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已经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惊的死寂,仿佛这架飞船上除了他之外,再没有其他活人。
他的精神力场尚未收束,弥漫到星舰之外的时候只感知到一片扭曲的虚空,这种感知感觉只会存在于一种情况之下——
星舰正在跃迁!
楚辞猛然意识到什么,转身立刻奔向舰桥。
滑动门往两边推开,正中央映入眼帘的是卡隆大象一般的尸体,瞠目圆睁,眼白血红。
但是楚辞记得一清二楚,他朝卡隆开枪时,他不是在这个位置,也不是平躺的姿势……他离开之后还没有过去十分钟,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疾步走到操作台前,中央光屏上的画面闪烁不定,只能勉强看清楚几道命令。跃迁命令一定是他离开舰桥后是发送的,当时的舰桥已经没有活人,所以要么是卡隆未死,要么,是有其他在他离开之后进来,给星舰下达了跃迁命令。
可是从操作键盘上布满的猩红血手印来看……
楚辞的目光慢慢转向上地上的卡隆。
他蹲下身,眯着眼睛观察了几秒钟卡隆的身体,随后将手指伸进了他留在卡隆眉心的弹孔中……果然摸到了金属的质感。
是啊,他遇到的西赫女士的手下大多都是改造人,刘正锋、科维斯乃至是乔克雅,卡隆怎么会不是?
楚辞皱了皱眉。
他没想到,即使卡隆神志不清也依旧留了一手,倒不愧是在西赫女士手下活得最久的人。
星舰还在跃迁途中,他就不能去逃生舱离开,而现在星舰的状态极其不稳定,他也就不敢再进行什么其他命令或者查询跃迁的目的地什么的,只希望这架星舰可以安全地跃迁到达,否则他就得葬身在虫洞中。
他的终端网络信号在跃迁前就已经丢失,通讯频道静默一片,楚辞干脆将通讯频道都关闭,把弹夹里的子弹一颗一颗存满,然后离开了舰桥。
这一次他没有再着急去逃生舱,而是耐心地搜寻完这架星舰的每一个角落,将所有的复制人杀手都击毙。
星舰的通道里弥漫着浓郁地血腥味,剩下的几个星舰工作人员都惊惧万分地躲在了船长舱室里,楚辞瞥了他们一眼即离开,慢悠悠地去了逃生舱。
这个时候,他才有机会去思考星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他是卡隆,一定不会放弃自己在一星的资产和势力而来到占星城,凛坂固然是雾海的巨无霸公司之一,但是它对卡隆这样盘踞一方的大富豪来说诱惑力不大。所以西赫女士采取了某种手段胁迫他——或者是控制他来了占星城。
而卡隆在进入凛坂公司,成为凛坂的掌舵者之后,凛坂内部原本各个势力派系毫无反对的声音,楚辞猜测,和对待卡隆一样,西赫女士也用了同样的方法让他们闭嘴。
而这种方法,大概率就是剥夺这些人独立思想,让他们全部变成提线的傀儡。
楚辞想象了一下整个凛坂园区全都是没有思想,只会依照命令木然行事的工具人的景象,不由一阵寒噤。
但是看样子卡隆并非是完全丧失思考能力,否则他也不会辨认出来楚辞卖出的那批军火,极有可能是西赫女生用这种手段威胁过他,或者拿走他的思想,又还了回去……这很残忍,也更狡猾,但是对于西赫女士来说,她的目地就达到了。
而这架星舰,这架星舰应该一开始确实是要去一星的,但是以卡隆深沉的心思,一定早就有所准备,所以在半路上他临时改变航线,大概是想借此逃脱西赫女士的控制,却没想到出现了变数楚辞,而楚辞同样没想到,他击杀目标的任务的过程中也出现了变数,他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另一个困境之中。
而现下的情况他也无能为力,只能等待星舰跃迁到达,或者降落之后再乘机逃走。
只是不知道,卡隆濒死设置的跃迁终点,会是什么地方……
……
大约一个小时后,星舰内部的气压逐渐回归正常,跃迁即将结束,星舰就要跳出虫洞了。
失重的感觉再次袭来,楚辞不紧不慢地抓住栏杆,仍由自己的身体离开地面,漂浮起来,可是下一刻,星舰通道里忽然传来“轰”一声巨响!
