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湖忙应着:“诶,来了。”转头低声问,“怎的又不必了?不送了?”
说不出是失望或是何样的情绪交织纠缠,最终魏越舒出一口浊气,淡淡道:“嗯,收起来吧。”
神色平静得好似眼前波光粼粼的宛水,表面映照着万千灯火,内里却能吞没一切,银河万里,暗潮汹涌以及各种不言的情绪。
说罢他跟上梅津,留下望湖一人在原地,默默遗憾地收起了这副耳坠子。
这可是五年前公子同工匠学了许久,又不眠不休地磨了许久,才完成的。那阵子,公子的指尖就没一块完整的皮。
说不送,便不送了。
“公子,等等我!”望湖无奈跟上。
梅津、魏越、望湖先后没入了如织的人群:沿街宝马雕车,车水马龙;万般花样:杂耍奇术、猜灯谜、做对子、放花灯、歌舞百戏,鳞鳞相切;悠扬或高亢的曲调,脂粉香皆沿着宛水悠悠飘远……
灿烂银河之下,灯火阑珊,众生皆喜。
穿过人群后,魏越立于宛水旁。对着仍在船上的陆定然招招手。
陆定然会意。
片刻后,烟花齐绽,惊艳复来!沿河众人皆惊奇地又立于宛水旁,爆炸声、议论声混杂一团,喧嚷嘈杂。
魏越在人群中,悄然拉住梅津的衣袖,大声说:“去楼上看!”
梅津一怔,只觉烟火正绽放在咫尺眼前,内心也跟着呼应“轰然”一声,炸开一朵烟花。
她单手捂住耳朵,用力点了点头。被魏越拉住衣袖的那只手,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甩开了他的手。
这家酒楼,魏越是常客了。
他一踏入,酒楼老板娘便热情地迎上前来,招呼着:“呦!二公子来啦!今日我可得好好招呼你勒!”说完她声音又拔高一度,好似要让众人都听见,“可多亏了二公子这一船烟花,我这临江小酒楼可大赚了一笔!望湖小兄弟一来呐,我忙不迭地就把最好的一间给你收拾出来了。”
这满船烟火,整街只有这春风楼的观赏位置最佳。自这突如其来的烟火绽放,这临街一面的包房被人争先恐后地拿下。拿不到之人,便只能勉强挤在宛水边欣赏。
此刻那些未得进入这视野最好的一间包房之人,闻言皆不语。
魏越无奈笑道:“老板娘,你这给我拉仇恨呢!”
老板娘忙捂住嘴,笑说:“哎呦,我这真是给那些人吵嚷得头大。光顾着堵他们嘴了,公子,你多见谅!”
“无事。还有劳你给上一坛醉佳人。”
“得嘞!千言万语,还是得谢公子你记挂着,特意把船泊我这楼前。往后啊,公子来我这春风楼的酒水,要多少上多少,免费!”老板娘心情大好,扭着腰身下楼正勾勒得她身姿丰腴,韵味十足。
“明年还泊你这儿!”魏越慵懒道。
“呦!那我可再谢过公子了!”
“二公子,你这一出手,阔绰啊!我家婆娘在京都见过一场元日烟花后,在我耳边念叨了一年,今日托工子的福,总算是见着了。”隔壁包房的酒客朗声说。
说完他又吩咐小二给魏越他们这桌,端来一碟尚未动过的下酒小菜。
“是啊!今个是真热闹!这一出放的好!”
“各位客官吃好喝好!要什么尽管招呼着!”小二恭敬地立在一旁喊!说完又对魏越道,“二公子,你这边走。”
魏越朗声道:“多谢张大哥,但是啊!各位今日的费用,我包了。新岁讨个吉祥如意。”
送了一碟菜的张大哥旋即笑道:“老喽老喽!那便多谢二公子了。”
“多谢二公子!”
“多谢多谢!”
……
梅津嘴角衔着恬静的笑,跟在魏越身后。但她自觉,自己是在追一束光,一束无论走在哪,都耀眼的光。
“公子,看来他们都很高兴呐!”梅津小声说。
“那你呢?高兴么?”
梅津笑弯了眉眼,道:“嗯!高兴!”
魏越松开她的手,转而拂了拂她后脖颈。像是逗猫那般宠溺:“往后还带你来看。”
猫儿正是如此,若是被人轻轻揉捏后脖颈,便会舒服地发出“呼噜呼噜”声,梅津虽未发出呼噜呼噜声,却忍不住舒服出了怪表情。
“小结巴,你这什么怪表情?”魏越笑她。
梅津忙收敛回去:“没有没有!”
醉佳人乃是春风楼一绝,自酒坛一打开,馥郁芬芳的酒香便随风四溢。飘飘然地进入梅津的鼻翼,她忍不住嗅了一嗅。
魏越侧目,问:“要尝一口么?”
又来?
梅津忆及她那第一口,辣地眼泪差点下来。她连连摆手加摇头,如今人多。
“什么呀什么呀?”包房外一声稚嫩雀跃的声音传来。魏成泽胖坨坨像个门神,堵在门口好奇地说,“啥呀啥呀!我也要尝一口!”
