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贞妃那张趾高气扬的脸,“哟,这不是只做了一日妃子的贤妃娘娘么?怎么不好好在养心殿伺候,跑这浣衣局来了呢?”
她故作惊讶,捂住嘴,“啊,本宫想起来了,贤妃娘娘好像被贬为浣衣局的低等宫女了。唉,真是可惜啊,好好的路就这么给断了。”
芷兰将一件衣服从水中捞出来,用力一抖,脏水悉数甩到了贞妃的身上。
“啊!董鄂芷兰你疯了?!居然敢戏弄本宫!”
看着跳脚的贞妃,芷兰也学着她先前的样子,眼睛瞪得大大的,惊道:“哎呀,贞妃娘娘怎么屈尊降贵到这浣衣局来了,奴才没瞧着贞妃娘娘过来,把娘娘的衣服弄脏了,这可怎么办?”
“董鄂芷兰……”
“奴才想着贞妃娘娘大人有大量,自是不会跟奴才一般计较的。”
芷兰笑得很是无辜,“贞妃娘娘说是不是啊?”
贞妃怒极反笑,“好一个董鄂芷兰啊,去了趟养心殿就这么口齿伶俐,有恃无恐了。不过可惜了,最后也只能被赶到这处来浣衣了。”
“那也比那些只会在暗地里抹眼泪的要好的多,至少奴才躺在过养心殿的床上,贞妃娘娘好像是送到门口就被送回去了吧?”
“你!不要脸!”
贞妃一个巴掌扇了过去,半途就被截住了。
“董鄂芷兰!你只是个奴才,居然敢拦?!”
芷兰将贞妃的手狠狠甩开,“奴才虽是奴才,却也是皇上的奴才,轮不到娘娘来教训!”
“那朕够不够格呢?”
小小的院落霎时寂静无声,一股压人的气势逼来,身着明黄色龙袍,身长七尺八寸,美词气,有风仪,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饰,人以为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福临看着跪在洗衣的木盆旁边那个瘦小的身影,本来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深闺小姐,如今让她来做这些粗活,她竟也不吭不响就那么受着,这个小小的硬骨头真是倔强,那眼神倒真要让他信了,她是那只玄猫。
“朕亲自来罚你,你可知罪?”
“奴才不知。奴才从寅时就在此处浣衣了,件件儿喜的干净,没有丝毫怠慢,不知皇上要治奴才何罪?”
吴良都在一旁捏着把汗,这个董鄂小主与以前可大不相同了,如今变得咄咄逼人,就连皇上也不曾讨得几句软话。
“你不知道是吧?那就在这里顶着木盆罚跪一日,何时明白了,何时起身。”
午后的日头狠辣辣的射在芷兰的身上,幸好有个木盆的避挡着脸,只是脖子酸了些,没晒坏脸就行。
芷兰一向懂得知足常乐,这么跪着,不用洗衣服也是极好的了。
可那个阴魂不散的贞妃偏偏就爱来找堵,她扭着腰肢往那一站,皇上走了她笑得更放肆了。
“董鄂芷兰,受罚的滋味怎么样呢?本宫早就说过尊卑有别,本宫是主子,你不过是一个低等的奴才,皇上自然是怜惜本宫了。”
她走着走着,突如其来的一阵风让她丢了魂,整个人的神态都换了,恍若另一个人一般。
这个人虽然也是一身傲慢的样子,却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慑人的气息,她蹲下来与芷兰平视,眸子深沉,让人难以看出她在想些什么。
“你还要继续么?”
芷兰被问了个没头没脑的,很是疑惑的看过去,“这不是你一直希望的么?”
“孟子卿,这一世,他不会爱上你。跳了轮回的鬼,游走世间太长了,缺了一味魂药,情。他越是想要爱上你,那心里就会越恨你,自他跟着你跳下的那刻起,他生生世世都注定了与你再无半点情爱,从无例外。”Χiυmъ.cοΜ
芷兰顶了盆,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谁是孟子卿?你在说些什么啊?贞妃娘娘莫不是得癔症了?”
