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
从前最痛的是断手复位,其次是自己捅心,再次估计是拔牙。
当年在垃圾堆里过日子,吃一个馍崩掉牙,和人抢馍打掉牙,救店里的肉狗跑摔了牙……后来哥哥说乳牙掉了会长恒牙。
她舔舐牙齿,一颗一颗。在遇见哥哥之前活得像条没有馍吃的狗,遇见之后有馍吃了。没遇见呢?或许当时她偷来玉佩拿去换个馍,吃完没几天就饿死了。
可是哥哥死后她可不只是吃到馍啊。从不能抛头露面的蓟公主,到用卢生修的美人脸做真的公主。她走很远了。
下一步就是不再做狗了吧。
她跑出每一步都是下一步。
背上的子充好重,像是真的死了一样。
在生死一线的时候,子充发挥出过人的智慧,他躲在死马下面伏击了岭南人,换了衣服,却少给死者一只鞋子。
和岭南军一样善战,一样伶俐,一样无耻。
到底活到了她找到他。
子充,她与之心心相惜。她靠机缘,他靠皮相。她以为他们是一样的,都是在天地浩大间徘徊苟且,钻到风浪里面搏前程。m.xiumb.com
不能死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要到中心,死也得死得其所。
醒醒啊,自己跑。她迟钝的反应过来为何马先死,原来根本没有人跑掉。
绝望了,她把任嚣装备精良秩序严谨并且有充分作战经验的士兵,一次坑死一百来个。虽然大战之中不多,但是真正的好将领哪个不是爱兵如子?估计那三十个的零头都是任嚣看在要掩埋战友尸体才多给的。该不该回去呢。不如假装死了吧。
装备精良秩序严谨并且有充分作战经验的士兵和她的处境完全不同,到底有几人徒步跑回大营,她也不用担心和上次斩刺客一样被误会。她背着子充摔在一个坳里,子充穿了岭南甲,乍看像个死人。
安安全全到了第二天下午,她一觉醒来,发现还在那个坳里,只是不远处平坦地方金戈铁马。
任嚣大军压来,横扫千军势不可挡。
岭南骑兵耗尽,尸横遍野溃不成军。
子充站起来,开始脱衣服。
把岭南甲卸光,竟然问她有没有武器,她届时已经拦了轻骑兵战马,叫子充赶紧跑。子充不动。
先前前线几日,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出卖色相过活的子充,他也在战场上磨练出了毅力,有了抱负,不愿意一成不变的吃软饭。算了,还是得吃软饭。
“汝可不就是想要杀人而已。”她打断向她说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子充,揭露他就是过了杀人的瘾。对,也不对。
带你杀个够。
她提了子充上马,翻上坳背,一路马蹄踏风,沿着这条路跑到极高处,下面鏖战尽收眼底。
一个岭南人偷袭任军,被身后的任军骑兵割草一样下掉脑袋,骑兵十步却又绊住马腿落马被戳成蜂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混战就是如此,他们与岭南叛军打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死。
她感觉子充身上冒汗,似乎极其兴奋。他们所处极高,且风是从高向下面平底吹,冷箭飞到这么高就没什么力道。她站在马背上,轻轻跃起,去踩偏高的箭,却几次踩不到。翩翩落在子充肩上,却是拿起马边挂着的弓,挥手捉住一箭,搭弓崩弦,嗖一声射向往他们所处高地上爬的岭南人。箭加了风力,把岭南人脖颈射断,又带着头飞了一段。
她足尖微张,划落在子充身前马背,同他四目相对。
她柔声细语:“马后挂了箭筒其中十只箭,可以下马,不许下坡,可以打攻者,不能妄动战局。好不好?”
子充对:“好,只是不能收割敌军首级,怎么算军功。”她笑,怪子充入戏太深,“哪里有功名让汝等夺得?乖乖别死了。”
然后她就因为失血过多昏过去。
子充看着她仰靠在马颈上,翻着白眼咬着嘴唇。还是策马回营。
几日后她掀帘出帐,从赵佗营跑步到任嚣大帐。
“蓟公主,为我大秦一仗受累了。要知道人才不分身份,英雄不论出处。不然留下如何?”任嚣阴阳怪气。
她只是行礼:“禀报任将军,刺客全是在咸阳赋闲的王家派来的。”至于任赵二人如何应对就不关她事,她要回去了。
卢生那几间破屋一口枯井数位妙人,叫她有了归属感,归心似箭。
“公主劳烦,要好生修养。嚣此前不知道是公主,以为是卢上仙小服役,没想到公主也有这般本事,难得难得。”任嚣倒还有留她之意,也是难得的奇妙想法。“只是公主先前寻卢上仙受重伤,腰际全是鲜血,怎么就好了?嚣唐突了,没有怀疑的意思。”她也奇怪,一点不痛了。
“还是赵将军营中高人,医术了得。”稍微解释一下。
她走之后,军医就莫名其妙给提拔上来。因为恰巧善缝合,索性就风生水起。
两人回到卢生院子,已经是九月末尾,她冷的缩到魏鑫怀里,耳鬓厮磨却就是不暖和。
馫说,这是气血亏了,少了活力。
吃了馫熬的粥,她不免自责,因为她接这破事,让本来宠的好好的馫姐姐素手做羹汤,不该不该。
好好宠回来,也不成。馫看见她腰上深深伤疤,吓得一口气没吐出来,打了好久嗝。
做什么接这种破事?从任赵二人看,军中奸细千千万万,不顾个靠谱的把钉子拔光,一觉醒来身首异处。加之她与子充分两家邀去,混淆视听,是上上策。
从她角度看,两箱金子买他们两条小命,没死享福贵,死了就厚葬呗。这样一弄她就洗底了,给大秦打过仗,为了平岭南乱流过血。
再加上子充这是彻底服帖了。
她受了重伤,仍然背着他一个九尺男儿逃出生天,还带他策马疆场,还可以踏飞矢而行——虽然没成功,还可以一箭射下敌人头颅——虽精准但靠风……她这等英姿飒爽,他子充何不动心?
这是她花掉全部积蓄买来的好人。全听她的,并且长着卢生那张脸,一样的身材,一样的头发……一样的耳朵。
偏执的爱这双耳朵。
很多人都偏执的爱着这双耳。
皇帝再次立在丹炉旁边。春夏秋冬,这丹炉不许灭。卢生不怎么练药,以丹炉为窑倒腾小玩意儿,让人没办法。
看着他耳朵透过炉火显现出里面稀疏的血管。皇帝绕到他身前。
卢生正专心雕琢一支陶俑的手,骨骼纤细,似乎是个女子。看见皇帝,他一吓,把那手丢开。那晓得给皇帝接住,握在手里,像是牵起孩童。
递给他,看他继续雕琢。
迫不及待的想看看这只手的主人,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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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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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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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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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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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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