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与缘机仙子今日未免太过奇怪,一个劲儿地劝他饮酒,十二分的殷切热络。他不好拒绝,在两人热切的注视下饮了一杯又一杯,喝了小半坛姻缘府的珍藏,直到现在神识依旧不是十分清明,上值时还险险被魇兽绊了一跤。
今日事太杂,让夜神殿下十分头疼。
总算挂完了星下了值,润玉只觉得疲累得很,强忍着头疼揉着额角回到璇玑宫,走到寝殿门口,脚步突然就顿住了。
偏殿房间的两扇门被夜风吹得大开,此时一晃一晃地吱呀响。屋里黑沉沉的,床榻上空无一物。
那是小狐狸闭关的居所。
润玉心下一沉,顾不得头疼大步迈进偏殿,忙忙地用神识搜寻一番,却没有探到小狐狸的气息,当下便奔出殿门要往宫外去。
方食梦回来的魇兽被突然奔出的润玉吓了一跳,慌忙咬住主人的袍角,含混不清地呦了一声,很是疑惑。润玉被它一拉一扯也冷静了些许,但一闭眼便又是当日小狐狸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心下似有一团真火炼着,狠狠燎烧着他本就不甚清明的神思,撕扯着颤动的心肺。
如今那雪狮自是不会出现在此界,可其他的呢?若只是小狐狸贪玩儿便罢了,但如今天色未明,万一它无意间闯了不该闯的地方,动了不该动的东西,他真能护住它吗?且他这些年对着小狐狸的特殊恐怕早已经落入天后眼中,若是小狐狸闯了紫方云宫......
他不愿再想,也不敢再想。
魇兽不解主人此时心情,咬着雪白袍角歪头打量了半晌,正要伸头去拱一拱主人紧攥成拳的手,突然眼神一亮,忙忙地松了主人的袍角向七政殿跑去。
润玉被它惊了一惊,下意识回身。魇兽跑出几步远,兴致勃勃地回头看他一眼呦了一声,四只蹄子连蹦带跳很是欢快。润玉纵然不解,却也还是顺着它的意思跟了上去。
魇兽没进七政殿,带着润玉在廊下绕了一圈到了殿后的庭院。敏锐如润玉,当即便发现了院中一抹极轻却极熟悉的气息,只是犹豫着不敢确定。魇兽迟钝一些,伸头张望了一会儿,呦呦叫着直奔窗下低矮树丛,半个身子扎进去,连拖带拽扯出一片粉红衣角。
而此时的润玉却定定望着窗下那一株新栽的树苗苗。虽然只是匆匆一面惊鸿,可这棵树苗苗,的的确确就是他午后见过的那一棵。
魇兽仍死命拖拽着那粉红的衣角,余光里瞥见主人慢慢踱到了它身边,连忙让出半个身子让主人再上前瞧清一些。
润玉伸手拨开树丛,层层叠叠的叶下,卧了个满手泥泞的女孩子,此时微微蜷着,因乍现的光亮蹙了蹙眉,懵懵懂懂地抬眼看过来。
额间的凤尾花即使是在昏暗中也颜色不减,一如当年她火红的皮毛灼痛了他的眼。
润玉突然明白了午后与她的惊鸿一面,她为何那样轻轻喟叹。
“......是你啊。”
原来是你啊。
女孩子乌溜溜的眼尚存着未消的醉意和睡意,神态娇憨,此时瞧着面前的雪白衣袍的应龙夜神微微垂眼,蹲下身朝她伸出手来,只觉得这一幕很是熟悉。
于是一旁的魇兽,目瞪口呆地看着女孩子“啪”地打落了夜神大殿的手,用那泥乎乎的手掌摁上去,一下子就怼进了土里。
凤九翌日午后醒来时头痛欲裂,瞪着眼望着床顶望了半晌,愣是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了璇玑宫,又是怎么安安稳稳睡在床上的。
喝酒误事,醉酒更是误事。
凤九欲哭无泪地给心里摞得山高的座右铭又添了一句,挣扎着从云被里爬了起来。
身上的衣裳仍是昨日的那套,却干净得让凤九有些诧异,一时捏着衣袖闻了又闻。她分明记得她和月下仙人他们喝酒时打翻了小半杯酒液,晕湿了大半截衣袖,眼下不仅酒渍没了,连酒气也没有一丝。琇書蛧
凤九慢慢吞吞将鞋袜穿好,靠着床柱思索时,魇兽从外头撞进来,见了坐在床上的她,晶蓝的眸子大放异彩,嘚嘚嘚蹿到她面前,毛茸茸的脑袋就往她怀里拱。
“魇兽不得无礼。”
凤九刚要抬手给魇兽顺毛,门外的应龙夜神便施施然踏进屋内。迎着光看去,月白的衣袍如云烟流动盘绕,更衬得他眉眼分明,笑意明朗,仿佛三冬回暖,新柳抽芽。
魇兽更是执着地在凤九怀里拱了拱,委屈巴巴地望了一眼润玉,又讨好地冲凤九呦了一声。凤九莞尔,揉了揉魇兽的脑袋,又伏身贴着脸蹭了蹭。魇兽在凤九怀里拱了一会儿,直到身后润玉微微轻嗽一声,它才不情不愿地钻出来,垂着脑袋默默贴到润玉身侧。
一时四下寂寂,两人沉默了半晌,都不大晓得如何开口。
“咳......化了人身可有不适?”最终还是润玉微微侧了脸,不大自在地轻嗽一声,先一步开口问她。
凤九坐在床上,晃荡着两条腿,瞧着他的样子觉得很是有趣,便微微偏着头笑道:“我很久之前便修成人身了,只是前些年救帝君的那一次耗损太重,是以这些年灵力低微,一直修养到昨日才修回了灵力复了人身罢了。”见他仍微微侧着脸,又打趣道,“殿下今日好生奇怪,往日里不是很中意我吗,怎么今日瞧也不瞧我了?”
一直养着的灵宠化了人形,任谁都该有些不适应吧?润玉心底里轻叹口气,红着耳尖转过脸来:“你如今既然化了人形,可还愿意留在璇玑宫?”
凤九不解:“那是自然。不留在殿下身边,我又要去哪里呢?”
这话倒是实话。姻缘府虽好,但终究人太多了些。听月下仙人道这方天界纯正的九尾狐血脉早已灭绝,数万年未曾现世了。而姻缘府人来人往,若她的原身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璇玑宫虽然冷清,但也正是胜在人少便于藏匿,更何况她已经住惯了璇玑宫,自然更愿意留在润玉身边。
润玉却不晓得凤九的考量,耳尖愈发烧得滚烫,眸底却真真切切地漾出一抹笑意:“既如此......便留下吧。不知仙子如何称呼?”
他晓得小狐狸开了灵智,是以这些年一直没有随意给她取名。如今她化了人身,自然由她自己考量。
凤九弯了弯眼,笑意明朗又澄澈:“我叫凤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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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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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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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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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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