失重感随即消失,但星舰就像是被一只巨人之手狠狠地甩了出去,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然后开始飞速降落。
走廊里的警报声再次响起——
“请注意安全,星舰即将降落。”
这句话重复了三遍,楚辞不明所以,为什么跳出虫洞之后星舰会主动降落?!
他飞快地爬上甲板,去了船长舱室揪出这架星舰的船长,问:“这是怎么回事?”
船长战战兢兢地答:“有可能,可能是跃迁点设置的高度太低,跃迁跳出来之后就已经超过了降落高度,如果,如果不降落就只能坠毁……”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船长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楚辞抓住他的肩膀:“你跟我去舰桥。”
两人一路来到舰桥,船长被这里血腥遍地的景象吓得两股战战,楚辞将卡隆的尸体搬到一旁,示意船长上前。
船长心惊胆战地按了几下血迹已经干涸的按键,然后朝着楚辞摇了摇头。
星舰的主要控制系统已经损坏,现在还在运行的是一套默认程序,只能祈祷这程序可以撑到星舰降落。
楚辞沉沉地舒了一口气,对船长道:“你让剩下的人都去安全舱,做好这艘船要坠毁的准备。”
“好——好的!”
船长连忙转身走了,楚辞低头去看自己的终端,依旧处于信号丢失状态,可是这不对,跃迁已经结束,星舰已经跳出了虫洞,为什么还是没有星网信号?
但他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转身去了舱门处。
星舰在降落过程中无法释放逃生舱,因此如果有坠毁风险,可以暂时躲避在安全舱避难,等到星舰着陆,安全之后再出来。但楚辞没有去安全舱,他要在星舰落地之后,第一时间离开。
艰难地走到舱门,他抽空望了一眼舷窗之外。
奇怪的是,明明已经在降落,可是舷窗外却依旧是一片浓郁的黑,只能偶尔瞥见几粒遥远的光亮,如同萤火般一闪即逝。
楚辞再次低头看了一眼终端,显示宇宙标准时间,早晨八时。
不论哪个星球,天都应该亮了。
并且终端的网络信号依旧没有回归。
星舰的高度不断下降,舱门附近的温度跟着升高,楚辞从旁边的储备柜搜罗出一套逃生气囊穿上,然后将自己牢牢固定在了安全座椅上。某一刻,坠落的巨大声音还没有到达,但舷窗之外已经被烟尘和白雾填满,舰舱受到猛烈撞击开始挤压、升温、变形、瘫痪。
楚辞觉得自己像是被装进了一个罐头壳中,不断地摇晃滚动,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似的。
接连不断的爆炸声、轰鸣声、撞击声传来,舰舱内部的固件也跟着开始脱落,就在这时候,楚辞解开扣在自己身上安全锁,奋力往前一扑,打开了舰舱的门。
猛烈的气流立刻倒灌进来,星舰还没有停止移动,但是外面一片黑暗,烟尘迷离中什么都看不清楚,楚辞闭上眼睛,双手交错扶住肩膀,从风声呼号地舱门口,一跃而出。
==
“还没有回复?”Neo微微抬起眼睛,翠绿的眼眸犹如一片静谧的湖。
埃德温的声音从她面前的终端上传出来:“没有,通讯频道依旧处于静默状态,无法搜寻位置地址。”
“没有连接星网信号当然无法搜寻位置地址。”Neo说着说,在投影键盘上一通敲打,“可是他已经失联四个小时了,从占星城到一星只有短途跃迁点,根本不需要这么久。”
这时候,撒普洛斯从外面探头探脑地进来,小声问:“还没有林的消息吗?”
