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夜白已下了狱约莫有一旬半。
小皇帝大概是想从他嘴中撬出些什么。所以只是一直用刑审问,伤得太重还会传唤太医,并未真的要了他性命。
此举实在是过于冲动。以至于朝堂上那些世家大族,尽皆唇亡齿寒,渐渐投靠到了摄政王一边。
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秋分将至。
无人得知小皇帝会选择哪一个日期将青年处斩。所以摄政王只在秋分前选定了一个便宜行事的日子,带着各家一众武将兵丁,皆拿黑巾蒙了脸,过来劫狱。
蒙脸只是个形式。认识的人若是遇见,就算蒙着面,只露着两只眼也不至于认不出来。无非是目前局势混乱,无人敢趟这浑水,蒙着脸便有了扯皮的由头。
各家的人很多,也是不得不来。都说是唇亡齿寒,同气连枝,这事要不站出来,日后自己家里出了事,也别指望其他世家出头帮扶。
摄政王带着一众人马直冲进去的时候,没想到见着的是这样靡艳的场景。
脸色苍白的青年倚在墙角,坐在一滩血泊里。
秋日里,他还只穿着一件单衣。衣物原本白色的布料沾了血迹和污渍,早已看不出颜色。因为受刑,衣物已经破破烂烂。两根锁链贯穿了他的肩胛骨,将青年吊起。
大概就是因为这个,青年才能维持倚坐的姿势,没有完全瘫倒下去。
青年仿若是一个妖物。一般人在牢狱里,早已蓬头垢面,肤色蜡黄。再绝美的颜色也变得宛如村中老妪。
可青年破烂的衣物里泄露出象牙般白洁莹润的皮肤,累累伤痕反而增添了一抹说不清的脆弱和诱惑。他的唇上沾了血,是鬼魅般的艳。
空洞的眸子里泪水早已经流干。此时失神地望着前方,脆弱又茫然,只让人忍不住想去侵.犯。
众人一时都有些愣神和尴尬。
月子骞突然有了种自己的东西被旁人觊觎的不悦。
脱下披风,盖在青年血迹斑斑的身上,挡住裸露在外的肌肤。隔绝了一个个炽热的视线。
月子骞轻咳一声,拉回众人注意。
将青年抱进怀里。
青年像是终于回过神来。那双枯竭的眼睛里像是突然注入了灵魂,渐渐亮了起来。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声音嘶哑,轻得几不可闻。他像是不敢确定般的,低声唤道:“……王爷?”
月子骞自然不知道江夜白是在系统商城里又薅了羊毛,躲在小黑屋里练技能,刚刚才回过神来。
他只觉得青年满心满眼里都是他。在牢狱里也盼着他,把他当做唯一的期盼和寄托。
因此他来了之后,才会在青年无神的眸子里点起了亮光。
他抱紧了青年,冲门外匆匆赶来的月生海扬了扬。
青年也看见了门外冲来的人。
但他视若无睹,在对方燃满了火的眼神里闭上眼,轻轻靠在摄政王的胸前。
月生海突然从马上跌下,吐出血来。
月子骞揽住怀里的人,大笑一声,翻身上马。
他赢了。
他是杀了青年全族,那又怎么样?
现在这个青年,人是他的,心也是他的。
世家是他这边的。
凤命是他的,天命是他的。
他都抢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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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子骞把人带回了府上。
传了大夫来检查。
一路上青年不声不响,也没流一滴泪。他本以为无甚大事。结果检查完才发现,青年的双腿都被折断了,十根手指的指骨也节节断裂。
无法行走,也无法抓握任何东西。
大夫给他正骨上药,做好包扎。青年全程脸色苍白,疼得满身是汗。却一声不吭。
原来那么爱哭的人,却再没落下泪来。
好像已经不会哭了。
月子骞有些心疼。更多却是庆幸:
青年遭了那么多折磨,又被自己救出来,得了救治。哪怕以后得知了灭族的真相,也绝不可能再归顺小皇帝,而是绑死在自己这艘船上了。
月子骞温声安抚,又喂了他安神助眠的汤药。
今晚断骨新生,不睡死了,怕是非常难熬。
青年也不说话。但无论他说什么话,有什么要求,都一一应承配合,温顺乖巧。
月子骞日日过来,与他说些关心体贴的话。又谈论朝政,哪里旱灾,哪里洪水,哪里钱粮不够,哪里的边境又遭了入侵。
又或者是小皇帝又朝哪家动了手,太后一党又在哪边安插了眼线。
青年安安静静听着。偶尔艰难地回应,给他出谋划策。
大概是刑狱之中受了损伤,他的声音再不复当年的清澈好听。而是极其嘶哑,像是焦炭刮擦的声音。
青年自己大概也知道,所以说话也越来越少。
与月子骞料想的一样,青年从小在族里学的是板板正正治国的那一套。处理各地军情灾情的法子都很不错。他也经常采纳,赢得满朝赞叹。都渐渐认为,他月子骞才有明君之相。
而对于党争权斗之事,青年一无所知,浅薄得如同初生稚子。
不过这些都是锦上添花,都不重要。
他手下谋士众多,并不缺了这么个哥儿。他与青年谈论这些,无非是投其所好,给他一种伯牙子期、千金马骨的错觉。
好让他敞开心扉,彻底接纳自己罢了。
他不是他那愚蠢的侄儿,只知道强取豪夺。
他月子骞最喜欢的便是构建一个甜蜜美好的陷阱。他要让他的猎物,心甘情愿地跳下去。
这样,他才能得到猎物背后,所能带来的,一切益处。
包括世家的联盟,包括天命的气运。
不枉他费尽心力,这一天,终于让他等到了。
这天晚上,当他俩往常一样,同坐论道,讨论完今日的大事后。月子骞习惯性地抚着青年的手背,笑赞道:“我得先生,如鱼得水也。”
青年突然跪直了身体,轻声道:“王爷的心意……夜白也都明了……”
他闭上眼,神□□人又决然。
手指微动,一身锦袍如花瓣次第绽开,翩然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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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系统缓缓地,在江夜白脑子里,打出了三个问号。
“我好不容易学了这个技能,练得手指都抽筋了。原来是不许我用出来,只是让我白学一场的吗?原来我这些天,所有的努力都是毫无用处,付诸流水的吗?”江夜白啜泣,“系统,你看,我们的剧情点,难道不是在我辛苦献身之后,才增加了吗?”
