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我究竟是什么呐?”
“群鬼之王。”
“那么厉害?那我为何会成如此模样?”
“散千魂,转百世……”
“散了便散了,为何还要集回来?”
“因为心里放不下。”
“何人心里挂念?”
“心上之人。”
“咳,今日阳光有些许刺眼……”
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
直至第四十九日的早晨,桂树的枝头总算结了一个花苞。
桂树问道:“老板娘,何梦不愿醒?”
“春风十里,水清胜琉璃。”
“可否具体?”
“君临天下,能移星摘月。”
“可否再具体?”
“有你。”
桂树抖了抖枝条,那花苞眼看就要盛开了。
孟忧大喜过望,眼也不敢眨一下,紧张的守在桂树边上。
“你都盯四十八日,也该好好歇一歇了,最后一日了,不必再担忧了,他就要回来了……”
孟忧反握住绿植的手,“绿植,我有些许心乱,若是他回来了,我该与他怎样说?”
桂树有些许失落,“老板娘,我走了,那人就回来了吗?”
“你们是同一人呐!”
“不,他不是我。他没有我的长相,他没有我的记忆,他不是我……”
“君悦……”
“别唤我这个名,我叫山松,一只树精而已。”
忽地起风了,整个院子仿佛定格住了,只有一朵淡黄色的金桂于枝头悄然绽放。
所有人屏住呼吸,静待它完全开放。
风中的桂花香愈加浓烈,树枝晃动,花瓣慢慢伸展开……
不知从何处掠来一道白光,花苞一瞬间消失于枝头。
孟忧刹那瘫坐在地上,“绿植……绿植……”
绿植忙撒出束仙网,一团白光撞了个正着。
那白光被弹到了地上,发出一声“哎呀”,然后慢慢舒展开身枝,化作了一个不大的小姑娘坐在地上,头上罩着一张大网,正嘟着嘴,不满的揉着额头。
“你这小妮子!你可知方才你犯了大错!”
“不就是朵桂花吗?何错之有?”m.χIùmЬ.CǒM
绿植气得发抖,“识相点就快把那桂花还来!”
那小姑娘抬起头来,眨着一双大眼睛,无辜的说:“吃了。”
“吃了?你把它吃了?”
“嗯,香甜可口,确实解渴。”
孟忧整颗心降至了冰点,“若是开了肠破了肚,还能用吗?”
绿植紧皱眉头,“你别冲动!我再想想办法。”
那小姑娘挠了挠头,有点难为情的说:“那个……我是到这处来找记忆的,不知二位可否帮忙?”
“你一缕逃魂也就算了,你现下犯下如此大错,还妄想我们帮你?”
孟忧则是摇了摇手,示意绿植不要说话,她慢慢靠近那网下的游魂,“若是我帮你,你是不是就可以任我处置呢?”
“孟子卿!你别犯傻!孟婆汤已入肠,浮生皆为梦散,找不回来的。”
那小姑娘重复道:“对,任你处置!”
孟忧轻轻揭开那张网,“那我也不能帮你。”
“为何?可是记恨我方才偷食了桂花?还是,银子不够?我有好多陪葬品,可以全都给您送来。”
孟忧摆了摆手,“不是银子的事情,而是万事万物皆有规矩,我不能坏了规矩。既是已选了孟婆汤,就莫要再留恋人间了。”
“我并非是贪恋人间,只是我一觉醒过来,总觉得我应该记得一些什么的,心里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一个大口子,我总得找什么来补上的,我害怕我忘了的东西是我再也找不回来的……”
“呵,那又与我何干?”
孟忧继续慢悠悠地收着束仙网。
“事成之后,我定奉还刚才的那朵桂花。”
孟忧身形僵住了,“你说什么?!”
“我自知此事难做,所以事先抢了您最珍贵的东西,我的记忆对我也很重要,一物换一物,这样不亏吧?”
那棵养了四十九天的桂树在那一刻倏地化作了一堆灰烬。
姑娘扭头看过去,“你已别无选择。”
孟忧微微一笑,“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她将束仙网一收,“苦海无边,欢迎光临人间。”
眼前的场景一换,先前还在院子里待着的游魂,此刻却身处里间的茶桌旁。
孟忧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来,兀自做了下来,先倒了一杯茶。
“你说,你是从奈何桥上逃出来的?”
