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泽尔道:“我会尽量去习惯的。”
此时正是午后,前后两任35师副师长并排往北斗学院走去。无论再过多少年,北斗学院大门前的广场也依旧是空旷阔大的,夸父机甲并没有因为时间岁月的洗礼而显出苍老疲态,一如既往是的巍峨伫立着。
中央大道的雪松倒是似乎拔高了几分,春来新翠,疏落的日光像是流动的水影般,空明错落的从松针间隙里倾泻下来。
被西泽尔和张云中的规正的步伐踩乱。
张云中问:“去过军总了还是没去,不先见元帅?”
“元帅去医院接靳总,”西泽尔道,“我先去找秦教授。”
“这才三月份……”张云中的语气染上了一层忧虑,“靳总怎么又去医院了?”
他叹了一口气,然后强行换掉了话题:“这次元帅叫你回来应该是要举行授任仪式。”
张云中大力的拍了拍西泽尔的肩膀:“三十五师是个好去处,你也知道,咱们元帅当年就是三十五师师长。你在黑三角那些战报我可都一一研究过,有点东西,不输我张三当年威风。”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他知道自己和西泽尔还是有差距,哪怕是五年前,五年前的他就任三十六师副师长,也才刚三十岁出头,三十来岁的准将并不多见,张云中的名声虽然没有响彻整个边防军,但也是个人物。
张云中“啧”了一声,碎碎念道:“虽然我看不上你们中央军校,但是希尔达战略防布那套理论还是可以的,你去年年底那次伏击打的漂亮,就鹰鹪队形的应用来说可以当成案例写进教科书了……你找个时间我们好好聊聊这个。”
“您有时间的话随时可以聊。”西泽尔道,“不过我这次回来主要是秦教授有事找我,暂时代理三十五师的副师长,等到赫莲娜准将从首都星忙完,我还是要回黑三角的。”
“你呀……”张云中语重心长的道,“年轻人,赫莲娜是借调到警督总局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的,你以为元帅专门把你送黑三角叫回来是为了什么?”
西泽尔惊讶道:“赫莲娜副师长,借调到警督总局了?”
“你大概不知道她的出身,”张云中低声道,“她是前议长艾德维亚的女儿,前总统把她安排在边防军就是为了牵制平衡,现在上一套领导班子都卸任了,她当然是要回去的。”
“原来如此。”
他们说着,穿过了中央大道,途径小花园和学生食堂,张云中顿住脚步:“走走走先去吃个饭,着急什么。”
这个点正是学生的上课时间,食堂空空旷旷,自动清扫机器人在过道里嗡鸣着来回,地板已经光亮如镜,它却不知疲倦。本来已经没有饭了,但张师长神奇的人脉里竟然包含了北斗学院学生食堂的某厨师长,专门看在他的面子上重新做了一顿饭。
“难得,”张云中解开了军服的袖扣,“我难得回学校,也难得来食堂吃饭,估计以后也很难能见到你,这次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一起吃顿饭了。”
西泽尔本来想疗慰他几句,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当初从179基地出来就去了黑三角防区,这期间他剿灭了多少星盗舰队,从一个简单的防区特战队员成了特战47舰队的指挥官,他和张云中在这三年里连通讯都寥寥无几,更何况是见面。
估计以后的情况也差不多。
“防区也不无聊啊,”张云中取下军帽,露出光可鉴人的脑门,“你怎么比之前还要话少了?”
