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迦出去了,就留下元澈来照看孟忧,若是元澈出去了,就留下流迦来照看孟忧。
虽然孟忧的眼睛看不见,但他总能感觉到一道异样炙热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尤其是与元澈独处时更甚。
“元澈君,你说我们会不会就这么困死在凌虚幻境里?”
孟忧听着元澈叹了一口气,然后用极其无奈的语气回答道:“你为何整日都想着如何死,而不想想如何活呢?”
“我……”
孟忧一时语塞,确实如此,孟忧的潜意识里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只有一种自毁的想法,太过极端,遇到事情只能想到是何种死法了,全然没有活下去的念头。
树叶沙沙作响,孟忧听到有什么东西在往树上爬,以为是流迦回来了,欣喜的就想爬过去搭把手,“流迦回来啦!可以填腹了。”
孟忧的手刚伸了过去,耳听得一阵蛇吐着信子的声音,触及到一块冰冷的,滑嫩的皮肤,整个人忽然被一根粗粗的麻绳似的东西给捆住了,还不停地被收紧。
依照方才那一摸,再加上此时这个处境,孟忧料想应该是遇到蛇了。
但这蛇却又不似一般的蛇,它发出桀桀的笑声,如同双音合奏,回响耳畔。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元澈就隔了孟忧一棵树的距离,转眼就看到孟忧被一条巨大的蛇一样的尾巴给捆了起来,这尾巴太长了,约摸有三寻长,足足可以绕着树从根往上攀爬至顶,蛇身遍布整棵树,本应该长了蛇首的地方却冒出了两颗人的头颅,正吐着蛇信子往被困住的孟忧靠近。
孟忧看不见是个什么东西,眼前一片黑暗,只能乱嚷乱叫道:“元澈君!这是什么东西啊?长个什么模样啊?”
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关心这是什么东西?长什么样?
元澈回想起曾读过一本名曰《大荒西经》的书,里头就有记载着与这怪物差不多的志怪奇物,大声回道:“有兽,左右有首,其身为蛇,常以活人为食,名曰屏蓬。”
“屏蓬?”孟忧砸吧砸吧嘴,“若是捕来晾晒几日,再用烟熏上几个时辰,一定很美味。”
屏蓬似乎被激怒了,面目狰狞就往孟忧的头上来了一口。
“叮!”
屏蓬的牙与赶来的元澈手中的剑一撞,剑身轻鸣,元澈的虎口处被震得生疼,屏蓬一首顺势咬着剑不放,另外一首从元澈身后绕来,孟忧耳听得风声作响,凉气逼近,大喊一声,“元澈小心!”
元澈转过身,已经来不及了,只好以臂相挡。屏蓬一口咬上元澈的手臂,血花四溅,稍一用力就将元澈的整只右手给扯了下来,满足的咀嚼着。另一颗头颅随意把剑一吐,又要袭来。
孟忧未能看到元澈的惨像,但也能嗅到浓重的血腥味儿,霎时慌了神,“元澈!元澈,你怎么样了?!快说句话啊!别吓我!”
半晌,元澈一手撑着屏蓬的上牙,一脚踩着屏蓬的下牙,奋力撑着屏蓬的大口,不让它落下,他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还活着呢!”
屏蓬继续发力一紧蛇身,孟忧被嘞得“哗”吐出一口鲜血来,血液落在了屏蓬的身躯,竟像是着了火一般,灼伤了屏蓬的蛇皮。
屏蓬忙将蛇尾一松,就连那双首也往回缩了缩。没了屏蓬的禁锢,孟忧从树上摔了下来,“咳咳,元澈君,你可还好?”
元澈忙将右手的血脉封住,轻点足间从树枝上跳了下来,一把拉起孟忧,“快躲开!”
“轰隆隆!”