姑娘坐在了孟忧的对面,点了点头。
“喝过孟婆汤了?”
姑娘捧过茶盏,再用力点了点头。
“什么都忘了?”
姑娘连点了三下头。
孟忧放下茶壶,“那你怎地还想着找回记忆来?既是已经忘了的,想必都不是些什么好记忆,如此逍遥自在的去投胎,不是更好吗?”
姑娘不说话,食指轻轻摩挲着茶盏。
“若是帮你找回记忆了,你也做不了什么,反倒徒增了些伤情,即使这样,你也想要找回记忆来吗?”
姑娘赧然一笑,“前几日我在奈何桥头望见一翩翩公子,他冲我微微一笑,我明明已经饮下了孟婆汤的,可我就是打心里觉得空空荡荡的,觉着我应该是识得他的。我想记起来,哪怕只是一点点,只要能填补一点点就好。”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段能让你饮下孟婆汤的记忆里并没有你期待的事情呢?”
“那也无妨,再忘了便是。”
“孟婆汤不喝第二次,若是第二次定会叫你灰飞烟灭,不入轮回。轮回之境需得一碗孟婆汤,你若是都记起来的,也就意味着你入不了轮回了。既是已经选择放下了,那又何必再捡起来呢?”
“兴许是我曾经以为我忘了便会是大幸,却不曾想原来忘了才是这世上最大的不幸吧?”
孟忧从广袖中幻化出一个小巧的三角香炉来,往上头插了一炷香。
“这柱香燃尽之时,便是你魂尽之时,届时你已经在以前的记忆里游走了一番,最后你会行至奈何桥,若是再饮一次孟婆汤,那你便算是灰飞烟灭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可以保你三日不灭,直至你将桂花还与我。”
“若我赖账了,不还呢?”
“你放心,我有很多法子能让你比灰飞烟灭还痛苦。”
“呵呵,那就好。”
香炉上缓缓绕起青烟,姑娘慢慢倒在桌头上沉沉睡去。
坐在茶馆里,姑娘带着翠竹编的斗笠,将眉目都掩在阴影里。听着周遭喧嚣,喝着一杯粗陋简朴的清茶。
经历了早上的事情,她有点懵,当然也有点饿。
但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姑娘却只点得起两个白面馒头,她十分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店小二的轻蔑。
若是以前在山中,姑娘老早就一爪子把他掀翻在地,按在地上打了。但是现在却不行,在这里绝不能被人发现!
妖在一出生开始,便有了记忆。
而这记忆总是如此清晰,想忘都忘不掉,除非在某一日被人剜了心死去。
她是佛堂收养的一只半妖狐。
十年前的一个夜晚。娘苦求住持让她能在佛堂前,生下与凡人结合所育的胎儿。
当时反对声使得佛堂里有些许嘈杂,隔着肚皮,她也听得到有和尚道:“这是逆天而行,罪孽深重。”
她并不明了为何而罪孽深重。但且清晰,娘几近死于那个雨夜。
姑娘来这世间所见的第一眼,是佛堂正中那尊庄严的佛陀铜像,金光刺眼。
她不欢喜这佛。明明未从一事,却有络绎不绝的凡人匍匐在他脚下。
而她并不理解的是,娘为妖,为何也如凡人那般,相信一个并不存在的神衹。
至少,姑娘为他敲了七年的木鱼,念了那么多篇佛经。春去秋来,他仍旧没有显灵,更没让她见着哪门子的普世梵音。
但娘那么虔诚的信。她在佛堂附近化了间木屋,每日都将姑娘送去和一群光头,尚尼姑们一道念经。
可,她是妖,念再多经书也是成不了仙的。
她不懂娘。但也不愿违了娘所望。
娘喜欢于雨天坐在木屋的门槛上听屋外的雨声。那种淅淅沥沥的声响,姑娘却听不出个名堂,倒是觉得徒增娘的愁容。
娘定是极想爹的。
姑娘难得从她那打听到爹的事。偶尔,也是只言片语,她便是不肯再说了。
天晴她总是很快活,陪姑娘玩耍,温柔的唤着“粟粟”,替已化形的姑娘梳头。
窗外,树影跌落在娘身上,像极了天上的神仙。姑娘虽未见过,但她听闻,她们可有极其的美貌。
她欢喜一切美好的事物,她欢喜娘。但她偶尔疑虑,娘或是不再欢喜她了。
不然,她又如何狠心在一年前把她孤身留在佛堂。转身离去之后,再无踪影。
后来识得了更多的字以后,姑娘越发肯定了,娘定是不欢喜她,不然为何要替她取名为“粟粟”呢?不就是沧海一粟,可有可无么?