Neo懒得理他,头也没有回。
撒普洛斯悻悻地走了。
又过了一会,雨多来了,他比较会做人,带了瓶饮料过来,可惜是Neo不喜欢的口味,于是Neo也没有理他。雨多比较淡定的离开了,并对门口翘首以盼的撒普洛斯道:“我们老板那么厉害,肯定不会有事。”
可是一直过去了十二个小时。
楚辞依旧没有消息。
淡定的雨多皱了皱眉,依旧淡定道:“没事,我相信他。”
撒普洛斯蹲在角落里给他姐通讯:
“……可是已经十二个小时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我觉得这不正常。”
卡莱·埃达撇了一下妩媚凌厉的眼睛,不紧不慢道:“那你觉得他还活着吗?”
撒普洛斯毫不犹豫:“肯定活着,他不可能死。只是……或许遇到了什么危险。”
“那你觉得,如果遇到了危险,他会怎么应对?”
“当然是杀了制造危险的人。”撒普洛斯脱口而出道,估计就算是楚辞本人在这里也不会比他回答的理所当然。
埃达轻微地叹了一声,似乎无奈地道:“那你在担心什么?雾海有几个人能比他更厉害?”
撒普洛斯闷闷地“哦”了一声,最终只是小声嘀咕:“可是,他也是人,不是吗?”
他通讯的时候并没有开防干扰模式,于是Neo也将刚才他和卡莱·埃达的话听在耳中。
埃达说得对,不仅是雾海,恐怕联邦也没有几个人能和他比拟,Neo出神地想,这种情况下只要等着他的消息就可以了,说不定他早就杀了卡隆,只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
可是她莫名地不安。
这种感觉在她身上很少出现,从她现有的记忆中,她从来没有为任何事情而感到恐惧、惊慌、无措,这些情绪像是被密封进了黑匣永久封印。
直到几天前,当她看到楚辞传输给她的机械蜘蛛时,或者此时此刻,当她意识到楚辞因刺杀卡隆而下落不明时,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也许是春日新发的草木叶芽,也许是寒冬深埋于地面之下,经年不化冻的冰凌。
又或者,是深渊。
房间里再没有别人说话,静悄悄的,仿佛可以听见光屏上界面翻动的声音。但是电子数据是无声的。它们像宏大浩瀚的河流,汇聚入未知的虚空海洋,却永远缄默。
没有再听见撒普洛斯碎碎念的声音,Neo脖颈僵硬地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发现他不知道什么已经出去了,这个房间里只剩下她和人工智能埃德温。
她拈了一下干燥的手指,正要起身,埃德温忽然道:“Neo小姐,有人通讯。”
Neo没有答应,扶着座椅边缘缓缓站起来,慢吞吞地去盥洗室洗了个手,等她回来时,通讯灯还在锲而不舍的闪烁。
“埃德温,”她叫道,“你休眠吧。”
埃德温答应了一声“好的”,随即进入沉默状态。
Neo盯着终端上的通讯灯看了几秒钟,按下接听键: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问。
“我想干什么?”
通讯频道里静默了几秒钟,传来一道轻柔的反问:“难道不是你?我又怎样惹到你不高兴了,艾黎卡?”
Neo倦怠地嗤笑了一声,道:“别这么叫我,那是你的名字,不是我。”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
Neo道:“不想说话可以闭嘴,我没时间和你闲聊。”
对方轻轻叹了一声:“我们没有必要一搭腔就吵架,我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忽然回去了雾海。”
“有事。”Neo冷沉地道。
“什么事?”对方问,像是深暗Neo的习性,她问完自嘲般的补充了一句,“不想说也没关系,但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不顾路途遥远,竟然从中央星圈去了雾海。”
良久,Neo才道:“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她重复了刚才的话,一直过去了半晌,她才打开通讯屏幕,苍白脸颊上神情空洞而茫木,就像一张单薄的纸。她的眼瞳中黯淡无光,就像是没有办法聚焦般黑洞洞一片,而现在,这种涣散的、混沌的目光盯着桐垣,“你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吗?”
“我不知道。”通讯屏幕一闪,展开寒冷的光,桐垣毫无瑕疵的面容被这光切出锋利的轮廓,就像是用数据搭建起来的模型,失去了鲜活的真实感。
但她嘴唇一抿,逼开一抹嘲讽的笑意,半是感喟,半是失落地道:“我们都不知道。礼子,未来对于我来说,太遥远了。”
“遥远吗?”Neo喃喃,她空洞的目光笼罩向桐垣,“我觉得,我能找到她。”
桐垣的神情变了变,几乎是咄咄逼人地尖声喊叫:“不可能!她已经死了,礼子!你的母亲抛弃了你,她抛弃了我们,她已经死了!”