一棵巨树被屏蓬掀倒在方才孟忧躺倒的地方。
那屏蓬背上的伤口慢慢扩散开来,疼痛难忍,蛇尾拼命的在地上胡乱翻打。
元澈拉着孟忧左躲右闪,额头上渐渐积了一层密密的汗。
孟忧听着元澈越来越重的呼吸声,心下一沉,挣脱开他的手,“对不住了,元澈君。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
元澈被猛的推倒在地,眼睁睁的看着孟忧拔出身后的浮生剑,迎着屏蓬的方向冲去。
无尽的黑暗笼罩着孟忧,但他丝毫未停下脚步,寻着屏蓬的声音,咬破右手的食指,往浮生剑上迅速写了一道符法,剑身霎时金光阵阵,还未靠近蛇身,屏蓬已被刺得连连闪躲。
“簌簌簌……”
屏蓬拖着巨尾在树林中窜动着,一双眼睛冒着绿光死死盯着孟忧手中的剑,发出“嘶嘶嘶”的蛇信子声音。
孟忧一时停住,屏住呼吸,凝神细听。
整个林子里的声响都是屏蓬刻意为之,为的就是混淆孟忧的听觉,让他寸步难行。
忽听元澈大喝一声,“小心脚下!”
孟忧纵身一跳,堪堪躲过屏蓬蛇尾的一击,而后将剑反握,向地上刺来。
屏蓬慌忙一甩蛇尾,往一旁的树林躲去。
孟忧扑了个空,忙提起剑来,振向空中,双手结印,“天地无极,阴阳乾坤,紫气东来,久久归真,散!”
浮生剑在空中散作万柄,似长了眼睛一般寻着屏蓬逼去。
屏蓬犹如闪电一般,速往云霄腾空而起,快速闪躲着浮生剑的追击,那快得只能听见刷刷起风的战斗,很快地耗尽了屏蓬那闪电般的速度。
屏蓬终是一个不留神,被割去了一个头颅,另一个头颅面色伤悲,大声哭泣道:“我的儿!呜呜呜……”愤愤吐出一道虹芒。
孟忧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挥出一片绚烂的光幕,似点点繁星自星空中坠落而下,光幕斩灭了激射而来的虹芒,化解了杀身之噩。而后长剑挥洒,刺眼的剑芒直冲而起,宛如绚烂的银龙一般,仿佛要与天上劈落而下的闪电连接到一起。
屏蓬被那剑气将一截尾巴生生削了去,哀嚎一声,震得孟忧耳朵嗡嗡作响,一瞬间什么都听不到了,只能由浮生剑引领,快速落下地面去。
屏蓬得了个空子,一摆尾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孟忧痛苦的捂上耳朵,鼻腔里有一股血腥味流出,喉咙有些许血味儿的甘甜,他那双一片黑暗的眸子也就出两道血泪来。
啊!这种感觉,真叫人难受!脑子像是要炸开一般,耳朵里仿佛是捅了一个蜂巢,上千上万只蜜蜂一刻不停歇的嗡嗡直叫……
孟忧跪在地上,痛苦的捶打着脑袋,元澈只能用左手来止住孟忧的一只手,但还是拗不过,只能大声喊着,“子卿!子卿!孟子卿……”
突然双手被拉住,怎么也挣脱不开,孟忧既看不到,也听不到,只能任由着手的主人牢牢钳制住他的双手,然后一方沾了水的丝巾冰凉的覆上他的脸。
流迦一手执了丝巾小心的擦拭着孟忧脸上的血迹,一手合着元澈的另一只手将孟忧的双手拉住。
流迦望了望元澈空空的右肩,再望了望孟忧血迹斑驳的脸颊,她略略哽咽,“我再去取些清水来。”
流迦将丝巾放入小河中,鲜血不一会儿就染红了整条河流,河里的蓝鳞欢腾的跳出水面,除了蓝鳞这类剧毒的鱼类,其余的都仿佛被煮熟了一般,一动不动的漂浮在河流里。
流迦心下称奇,难道这个看似不学无术的道士体内所流淌的血液有古怪?再回想了那日蓝鳞咬住了他的小臂,他竟然未有丝毫不适,且还能一手将蓝鳞抓在手中把玩。
认定了孟忧的血液有古怪,流迦洗了洗手帕,心生一计,一手藏了一小片河边的锯齿草,一手握了丝巾走来。
她小心的擦拭着孟忧的手心,眼睛往元澈的方向瞟了瞟,见元澈并未看着她,只是焦急的盯着孟忧的脸。流迦将手中的锯齿草翻转,向着孟忧的手心用力一划。
“嘶!”