山上的日子是很乏的,佛堂里的和尚们已是让姑娘捉弄得实在无了趣味。入了山林,好容易寻着个同类,又嫌她是只不入流的假妖。
妖就是妖,还分入流不入流之说?她倒是惊奇得很。不过罢了,她长期不与他们为伍,指不定哪天也就分道扬辘了。
入夏,姑娘划走了渔民的小舟去到荷花淀里乘阴。荷叶叠影在水波里荡漾。那样清凉舒爽。她于小舟中睡着了,脸上盖着片大荷叶。
方是时,醒来惊见一双丹凤眉眼。脸上荷叶已然跌落水中。
“姑娘可是这的渔娘?"丹凤眼的声音很动听,区别于她娘,也有别于说书先生。
那是她与沐苏生的第一次相遇。
忽而记起,娘曾说,她相信每一个人间的妖都会爱上一个少年郎。
而她是不信的,你瞧,这么一个翩翩少年,她也并未动心。
她只说了两个字,“下去。”
沐苏生笑笑,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股儒生的气质,“姑娘莫怕,在下只是途径此地,不是故意要来惊扰姑娘的。”
她再次出声,“下去。”
沐苏生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水中的东西不除了的话,必成大祸,还请姑娘勿怪,在下将这水秽一除,必定离去。”
姑娘不惊反倒一笑,“水秽?可是这般?”
她神态悠然地趴到船边,往水里一捞,挑起一片长长的黑色头发。
沐苏生当时就被惊得说不出话来,现在的渔家姑娘都是如此大胆的么?
那黑色的长头下藏了一颗头颅,慢慢从水下被提出来。
那是一张苍白的脸,眼睛紧闭着,在出水的一刹那间猛然睁开,想慌忙逃开却发现无处可逃,只能用力一瞪眼,做出狰狞的模样。
“姑娘小心!这水秽的眼睛可看不得!”
姑娘却是不以为然,一只手扯着那头发,另一只手就要捧起那头颅。
沐苏生忙用剑往那头颅上刺去,雪白的剑身很快就刺穿了头颅,剑柄上不知画了些什么符文,密密麻麻的,但还是让姑娘在一瞬间瞧清了。
那不是普通的剑,那是一把除妖师代代相传的除妖神剑,但凡你是只妖,但凡你被那剑刺中了,定是极难复原的,重者可毙命,轻者便是一辈子也难除去那伤疤。
神剑在刺穿头颅的那一瞬,头颅伴随着尖锐的惨叫声炸开了,发出了难闻的恶臭味儿。
沐苏生捂住口鼻,提着姑娘往岸上轻飘飘一跳远离了那股恶臭。
“你这姑娘也太不正常了吧?往常我遇到那些同你年纪一般的姑娘,见到此等情形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你这也太镇定了些吧?”
姑娘只是直愣愣地盯着他的眼睛,“你是除妖师?”
沐苏生倒也不避讳,爽快的应道:“是。”
“方才那水秽没有害人,为何你还要将其除之?”
“生而为妖,即是祸,我除之,乃天理,我若不除,后患无穷。”
姑娘移开目光,“呵,是妖就得除么?”
沐苏生坚定的点头,“是,必除无疑。”
姑娘略显失望,轻摆了摆手,“你走吧。”
“姑娘难道是同道中人?”
“非也。”
“那姑娘为何会识得除妖师?”
“你的话可真多。”
姑娘拍了拍先前身上的泥泞,不顾身后的少年怎样叫唤,往山上走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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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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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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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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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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