“只是……”西泽尔低低的道,“不知道说什么。”
张云中老成持重的他叹了一声气,道:“那就听我说。”
“我马上就要去七十三师了,你之前交代我的事我可没忘,”张云中倚着桌面道,“但是宇宙这么大,你又没有什么线索给我,要找一个孩子肯定不容易,但是也不是什么都没发现,卡斯特拉主卫三之前发生过一起特大儿童拐卖案,我觉得顺着这条线追查下去或许有收获,你们三十五师军部距离卡星系也不远,抽时间带几个人过去看看。”
西泽尔沉默了半响,才道:“好。”
张云中开始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扯些闲事,西泽尔失神地想,其实如果按照他的人生轨迹,他根本不会去311舰队,也就不会流落到锡林,不会遇见老林和楚辞,可是命运如此神奇,在某个设定好的拐点就有既定的人在等着他。
他一直觉得楚辞在宇宙的某个角落等着他。
他在黑三角防区的日子紧张而单调,有时候很难入睡,睡着了就会做一个梦,梦里全都是炽烈战火,深海鱼群一般的舰队,然后宇宙星空的幕布被撕裂而开,更深更远,更安静无声的地方,却是抹不开的黑夜和青色的辐射雨;或者熙熙攘攘的空间站上,人流喧闹却全都与他无关,他想要找到一个人,明明在人群穿梭里看见了那顶红帽子,可是等他挤过去的时候就什么都没有了。
连在梦里他都觉得怅然若失。
醒来之后又是或者沉抑无聊或者战火纷飞的一天。他和星盗鏖战,打完后复盘战况,写战报,有时会受伤流血;或者守卫防线,站在舷窗前看陨石和星云,偶尔也会想起楚辞的声音。
西泽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里还残留着一道新的疤痕,是上次押送罪犯的时候其中一个忽然暴起企图刺杀他,但是最后只是给他的手腕留下了一道血口,也许过不久这道伤痕就会消退,他会很快将这件事当作无用信息压在记忆深处,然后缓慢的遗忘它。这个时候他就会设想,如果楚辞在他身边的话,就一定会嘲笑他竟然会收受伤……
他哂笑了一声,然后笑意很快就淡了下去,张云中惊讶道:“这是你今天第一次笑,你怎么现在这么严肃了,跟元帅似的。”
机器人把他们的菜送到了桌上,西泽尔沉下肩膀,道:“在防区很忙,顾不上,就习惯了。”
“哎,”张云中道,“所以说嘛,防区不能呆的时间太长,会把人逼疯的,你当初刚从179出来就去了防区,也不知道元帅怎么想的……”
吃饭也没有堵上他的嘴,虽然张师长脾气暴躁,又因为常年和星盗打交道而一身的悍然匪气,但他本人内里却是个话唠,平生最好聊天,每每遇到老朋友总能彻谈至深夜,也不管老朋友烦不烦的。
这顿饭就在张师长逼逼叨中吃完了,饭后他要去调档案,而西泽尔去找秦微澜教授。秦教授没说找他到底干什么,只让他有时间过去一趟。实验室倒是没有什么变化,西泽尔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往里走,监测人工智能竟然还保留着他三年前的访问记录,没有质疑就把他放进去了。
可是从负一层上来的升降梯几乎满员,都是学生,他本来是想等下一趟,但是门口一个抱着器材的女生连忙往里让了让。
“谢谢。”
西泽尔走了进去,大概是因为实验室很少有像他这样的正式军官进来,因此原本叽叽喳喳的升降梯在他走进去的那一刻立刻安静,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好在只有几秒钟,升降梯就停在了他要去的楼层。
他走了出去。
“那是谁?”
“上校肩章少将领衔……可是怎么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
“那也太年轻了吧。”
“主要难道不是长得太优秀了吗?今年的应征广告找他拍我绝对去!”
角落里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忽然道:“军部的肩章都是能看出来具体编制的,他的好像是……防区特战队?”www.xiumb.com
防区特战部队是边防军独立特设的一个兵种,主要用于处理紧急突发边防事故,以战力强悍精准著称,是边防军的精锐部队,但凡是刚入伍的年轻人,十个里有八个都揣着一颗被选拨去防区特战队的梦。
“那,”站在他身边的男生道,“不会是穆赫兰指挥官吧……”
升降梯停了,学生们稀稀拉拉的走出去,有人质疑道:“穆赫兰指挥官会这么年轻?”
“我记得我们军事战略理论老师说他就是年纪不大吧,刚毕业没几年?”
“去查查优秀毕业生档案,我敢保证他当年一定是优秀毕业生!”
“傻了吧,穆赫兰指挥官不是我们学校的,人家是中央军校的。”
“那他为什么会来北斗?而且还去了魔鬼城,92天啊我的妈,他还是不是个人了?!”