贞妃却只是淡淡哼了一声,“哼,你现在自然是记不起了,待你受刑完了,别怪本尊没提醒过你,不能爱,爱了便是万劫不复……”
芷兰全当面前的贞妃是糊涂了,也就不把话记心里了,可当她再回想起来时,竟是痛得吸一口气都觉得整个心脏跟真疼,那都是后话了。
是夜,养心殿内。
“吴良!”
吴总管踩着小碎步忙跑进殿内,“奴才在。”
“那丫头呢?”
“皇上是问谁啊?”
吴总管躬着腰,做足了挨骂的准备。
福临一脚踹在他的身上,“朕还能问谁?!”
“哎哟,全怪奴才蠢笨,奴才该死,该死,皇上息怒,别让奴才的贱命坏了皇上的心情。”
吴总管谄媚的笑道:“那丫头现下还跪在浣衣局的院子里顶着木盆呢,怕是要跪到明儿个天明了,没有您的命令,谁也不敢接近啊,从早晨就滴水未进了,明儿天一亮应该也就跪不住了。”
福临暗骂该死,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让她想明白了就起来,她索性就跪着不起了,真是让人窝火。
“去,传朕口谕,让她别跪着碍眼了,回去关个三日禁闭。”
“皇上,如今她被贬了宫女,承乾宫自是住不得了,该将她关何处呢?”
又是一脚踹来,“朕要内务府有何用?!”
“是是是,奴才这就命人去办。”
关禁闭也只是个幌子,芷兰被单独安排了一间卧房,整日就被关在里面,好吃好喝的待着,还不用干活,她也乐得关禁闭。
只是这日传来三阿哥玄烨病重的消息,床头的小柜里安静的躺着两块碧绿的玉佩,一块是爱新觉罗·玄烨,一块是爱新觉罗·福全。
听凝香说过,满洲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未曾婚配的阿哥会将自己从小佩戴的玉佩送与心爱的女子,摸着那两块冰凉的玉佩,芷兰觉着她无论如何也应该去一趟。
已至午夜,她挑了侍卫们松懈的时刻,翻了小窗,摸黑找到了三阿哥现在暂居之地。
前几日三阿哥才有所好转,皇上准他入了紫禁城,没想到一入宫墙,病情又加重了。
她蹑手蹑脚的摸进了西侧殿,里头一阵漆黑,许是早就睡下了吧。她是来还的玉佩的,玄烨睡着了就更方便了。
芷兰将玉佩轻轻塞进绕进了窗子的木栏上,转身正要离开。
里屋的门推开了,一个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萧瑟,“爷送出的东西,从不收回。”
芷兰停住脚步,头也不回的说道:“奴才愧对三阿哥的厚爱,自知无颜再见,可奴才想着应该给三阿哥送回来,日后也方便三阿哥另寻良人……”
“拿回去,不要就丢掉。”
玄烨看着夜色中那个决绝的背影,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恨不相逢未嫁时。
芷兰顿了顿,还是一言不发的往门外走去。
“你给爷回来!回来!”
任凭他怎么喊,她也不再回头。
芷兰走着走着,奔跑起来……
“对不起,我比你大了十岁……对不起,我是你阿玛的弃妇……对不起,爱新觉罗·玄烨,我从未爱过你……”
跑着跑着,怀里另外一块玉佩就那么掉了出来,摔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芷兰停下脚步,静静看着宫道上断作两截的玉佩,就那么看着看着,一个人影挡住了她。
月光将那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他本就是个年纪大了的青年,成熟稳重,温润如玉。
福全说道:“碎了就碎了吧,宫道中风大,快回去吧,莫要在这处受了凉。”
她泪眼模糊,含糊不清的说道:“这可怎么办?碎了该怎么还回去?”
