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许久,也不见她睁开眼睛,他默默叹了口气,继续端起铜盆往外走去。
长街上锣鼓喧天,军队挨家挨户地敲锣打鼓大声喊着:“凡是家中有男丁者,男丁皆出列!若是有谎报逃避者,被发现的话,一律格杀勿论!”
如果是换做以前,范杞梁没成为范杞梁之前,随手一挥便可来去自如,可如今他封了周身法力,化作范家独子又是个傻子的范杞梁,不仅废了些气力恢复了神智,还要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爱管闲事的冥界神官。依照他现在此番模样,也只能被抓去充军了。
烈日当空,这新上位的王想了一个主意,在边塞防御关口,修筑一座长城,可以抵御这外来的蛮夷入侵。这主意固然不错,却是苦了这些边塞小百姓。
“李家李二狗,赵家赵云贾,易家易小川,范家范杞梁……都齐了是吧?那就上路吧!”最前边拿花名册的军爷将册子一卷,一扬鞭子,“都给爷利索点儿啊!要是到晚上也不能修到那边去,那就有你们受得!”
潮音阁最近冷清了不少,多少男子被抓去修筑长城了,这潮音阁的老鸨很是头疼。同样头痛的不止潮音阁的老鸨,还有范家的老夫人。
范杞梁被抓去修筑长城了,家中只留这七十多的老母与那常年卧床的病妻,日子过得实属不易。
“几位叔伯兄弟,你们都来帮我这个老妇人评评理!我儿花了好多银两才买回这么一个丫头来冲冲喜,谁承想,她倒好,一躺就是两年,将我们范家祸害得倾家荡产,家徒四壁,还让我的梁儿被抓去充军修长城……呜呜呜……可怜我一老妇人,还要在这里守着她……”
“二嫂,不如将她埋了吧!”
“是啊,二嫂,她就这么躺着,还要您来照顾着,明明都是个死人了,还要花那么多银两来养着!”
“二嫂,就凭您一句话!埋不埋?!若是埋,几个弟弟马上就帮您办了!”
“对!一卷草席扔后山给埋了!等杞梁回来就说是她醒了,自己跑了!”xǐυmь.℃òm
“这……”听着一众叔伯兄弟气势汹汹的议论着,老夫人有了些许犹豫。如果把她埋了,自然能免去不少烦恼,但是儿子回来了,知道真相的话肯定不会原谅她的,这样难免母子间的嫌隙越来越大,为了这么一个丫头,不值得。可是如果不埋了她,就这么放着,每天都烧着大笔银两来养着她的尸身,若是不用那些高价药材来养着她,那不出三日,她必定会腐成一堆臭皮囊,儿子回来了,也不好交代。左右都是坏事,不如就让她当一次恶人好了。
“那就劳烦几位,帮老妇人我埋了她吧!这人呐,身死即空,入土为安最好,我也不是个狠心的人,这救也救过了,钱也花过了,但无奈已经回天无力了,就让她早日入土为安吧……”
乱坟岗,黄昏将近,六个壮汉挥着铁揪与锄头填上了最后一层土。
“唉,终于埋完了!可累死老子了!躲过了修长城,可别累死在这财路上……”
“以后这种活儿,咱还是少接一点吧!”
“对啊,这么阴毒的活计,做多了可是要遭雷劈的……”
“啊呸,哪里是什么阴毒的活计,这东家不都说了吗?!说这是早就断了气儿的了,不必顾虑那么多!”
“走走走,哥几个喝酒去!”
壮汉们东一句西一句的胡扯一些,约着上酒馆去了。
尚未修筑过半的长城上,范杞梁佝偻着腰,小心翼翼地往地上加着砖,突然一鞭子挥来,“干啥呢?!绣花吗?!磨磨唧唧的!”
与范杞梁一同被抓来的易小川忙为他挡下这一鞭子,求饶道:“军爷!您就行行好吧!这位小兄弟已经两天没吃饭了,他自幼就身体不好,这么毒辣的日头,他都晒了一天了,劳烦您放他过去稍作休息吧!”
“把他放走了,那他的事情你来做么?!”
“是是是,小的愿意帮他做!”
“滚一边儿去!怕你没命来替他抵!快点做你的去!这种贱骨头就是欠收拾!”
易小川非但没有求得这个军爷的饶恕,反而还落了几鞭子,被一脚踢开了。
范杞梁默默忍受着皮开肉绽的痛苦,以前比这痛过千倍百倍的苦,他都走过来了,现在他唯一记挂之人还躺在家中,不知有没有醒过来。临了他还传了一些术法给她,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孟姜放声痛哭,哭湿了十四皇子的肩头,她也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意思。
孟源只好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着,“小十六,别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
孟姜的脑子突然灵光乍现,察觉到事情有些古怪。她虽是无意中来到了这个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第一次遇见的人竟让她哭得如此肝肠寸断,痛彻心扉,但这种感觉好像以前就经历过了,却又觉得陌生。
她慢慢擦干眼泪,从孟源怀中出来,无比镇定地问道:“十四哥,当年你在哪里?”
孟源似是被问得昏了头,疑惑地看向她,“什么当年?”
“如此情景,虽然我感觉从未经历过,但是潜意识里,这副身体的主人,经历过!你,不该在这里!这里,你,还有所有的事情,都只不过是虚构的!也就是说,我现在是在梦里!”
她也只是猜测,但看着孟源越来越不真实的脸,她反而更加坚定了。
明明是亲兄弟死了,却没有半分伤痛之感,反而像个局外人一般安慰她。倒是她这个局外人,却哭得不能自己。
“是谁布的局呢?”
“呵,这里不是一个局,是你自己为自己造的梦境。”
“那我如果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了呢?”
“你出不去的,因为出去的方法,你做不到的。”
“哦?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了么?”孟姜随手抓起一把匕首直逼孟源的喉咙,一刀封喉,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你……你……竟然……真的……可以这么……狠心……”
不怪她心狠,怪只怪梦外有她心心念念的人儿。
“今日外头太阳又大了一倍,许是今年暑天要来得更早了……你种的那棵枇杷树,今年结得枇杷好像比去年更多些……你从前不是最爱吃樱桃吗?我去年给你种了一棵,但好像是种的方法不太对,病恹恹的,还总是招虫子,等你醒过来,咱们再重新种上一片,让你天天有樱桃吃……”
她轻轻闭上眼,“我听到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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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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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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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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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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