“你为什么这么抵触她的存在?”Neo反问道,“不论你再怎么否认,都不能改变她是你母亲的事实。”
“我只是被她随手丢弃的东西,”桐垣讥诮地道,“只有你才会去花费许多时间和心力去找她,但她只会把你当垃圾扔在宇宙里。”
Neo瞥了她一眼,道:“我能在偌大的宇宙里找到你,我也能找到她。”
桐垣的情绪似乎平复了不少,她冷声道:“那你就找吧。”
隔了一会,她还是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充满了期许的恶毒:“你找了十几年都没有结果,她肯定早就死了。”
“死了最好。”Neo淡淡道,“别让我找到她。”
她抬手要断掉通讯,桐垣皱着眉道:“下次不准不连接我的通讯。”
Neo冷淡而空洞的目光暼向她,桐垣放软了语气,带着一丝不干:“你连沈律师和林的通讯都从来不落,却这么对我?”
“我是你姐姐,”Neo一成不变地道,“不是你的保姆。”
通讯断连,Neo盯着面前空荡荡地光屏,注意到下方角落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时间记录,显示已经过去十二小时三十八分钟,应该是埃德温搞的,用来记录楚辞失联。
竟然已经过去了快十三个小时……
Neo微微蹙了一下眉,但就像水面上皱起了轻微的波纹,很快消弭不见。
随着她皱眉的动作,目光波动了一瞬,继而恢复平静,她又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忽然抬手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刚刚沉睡的埃德温又被她唤醒。
人工智能不会对人类的迷惑行为提出疑问,埃德温尽职尽责地询问:“女士,有什么吩咐?”
Neo道:“帮我通讯艾略特·莱茵。”
埃德温提醒:“我们之前得到的情报,莱茵先生去了霍姆勒,恐怕无法通讯。”
“试试。”
出乎预料的是,这次通讯显示的竟然是无人接听,而非终端闭合或者星网信号丢失。
“他回来了。”Neo笃定地道,她想了想,“通讯慕容开。”
慕容司令不认识Neo,骤然接到这样一个陌生通讯,他微微皱着眉问:“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的通讯ID?”
结果他身后的贪玩像一个小燃气罐似的扑过来,扑向通讯屏幕里的Neo——理所当然,它从投影光屏中穿了过去,在空中来不及刹车,一头撞在了不远处的座椅靠背上。
撞晕了的贪玩掉在地上,找不着头脑地转了几圈,猫眼睛里充满了茫然。
慕容开想笑,但又强行忍住,他把自己的嘴角抹下去,冷声问:“你到底是谁?”
贪玩又跑了过来,围着通讯屏幕打转,逮着Neo看了一会,又抱着爪爪“喵喵”叫了几声。
慕容开讶然问:“它认识你?”
Neo直截了当地道:“我找莱茵。他应该已经从霍姆勒回来了,人在哪?”
贪玩还在通讯屏幕边叫唤,Neo抬起手,虚空对着它的脑袋拍了两下,贪玩又跳起来去扒拉通讯屏幕,理所当然地,又扑了个空。
再怎么迟钝慕容开也应该猜到,自己虽然不认识这个绿眼睛女人,但是自己的猫却是认识的,而且看上去这只猫和她还很亲密……自己的猫会亲近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人,这让慕容司令第一万次破防,破猫!
