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知道不过,自己的母亲刚正不阿,是个倔驴般的性子。也许脾气古怪不善言辞,会得罪不少公侯贵族。但她对王上素来忠心耿耿,乃心王室。
素日里训练军队,驻守宫廷,无论雨雪交加从无懈怠。她身上有十几处刀伤,都是为王上所负。
那年王上与其嫡妹争斗,王宫内外四处皆敌。也是林岚单枪匹马,杀出一条血路,为王上立下汗马功劳。
她怎么可能会反?!
大庶女宣读王上旨意,言林岚谋逆,当五马分尸之刑,其余人等尽皆诛杀。
后面的士兵一拥而上,血流成河。
母亲被带走前摸着他的发顶,带着他看不懂的神色,目光坚毅:“记住,此非王上杀我,我已陷入死局。你要好好活下去。”
泪水滑落,林清紧紧抓住林岚的手,拼命摇头,好像这样就不会失去她。xǐυmь.℃òm
林岚只笑了笑,弃了剑。
之后,她被套上绳子,五匹马将她…撕碎。
母亲此生只娶了他父亲沈琪一人,二人年少恩爱。只可惜,林清出生时沈琪难产而亡。
从此,林岚再未娶夫,亦未看过其他儿郎一眼。细心教导林清,宠爱甚重。
如今母亲也死了。
林清自嘲地勾起唇角昂起头,眼睛里的绝望和悲伤却几乎溢了出来,怎么也弯不下去。
也许当初那位巫师说的对,他想。
他命中克亲,出生时害死了自己的父亲。
如今…如今又害死了母亲。
“殿下。”突如其来的安静让这细弱蚊蝇的声音格外清晰。
林清模糊的视线里,不远处站着一名女子,那女子着墨色衣袍,袖口和衣领处由暗色金线绣着纹饰,长身玉立。一个仆从正极其卑微地跪伏在那女子脚下。
仆从诚惶诚恐,似乎期待女子踩上她的脊背。
映着光,女子俊美的令人心惊,又神色冷漠得像一块雕刻成的美玉。她只站在那儿,气度逼人,冰冷寒冽。
“不必。”
“可是林清?”萧倾羽越过仆从径直走过来。掀了掀眼皮,漆黑的眸子中映出男子的模样。
她蹙着眉,周围跪着的奴隶们让她没由来的烦躁,让她想起林岚那老村妇。
萧倾羽凑的很近,近的林清看到了她腰上的凤佩。
玉佩并非只是装饰,而是大梁身份的象征。诸侯可佩云雀,公爵可佩仙鹤,但能配凤鸟只有王上和王女二人。
即使大庶女贵为王上之女,亦不能享有凤纹配饰,不过于衣袍上绣着些孔雀彰显不同。
王女殿下?
林清努力压下畏惧,短暂的沉默后垂首跪在地上,就像其余的奴隶一样。
但他却和那些奴隶又不一样,清冷孤傲。他的腰身折出一个脆弱的弧度,以头触地。
“殿下,家母林岚冤枉。”
他的声音很平淡,仿佛被风一吹就散,和其余人等并不相同。
萧倾羽却从这平淡字里行间中感受了声声泣血,悲恸至极。林清垂着眼帘,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脸色苍白,他的脖颈修长莹白,这样低下去煞是好看。
林清明白,袭扰王女是重罪。母亲是被王上的旨意处死,他为母亲申冤就是在说王上之错。
也许,此话刚落,他就会被扔进大鼎里面烹了。
林清沉默地等待着可能降临的死亡,心情平静。身体却不自觉地颤抖。
“抬头。”王女的视线掠过他的脖颈。
林清神色未变顺从地抬起头,就看到王女的冰冷神色。
“跟我走。”
囚笼被打开,林清怔怔地看着打开的锁链,长久的水米未进让他的身体格外瘦削,锁链卸下来的一瞬间身体一软眼前陷入黑暗。
所有人都知道王女殿下从外头带回来一个奴隶,没有任何吩咐只是把奴隶单独扔进了一间屋子。
林清烧的浑浑噩噩,中间被巫医灌下去一碗黑漆漆的汤药。
萧倾羽在昭明殿里,铜制的香炉香雾缭绕,弥漫着檀香的气味。
她道:“此事若外传出去,你们的脑袋就不必在项上带待着了。”
跪在地上的护卫沉声应是,犹豫后道:“殿下,林岚的尸体已经被大庶女殿下扔去喂了她的雪獒。”
雪獒是大庶女养的狗,凶恶异常。大庶女长时常会从奴隶甚至普通百姓中挑选几个出来当做雪獒的食物。
看着奴隶被撕咬的血肉模糊,还能笑着对她人说:“只有吃人肉的狗才能皮毛光滑,养成神遗。”
“罢了。”萧倾羽眸色沉了沉,站起身来,嗤笑:“一个大逆之人,喂狗也好。”
“不过她那雪獒倒和她一样,一样的让人心情不悦。”
护卫的头埋的更低了,手心生出薄汗。
萧倾羽素来有仇必报,从不干让自己不高兴的事。
唯有大庶女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碰她的底线,她的目光越过重重宫殿楼阁似乎在看着萧然,杀意一闪而过。
许久,她才收回目光,杀意被隐藏在一片安静之中,消弭。
“既然林岚被那畜生吃了,那就把它杀了再剖出来。”
萧倾羽掀起香炉盖子,挑了挑香末。
护卫跪地领命,缓缓退下。
萧倾羽总要给大庶女提个醒,大庶女不过是她萧倾羽脚下的蝼蚁,也根本没有和她争的资格。
先前大殿中她说要杀大庶女的那番话,也并非玩笑。
萧倾羽的神色晦暗不明,她不喜林岚,林岚为人极其不知变通,脾气暴躁,又迂腐不堪……还会逼着她练武,课业严苛。
林岚的缺点简直有一大堆,全部让她生厌。
可她站在窗前,手紧了又松,背影却显得有些寥落。
萧倾羽站了许久,眸色深沉。
直到快离开时才对着远处大庶女的府邸自言自语般呢喃道:“杀了林岚的人都得到黄泉陪葬。”
——————
林清被捂在层层被子之中,额上发了汗。醒来时,周围四处无人,只有他一个人躺在床上。
头还在疼,全身酸软提不起力气。他还是很虚弱,在这个时代一场高热就能要一个人的命。
而治疗的手段也不过是巫医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兑着姜汤灌下去。
能不能活下来全看上天。
此时巫师和医师没有界限,巫多为贵族,她们能与神明沟通,卜算凶吉。
巫不会医治奴隶,奴隶死了就死了,没有人会为此费心。
巫医会给他灌下药物,只可能是王女殿下的命令。
林清想不通,王女为什么没有杀她,相反还要救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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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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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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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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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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