨天气,差点撞到别人。
差点撞到西泽尔·穆赫兰。
她突兀的看进他的眼睛,那样深沉而又浓郁的绿,像是忽然遇见了一个春天。
她因为这场提前到来的春天而拒绝父母的提议留在了北斗星,留在了研究所。
但北斗星的春天如此短暂,仿佛只有几个瞬间,她在这几个瞬间里来不及转身,就已经到了炎炎盛夏,到了瑟瑟深秋,又到了凛冽寒冬。
这一年的春天,就这样过去了。
她喜欢的少年去了防区特战队,四年后,他成了联邦最年轻的师长,但都与落雨无关。
四年之后,又是这样的一个寒冷天气,落雨再次决定留在北斗星,留在研究所,却不不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她自己。
……
“论文发在您的信箱了,”楚辞道,“谢谢落老师。”
“不客气。如果有修改意见,我明天会一起回复给你。”
楚辞在书包里找出陈柚的菠萝派放在实验台边:“这是报酬。”
落雨笑了起来:“好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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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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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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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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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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