哦,他还有一个难兄难弟,西泽尔也不招小猫喜欢——
想到这,慕容开抬起头,诧异地看了Neo一眼。
他刚才就觉得这个人有几分眼熟,现在才想起来,她和西泽尔长得很像,尤其是那双绿色的眼睛。
慕容开迟疑道:“你是西泽尔的——”
“我不是,我是在问你,莱茵现在在哪?”Neo说着,语气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林失去联系了,我要去找他。”
慕容司令开着自己的车去艾略特·莱茵家找他的时候,心里大概对Neo的是谁有了几分猜测,但他依旧很好奇为什么Neo会长的和西泽尔那么像,毕竟听Neo的语气,他们好像是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
莱茵确实从霍姆勒回来了,而且是前天刚回,慕容开也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反正风霜劳顿数日,他看上去消瘦了些,回来的时候满面疲惫,打了个招呼就回了自己那个常年不回的家。
通讯无人接听,慕容开猜测他应该是睡死过去了。
莱茵住所的位置很偏僻,几乎已经游离在中轴线之外,四周僻静,一副了无人烟的架势,白天灯塔光辉也显得苍白黯淡,晦暗得像是什么山崖深渊,更别说夜晚。
慕容开将车子随意找了个地方停下,上去象征性地捶了两下门,然后就拿出备用卡片开门,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家具上还堆着防尘布,一个清扫机器人在屋子里无所事事的转悠,已经没什么灰尘,恒温系统也开着,但空气净化剂的味道依旧无法掩盖久无人居住的屋中那股潮湿又空寂的味道。
慕容开去了卧室,但他惊讶地发现卧室床上竟然是空的?!
床上的防尘布都没有拆,但上面却堆着凌乱的被子,床面上也皱巴巴的,一看就有人躺过。
慕容开刚要伸手去摸床铺的温度,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动静。
他猛然回过头,见艾略特·莱茵从门口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胡子拉碴的,头发也是,乱得像荒原上经历了一场飓风的枯草。
“你也太警惕了……”慕容开无语道。
“我要是不警惕,”莱茵说着打了个呵欠,“早就死在无名小星球上了,年轻人。”
“哈。”慕容开干巴巴地发出一声毫无意义的笑,“有人找你,她说你的通讯无人接听,所以派我过来打探一下你还活着没有。”
“我很好。”莱茵一点也不在意这小子嘴损,因为他爹在世的时候也是这么个德行,“甚至比平时还要好一些,我查到了许多年追寻多年的真相——你刚才说什么?谁找我?”
慕容开上下大量了他几眼,嘀咕:“你看来也不像很好的样子……”
“一个不愿意告诉我名字的女人——不,女孩,看上去二十来岁,应该是林的朋友,和西泽尔长得很像。”
莱茵挑眉:“那应该就是Neo,一位顶尖的黑客。她忽然找我做什么?”
慕容开说:“林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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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烈的大风在楚辞耳边呼啸撕扯,因为星舰降落的高度已经很低,他只在空中停留了一瞬就跌在了地面上,落地的同时气囊膨胀,他收束四肢在地上滚了数圈才堪堪稳住身形,但还没等他来得及观察周围的环境,明亮的热射光线就穿透浓烟飞射过来,他勉力再往旁边一滚,同时拉下了安全气囊的阀门,身上包裹的橙红色气囊瞬间瘪了下去,三下五除二脱掉气囊往空中一扔——
束!