孟忧皱了皱眉头,元澈一惊,猛地低头看来,“你做什么?”
流迦充耳不闻的继续用手背去接从孟忧手心滴落下来的鲜血,血滴鲜红,并未见丝毫异样。
“我问你话呢!你到底想干什么?!”
元澈去拉扯流迦的手,不小心便触碰上了那只带有孟忧鲜血的手,指尖微烫,竟数将鲜血吸了进去,他的体内仿佛有一股真气在隐约流窜,右边的肩头猛的疼痛起来。xǐυmь.℃òm
流迦望着本已止住穴位的元澈此刻额上青筋突起,大滴大滴的汗水从额头上滑落,脸被憋得涨红,左手死死的压在右边空落落的肩头上,他极其抑制着自己才没有叫出声来。
随着一阵阵的剧痛加深,元澈只觉得右边的肩头有什么在往外冒出来。
“啊!是手臂!元澈你快看!你的手!”
流迦惊讶的指着元澈的右手,欣喜得快跳跃起来。
元澈低头一看,自己的右手正在慢慢往外生长,一节一节恍若莲藕疯长,带了红红的血丝,从肩头不停地往外攒动。
孟忧轻哼出声,摸摸探探,确认着四周,“元澈君?流迦姑娘?”
元澈与流迦忙上前,分至两侧,扶住孟忧,回握住他的手。
“我……我这是怎么了?你们都不说话呢?那怪物怎么样了?”
四周还是出奇的寂静,孟忧仿佛是掉去了一个无底的黑洞,只有身旁两只温暖手告诉着他,他旁边是有人的。
元澈看向流迦,“现在该怎么办?”
流迦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他的血可以治人可以杀兽,为何对他自己却没用呢?我们已经是自身难保了,再带上他,不知何时才能历劫成仙?”
元澈看着这个被他视为妖道,这几日却频频救了他多次的道士,说道:“他现在又聋又盲,我是绝不可能丢下他,独自历劫的。”
流迦急力辩解,道:“我可没说要丢下他。这凌虚幻境凶险万分,我们自然是不能分开行动的。眼下,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凌虚幻境,幻万物之相,有草焉,其状如韭而青华,其名曰祝余,食之不饥,可解百毒,可治百病。”
元澈蹙眉,“去哪里找这祝余草呢?”
流迦思索了半会儿,说道:“祝余草为灵草,喜四处奔波,贪恋人的欲望之气,若是……”
元澈冷冷的打断她,说道:“没有若是,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流迦咯咯直笑,“你怎么都不试试第一个办法呢?”
元澈一脸严肃,“一心向道者,无欲无求。”
流迦冲元澈歪头一笑,“当真无欲无求?”
元澈别过脸去,不愿看她,“自然。”
“好啦,不逗你了。这祝余草实则贪恋人的血气,我方才在小河边洗了他带血的帕子,只怕是小河边如今已经聚齐了满满一河畔的祝余草了吧。”
元澈不语,提剑就走。
孟忧手心忽然一空,开始慌张的四下寻找,另一边的手轻柔的拍了拍他的背,似是在安慰他不用担心。
溪水潺潺,诚如流迦所言,河畔聚满了一群形似韭菜,顶了青色的花的祝余草,正贪婪的立在河边吸取着河中的血气。
元澈捏了一个诀,一手挽剑,一手结印,顷刻之间就斩断了十七八枝祝余草。
他将祝余草往怀中一捞,长舒了一口气,那个几次三番冒险救他的人,有救了。
流迦找了一方石头,将祝余草磨碎,悉数喂进孟忧的口中。
孟忧只觉得有什么被喂了进来,味苦微凉,入口即化,身上的不适感在慢慢减退,就连眼前的黑暗也渐渐消散。
孟忧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模糊之景慢慢恢复清晰,耳畔也传来久违了的责骂声,“你这么随意乱来,若是害了他,可如何是好?!”
流迦毫不示弱,“这草是你取来的,他是为了救你受伤的,要说谁害了他,我们两人之间,可能要数你害的次数多一点了。”
“你!你这……哼!不跟你计较!”
元澈背过身去。
孟忧懦懦出声,“敢问二位道友,历劫可算是完了?”
二人神色一惊,纷纷围了过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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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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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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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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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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