“不用还的,既然给了,就打定了主意不收了。”
“可我也不能收着啊……”
“那就扔了吧。”
福全微微一笑,“紫禁城里该扔的东西还少吗?不要,就扔了吧。”
他这句话说得太过高深,以至于他人都走远了,芷兰还蹲在地上合着那块玉佩,慢慢揣摩。
关了三日禁闭,皇上也未用别的法子来折磨芷兰了。
日子就这么闲了下来,他做他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她做她低到尘埃里去的浣衣局宫女。每日洗着各宫下人的衣服,晾晒着各种粗布,不去想别的,倒也清闲。
可福临最近的梦越做越奇怪了,每每梦回,总是能看到一个陌生的女子往一个泛了白光的洞里跳,他也想都不想就跟着往下跳。
下坠的途中仿佛有千万把利刃割碎了他的身体,风吹得他睁不开眼,叫他再也难寻那个女子。那应该是个极其重要的女子,他是这么想的,要不然他也不会不顾自身安危就跟着她往下跳。
浣衣局那边的奴才日日来报,说着那个宫女是如何如何安分,如何如何有法子,竟能将衣物洗得芳香四溢。
福临坐在养心殿里听着,越听越是恼火。她为何能在搅乱了他的心以后,过得那么心安理得,那么随心所欲?
顺治十八年,福临坐在养心殿想了那宫女八年,那宫女在浣衣局洗了八年的衣物。
外面的人都在传言皇上极其宠爱一位姓董鄂的女子,这宫里的妃子姓董鄂的也只有一位,那就是贞妃。
贞妃早早的就香消玉殒了,这位年轻的帝王派了一位亲信去替代自己出家理佛。
福临躺在养心殿的那张床榻上,上面承欢过多少位宠妃,却只有一位在那晚对他说,“嫔妾还没准备好。”
也是那一番妖言,让他不知所措,只能一次一次的伤害他,好像那样做,他心里能舒服一点。
他在养心殿等了八年,却没能等得她一句求饶的话。
“吴良!吴良!吴良!”
许是近日病久了,福临竟忘了,曾经的吴总管已经不在了,殿外换了一名小太监。
小太监身形瘦弱,扑通一声忙着跪在他的榻前,“皇上有何吩咐?”
“去,把那个浣衣局的宫女叫来。”
“皇上,浣衣局的宫女挺多的,您想昭哪位过来啊?”
看着一脸茫然的小太监,福临气不打一处来,想亲口吐出那个宫女的名字,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叫什么名字。
“罢了,罢了,你下去吧。”
福临竟是从始至终都没记住她的名字,只知道她是董鄂家的女儿,送进宫来就是任由他处置了。
他躺在床榻上,身旁是那只猫形枕头,她说她是猫,他说她荒唐。
“猫,你说,有来生吗?”
福临翻了个身,躺得正正的,慢慢合上了眼,“若是真有来生,朕不要做什么皇帝了,朕只想做个普通人,不求什么闻达诸侯,只求一知己。”
顺治十八年,正月,清世祖爱新觉罗·福临,逝于禁宫内,时年二十四岁,遗诏传位于第三子玄烨,即康熙帝,葬于河北遵化清东陵的孝陵,庙号世祖,谥号:体天龙运定统建极英睿钦文显武大德弘功至仁纯孝章皇帝。
紫禁城的一角,一缕青烟慢慢腾空而上,隐于层层云雾之间。
天钟鸣了整整十二声,又有一方神官归位了。
“你看看这地上都换了几朝君王了,那些个什么礼仪习俗也都换了个遍,现下都时兴辫子了,这里还是一副从前模样,为的就是迎接你回来啊,”玄机从一方龙头宝座上站起,“欢迎回来,子卿。”
孟忧跪坐在空旷的大殿上,周遭是层层云气,“这里是什么样子,与我何干?我只问一句,君悦去哪儿了?”
“他一介鬼王,渡了你许多法力,又为你受了很多伤,伤上加伤,还跟着你跳了轮回,你觉得他还能到哪儿去啊?”
“你把他怎么了?!”
“我能把他怎么,他只不过是遵循轮回罢了,魂魄不全,自然也就短命缺情,现下怕是散落在各界轮回了,你们生生世世也不得相见了。”
孟忧连滚带爬跑到玄机的面前,“你到底想要我怎样?你说出来,我立马就去办,你放过他好不好?”
“啧啧啧,看看,曾经高高在上的永安公主,现在像条狗一样匍匐在本尊的脚下,”玄机一把揪起她,“你还有半点皇族的样子吗?小十六,喔,或许我应该叫你,妹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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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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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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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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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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