气囊在弥漫的硝烟中划出一道鲜艳的抛物线,下一秒就被热射光线穿透,于是气囊燃烧成一团橘红的火焰,比它本身的颜色更鲜艳夺目。
风席卷而来,火星和碎屑漫天纷飞,仿佛下了一场烟火大雨。
天空明亮了一瞬,但也只有一瞬。
燃烧的火焰了无生息地熄灭在空中,楚辞只窥见混沌的黑暗背后,有什么庞然巨物的轮廓一闪,他立刻弯下腰抱住了头颅。
身后不远处骤然爆发出一团剧烈的、明亮的光,裹上硝烟的边沿,仿佛一只黑红交缠的怪物,刹那膨胀了数千万倍,轰然爆炸的重响紧随而来。浓黑的烟雾张开巨大的口,逐渐将光亮吞噬殆尽,只剩下滚滚的烟团,和迎风而动的细碎火焰。
星舰坠毁了。
爆炸的响声持续了数秒,楚辞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头脑昏沉,耳畔的嗡鸣响成一片,受到爆炸冲击的精神力场混乱不堪。他使劲甩了甩脑袋,借着爆炸剩余的火光,找了一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掩体靠在了背后。
风忽然停了。
楚辞的暂时失去了听力,眼前的一切都成了寂静的默片——大火如同野草般疯涨起来,星舰的尾部不知道撞上了什么东西,直接从主舰体分离出去,而失去了动力的主舰体因为惯性,擦着地面往前滑蹿了一大截,火光缭绕中,三只机器人铁黑的身形轮廓逐渐显现。
它们被设计成菱形的模样,靠底部的履带滑行前进,顶端是两只苍蝇复眼般的光学镜,散发出猩红摄人的光。而它们“手臂”的位置,架起一管转轮发射口。xǐυmь.℃òm
刚才楚辞落地时候遇到的热射光线就是来自于这些机器人!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在雾海几乎见不到这种“高科技”的产物,别说是在雾海,哪怕是在联邦,几年前边防军35师和177师在裂谷实战演习的时候,除了大规模的机甲群作战之外,楚辞也没有再见过其他纯粹作用于攻击的战争机器。
火光在它们光滑如镜的侧面上投射出熏红的、变化的虚影,于是机器人显出一种阴森冰冷的鲜活来,楚辞一动不动地靠在掩体背后,透过一条狭窄的孔隙,他看到机器人正在向他逼近。
它们应该靠着热成像来判断目标位置,因此躲藏完全没用……
楚辞慢慢躬下身,在其中一个机器人调转履带,朝着他所在的方向滑行过来时,他悄悄绕到掩体的另一面,从背后观察机器人的构造——而就在这时,机器人的“手臂”往后一扭,光学镜换了个方向倒转过来,对着楚辞藏身的位置一定,热射光线随之而来!
砰砰砰!
掩体被熔断成扭曲的两半,在热射光线亮起时楚辞就开了枪,但是子弹打在机器人坚硬的外壁上,几乎无济于事。
火光硝烟中,无声前行的机器人如同阴森的恶鬼。
楚辞下掉枪中的弹夹重新换了一个。精神力场逐渐恢复,他能隐约感知到三个机器人的位置,一个离他最近,其他两个游移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似乎是为了封锁他的退路。
楚辞爬起来,朝着浓烟滚滚的星舰飞奔过去。
他躲过两道热射光线,第三道擦着他的肩膀飞了过去,肩膀上的衣服瞬间被烧焦,留下一道血肉焦黑的痕迹。
越靠近星舰烟雾就浓郁,他不得不闭眼屏息,燃烧的热浪舔舐着他的皮肤,仿佛一刹那之内他身体里的水分就蒸发殆尽。燃烧的星舰干扰了机器人的热成像,虽然根据楚辞的精神力场感知,机器人距离他只有不到十米,但它却并没有攻击,而是在一片灼热之中来回滑行,企图寻找出自己的目标来。
肺腔里的空气逐渐稀薄,楚辞抬起手,朝着机器人开了一枪。
“叮”一下清脆地响。
热射光线灼烧的“刺啦”声和子弹落地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高温的热射光线加剧了星舰某个部位的融化,有什么巨大的部件正在倒塌——分崩离析——然后星舰发生了二次爆炸。
滚烫的热浪将菱形机器人吞噬咬碎,哪怕楚辞做好了准备,在开枪的那一刹就飞速撤离,但他依旧被爆炸产生气流掀起,抛在空中又重重落下,他几乎听见了自己全身的骨头发出了碎裂的呻\\吟,浓烟灰尘一齐涌入鼻腔,他蜷缩在地上剧烈咳嗽起来。
眼睛紧闭着也控制不住眼泪,模糊的视线里,世界上仿佛只剩下滔天的火光。
所幸刚才的准备还有效果——开枪的同时他也收回了精神力场,因此虽然被爆炸波及受了伤,但至少他的意识还算清晰。他挣扎着爬起来,精神力场所及之处都是燃烧的高温,刚才他将机器人引到星舰脱离的尾部,因为轮机室就在这里,星舰的轮机本身就被他动过手脚,再加上热射光线的高温,很容易就会发生二次爆炸。
但是他不能确定这次爆炸是否将三个机器人全部毁灭,距离最近那个肯定已经被烧成了一滩铁水,但另外两个距离远一些的就不得而知,连卡隆这种机械改造人都会死而不僵,更别说纯粹的机器?二次爆炸导致周围的建筑也毁掉了部分,火光照亮天际时,楚辞依稀辨认出尾翼脱落时砸到的建筑似乎是一架高耸的发射台。
难道这里某处空港?