“直接打破了暮元帅当年的记录……让他这么一搞好像魔鬼城是旅游胜地似的。”
“都别讲话了!”一个年轻女老师从实验室里走了出来,“今天带你们过来秦教授的实验室是来参观的,不是让你们那来讲闲话的。”
学生们瞬间安静了下来,走在最前的女生悄悄道:“落雨师姐,我们刚才好像遇到了穆赫兰指挥官,但不知道是不是他。”
落雨愣了一下,随即道:“先换实验服吧。”
四十五分钟之后学生们下课,落雨连实验服都没有换就直奔秦教授的实验室,她急匆匆走过光学门禁,果然看见实验台前站了一位身影挺拔的青年军官,正在和秦微澜教授说话。
实验室的窗户都关着,因此能清楚的听见他的声音,依旧是低沉悦耳的,像是夜里模糊的风。落雨的脚步停在了门口,但是西泽尔却似乎察觉到了动静,回过头来。
他眉目比三年前更深邃分明,碧绿的眼睛冷而深,像是燃烧起的星光,星光淬炼着冰雪,或者抓了一把星辰日月撒进去,沉浮在冷翡翠一般的海洋里。
“落雨来了?”秦微澜教授叫了一声,“怎么不见进来?”
落雨笑了笑,笑得几分不自然,西泽尔朝她点了下头就转了回去,他穿着深青色军服的背影修长挺拔,是落雨没有见过的沉肃,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冷锐,比以前更不好接近了。
那时候他是个没有军衔的学生,现在他却已经是防区特战队的指挥官,连落雨这个搞科研的都听别人提起过穆赫兰指挥官,或者黑三角防区著名的那几次围剿战。
落雨叹了一声,道:“我先去给学生布置作业,待会见。”
秦微澜教授开玩笑的道:“她恐怕是专门来见你的。”
西泽尔道:“也许只是路过。”
秦微澜教授摇了摇头:“你啊,以前还能开几句玩笑,怎么现在话越来越少了?”
西泽尔还没有回答,他就接着道:“算了,刚才说的事你是什么想法?有时间吗?”
“一个星期还是有的,”西泽尔道,“元帅还没有回来,我可以先来帮您做测试。”
“我真是老了,”秦微澜教授摘下眼镜揉了揉额头,“一个参数要校正要么久,最终还不得不找你来帮忙……其实随便找个精神力等级高的学生不难,但是这世界上再找不出第二个比你更熟悉Y31机动系统的机师了,所以这活还是的落在你肩上。”
西泽尔点点头:“我应该的。”
秦微澜教授摆手道:“放心,不会让你白干,到时候有好东西送给你。”
“什么?”
“咳咳,”秦微澜教授清了清嗓子,狡黠的道,“先保密。”
这是一架巨大的载货星舰,有两层甲板,舰桥在第一层,轮机长正在声音颤抖的给坐在舰长位置上的人报备能源储备情况,而二层甲板上,电子索困着足足有一百多人的男女老少,都神色慌张无措的蜷缩着,时而飘出去的眼神畏惧,盯着门口那个抽烟的道疤脸男人,他手里抓着把重机枪。
显然,这艘船被星盗劫持。
道疤脸星盗掐灭烟头,眼神飘忽的看向角落里一个抱膝而坐的少女。
这是他第十二次看她,目的昭然若揭,但是首领下了命令不准动俘虏,但是……但是这个少女实在美丽得过分。
她大概十三四岁,长发迤逦像是黑色的流水,肌肤更是萤白雪色,眉目间还有些稚气,眉尾却又凌厉一扫,微微飞起,比其他女孩多了几分英秀。可她的目光却是沉静的,极黑的眸子半垂,看人时像雨夜微雾,雾气里透着朦胧水光。
刀疤脸的星盗搓了搓手指,视线落在那少女光洁的脖颈上。
……要是能摸上一把,他也不至于只能在这心痒痒。
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悄悄挪到了那美丽少女旁边,低声提醒她:“那个人一直在看你。”
少女“嗯”了一声,她的声音有点低,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那样清脆,倒像是受了凉,几分沙哑,却很好听。
“我叫爱丽丝。”女孩子坐在了旁边,正好挡住美丽少女的半边脸,“你呢?”
“林。”
刀疤脸扔掉烟头回来发现看不到少女的脸了,但是电子索通电后形成力场,他没办法靠近过去,除非把整个立场解除,他骂骂咧咧的去了旋梯。
爱丽丝长舒了一口气,小声道:“我之前在船上看到过你,你就是马蒂先生前几天救上来的那个人吗?”
少女道:“是的。”
“林是你的姓氏还是你的名字啊?”
“都是。”
爱丽丝学着她抱住膝盖:“我记住你的名字了。”
少女朝着她微微一笑:“我也记住了你的。”
爱丽丝盯着她的笑容愣住半响,随即轻轻“呀”了一声,偷偷看她一眼,脸红了。
姓林名楚辞的少女心想,我现在是个女的,你脸红个什么鬼啊!,,网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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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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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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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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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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