系统无话可说。
系统卡了半天,才又冷漠无情道:“提醒宿主,这具身体本就不太好,亏损过多。再这样下去,会彻底废掉。”
江夜白好奇:“哪种废掉?”
系统冷漠:“肾虚,肾亏。起夜频繁。尿频尿急尿不尽。”
江夜白想了想,咂嘴道:“还蛮刺激的。”
系统:“……………”
没救了,毁灭吧。
此后,月子骞夜夜为糟蹋江夜白的两颗大好肾脏而努力。江夜白倒是挺为他的无知而担忧的。
要知道江夜白体内有着应声蛊。
他早就不要这个脸了。奇怪的生命大和谐被监听,他已经习惯了。
但是摄政王就算是夜间,也特别爱谈论朝事和布局,滔滔不绝。这些东西一一都被太后听了去,江夜白感觉摄政王大概是要垮掉。
果然大概过了一两个月,摄政王看起来日渐焦躁。目测是在和太后党羽的争夺里吃了暗亏。
他行事逐渐失了方寸,有了疯批和孤注一掷的倾向。对江夜白也没那么温和了起来。
江夜白静静看着。他日日歇在摄政王府上,吃好喝好,也不管摄政王如何,以及外面将他如何风传成什么样。至少比在冷宫里活得滋润得多了。
直到有一天,摄政王要带他出门赴宴。
小皇帝设的家宴。
宴大概并不是什么好宴。就算是,江夜白看着整装待发的卫军,月子骞也会把它变成鸿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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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生海打算孤注一掷。
这辈子重生回来,一步激进,步步艰难。
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但是如此局势,实在只能兵行险着。
月生海手里没有什么兵权,只掌控了宫里大半的禁军。所以他只能约了摄政王和太后前来赴家宴。屏风后围墙外藏了上百兵卒,只等他击盏为号,将他这两个生平死敌一举拿下。
非常蠢的计策。但往往是最有用的计策。
这两人如约前来赴宴。
手下也只带了些亲卫,并没有太大威胁。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的好皇叔,居然带了那个不知廉耻的江夜白一同过来。
月生海大事要紧,不好当堂发难。只见在座众人虽面上一本正经,祝酒聊天,眼神却都不由自主,悄悄往他们三人身上瞄去。
那改侍两主的哥儿江夜白也是当真不知廉耻,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便大咧咧坐在他皇叔腿上,现出种种媚态。
两人你侬我侬,互相夹菜投喂,旁若无人。
只把月生海气得眼前发黑,喉头发甜,魂不守舍。半晌才意识到太后已经察觉不对,借故离了席。
月生海虽然气极,但也知道当断则断。他连把手里酒盏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只见屏风后宫墙外跳出上百壮汉,齐齐呐喊,朝里面杀将进来。
宾客皆大惊失色,绕席而走。
月生海正心里得意,却见摄政王揽着美人,表情不乱,甚至颇为悠闲地放下碗箸,击掌三次:“皇侄儿的表演,当真精彩。可要论真正的场面,还是得让叔叔给你展示一番。”
月生海脊背一凉。
只听那掌声刚落,几百根□□从头顶纷纷射下。自己的上百禁军一个个串糖葫芦儿似的,身中箭矢,纷纷倒地。而他那皇叔,悠然自得地立在箭雨里,巍然不动,含笑看着他。
怎会如此!
月生海心生绝望,亲自拔剑,往前砍来。
却被几个大汉轻松制住,绑起来,丢在摄政王脚下。
他屈辱至极,抬头看去。月子骞正捻了一颗葡萄,送进江夜白口中,笑道:“本王给你准备的表演,你可喜欢?”
江夜白投怀送抱,笑得媚极了:“夜白的心,王爷居然还会怀疑吗?”
然后一把锋锐的刀尖,从他皇叔背后刺了出来。www.xiumb.com
月生海无法思考。
军士哗然,有□□朝那人射了过去。
那妖物身中几箭,却不慌不忙,回眸一笑。扛起捆成一团的月生海跳窗而去。
月生海咬着牙,开口道:“多谢……朕没想到……”
江夜白却一刀扎进了他肩膀上,笑道:“没想到吧,我是太后的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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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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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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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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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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