楚辞一边思索着,低头又看了一眼终端。依旧没有信号。
他有些纳闷,如果这里是一座空港,那就说明自己尚在雾海星域之内,可是终端为什么完全捕捉不到半点星网信号,难道这里安装了屏蔽装置?
周围暂时安静下来,除了火焰燃烧时偶尔带起的轻微爆炸声,竟然再无其余响动。楚辞的精神力场缓慢覆盖出去,感知到一片空旷和寂静。
精神力场不停地延伸,周围似乎没有边界一般,回收反馈的信息只有流动的尘埃。
这种感知效果,只在宇宙中存在。
楚辞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望了一眼黑暗虚无的“天空”。星舰跃迁跳出虫洞之后就被动降落,说明这个跃迁相对点设置得高度很低,以至于星舰跳出之后没有半点缓冲飞行的余地,一般这种跃迁点只会设置在空间站,或者一些临时的、单向的跃迁通道……
这个念头还没有结束,星舰尾翼的位置又传来一声剧烈的音爆,为了避免被再次爆炸波及,楚辞转身离开时火光跳跃的范围,而就在迈出第三步的时候,寂静的、黑暗的、闷热焦躁的空气忽然仿佛流动起来。
沙沙沙。
楚辞握紧手中的枪,慢慢往后退了一步。
被火光熏成暗红一片的浓烟中,似乎有鬼眼般的血腥亮光一闪,冰冷而森锐。
机器人!
而且不止一个!
猩红的电子眼瞳逐渐浮现在烟尘中,一阵更加清晰的机械轴轮转换的声音,接着就是大片接连成网的热射光线,空气都被焚烧得扭曲起来。
楚辞转身就跑。
刚才短暂停息的感知他大概已经知道了周围的建筑布局,除了那座倒塌的发射台和它周围的机房,剩下就只有一间类似于楼顶水设备室的小房子,距离发射台有点远,那是这片区域里唯一的掩体。
他朝着小房子狂奔过去。
一边跑一边从口袋里翻找出粘合炸药,矮身往地上一滚,躲过一束热射光线的同时将粘合炸药拍在了地上,一秒钟后,他刚才滚过的地面“轰”一声爆炸,小朵的蘑菇云升腾而起,高温气浪澎湃翻涌,机器人的感知系统暂时被干扰了一瞬。
仅仅是这一瞬间,不过几秒钟的功夫,楚辞到了小房子跟前,他抡起手臂接连飞出去数枪,火星四射之间,小房子的金属门“哐”一声弹开,楚辞来不及探查,便立刻矮身躲了进去,然后反手推上了金属门。
金属门底部的滑轨发出“吱呀”一声悠长地响,当它严丝合缝的关上时,外面的声音就全部消失了。
楚辞眼前,只剩下一块四四方方的黑暗。
咔。
他折断了一根应急燃烧照明棒。
亮白的强光持续了数秒,粗犷的升降梯井入口轮廓一闪即逝。
原来这里不是什么水设备室,而是一间升降梯机房。
也就是说,外面这快疑似空港泊位的空地竟然是某座建筑的顶楼,升降梯往下,才是内里乾坤?
照明棒只剩下一点如豆的细微光芒,楚辞犹豫了一下,将它掐灭,抬步走进了升降梯入口。
他按了向下键,面板上只有一个按键,也就是说这是一条固定的通道,轧轧的机轮声响起,电缆骨碌碌的转动,升降梯下沉,下沉,大约十秒钟后,停了下来。
升降梯间的门打开,一束昏暗的光从逐渐变宽的门缝隙中透进来,逐渐在升降梯间的金属地面上,铺上一层光影斑驳的霜雪。
楚辞慢慢地,走了出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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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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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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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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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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