魏越眼神缱绻,真豪迈地大手一挥,把坛子递到魏成泽眼前:“喝吧,二叔不嫌弃你的口水。”
他自己用的酒杯,一到魏成泽却直接递坛子。魏成泽故作少年老成的样子,一推坛子:“你怎的又喝酒?我娘亲说了,小孩子喝酒不好!会像二叔一般混账的。”
魏越神色淡淡,笑着收回酒坛子,说:“你娘亲有一条说得不对。”
魏成泽疑惑:“哪条?”
“你二叔不混帐。”
众人纷纷侧目,看向魏成泽身后的陆定然。他抢先开口了。
魏越低笑,一饮杯中酒。
严澈也凑近魏成泽,耳语道:“你不可如此说二公子。我姑姑说了,随意说人混帐,是会让人伤心的。所以我家无人说混帐这个词。”
即便是他的父亲无可救药,梅津也从未如此在严澈面前,说过一句怨毒之语。
魏越起身,一把捞过魏成泽:“小胖子,你懂混帐什么意思么?”他用力揉揉他的头,“这叫混帐!”
听完众人说的话,魏成泽自知自己说错了话,老老实实抚平糟乱的头发,骄傲使他不愿意低头,只能蔫了吧唧道:“二叔最坏了!”
但他又想同魏越示好。说完看见桌上一盘点心,正在魏越面去,立刻说:“二叔,我要吃那个。”
肉呼呼的手指一指,魏越笑着递给他。不再逗他。
众人在嬉闹中,欣赏着烟火绽放,映在宛水上,映在每个人的脸上,也落在有心人清澈的眸海中。
望湖、月牙凑在陆定然身边闲聊,俩小孩在包间里跑跑跳跳,嬉闹玩耍;杨时与方杜亭后来也赶了过来,宽敞的包房内一时变得挤挤挨挨,却热闹非凡。
梅津站在栏杆旁,看烟火看得脖子都酸了。魏越不知何时也倚在栏杆边,偏头问她:“冷吗?”xǐυmь.℃òm
这间包房虽视野开阔,苍穹之下,宛水之上皆一览无余。但这临江的包房是露天的,顶上的木板是可拆卸的。为使视野开阔,老板娘将木板拆卸了下来,四周只余一圈栏杆。
此时寒风飕飕得往里刮。
梅津正要开口,魏越在一旁来一句:“你真的不喝一口,暖暖?”
“冷。但我不喝。公子,你是不是见个人都要邀来喝口酒啊?”梅津转回身。
任烟花在身后绽放。
“忘了。”魏越随口答。其实半月前,他与梅津共饮一坛酒之事,第二日便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但不自觉地,他竟拿到酒,便想拿来逗逗她。
“不过邀女子饮酒,你是第一个。”
骤然一下,梅津的心像是被捏了一下,紧紧的。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
“即便是这样,我也不喝。”她吐了吐舌头。
魏越笑,搁了酒坛子。朝门外走去:“等着。”很快又带着一件灰色大氅折返回来,“披上吧,夜间风大。小心着凉。”
她伸出白皙的手,指尖被冻得几近暗紫色。实际上她特别畏寒,只是因着在魏越身边,她才不觉得寒冷。
并非真的不觉得冷,而是即便瑟瑟发抖,也不想错过待在魏越身边的时间。
而她这个冬日,几乎所有的温暖
都源于魏越。
待梅津拿稳了大氅之后,魏越搓了搓手,复又倚靠在栏杆上,迎着宛水:“烟火快要尽了。”
梅津低低嗯了一声。
今夜的烟火,想必是装满了整整一船,才能放得如此久。记忆里,她总觉得自己也是见过烟火的,只是她记性有些差,如今已分不清是梦境或是现实了。
嬉闹的众人闻言皆凑到栏杆边,欣赏最后一批烟火。
魏成泽悄咪咪地对严澈说:“严澈,新岁快乐。”
严澈也悄咪咪回:“小公子,你也新岁快乐。”
杨时搂着方杜亭,欢快又得意道:“千里迢迢弄来的东西,燃这么久。也不枉小爷我如此费心。如何,漂亮吧!”
方杜亭不动声色地拨开杨时的胳膊,说:“漂亮。杨公子,新岁快乐。”
杨时愣怔一秒,旋即笑道:“新岁快乐。”
一旁的望湖、月牙、陆定然三人,由于也错过了烟花初绽时送出来的祝福,故而也在一旁,一边举杯一边正儿八经地送祝福。
而这边魏越一声“小结巴”,被晾了好久都无人回应。低头一看,发现梅津不知在地上的包裹里翻弄什么。
“你找什么呢?”
梅津不答,而后神神秘秘地拿出一个小玩意儿放在手心里:“公子,送你样东西。”
“什么?”
“你伸手,摊开来接着。”
魏越疑惑地照做,等着梅津送他个小玩意。
梅津把手放到魏越手上方,一点一点,缓缓张开。
等了许久,最终什么都没有落下。
魏越挑眉:“?”
谁知梅津迅捷地从身后拔出另一只手,一摊开:掌心有一抹玄色布条。
但这比之布条要结实精致许多。
玄色布条上,用金色丝线细致地秀了祥云纹,最中间部位宽,两端窄。四周被丝线妥妥地镶好了边。
梅津刻意压低声音道:“公子若是受伤了,可以先用这个将眼睛蒙上。然后唤我去给你包扎。”
“若你不在呢?”
她自然是希望,自己能一直在。
“若我不在……那公子可唤别人。”她做这个遮眼布,也只是灵光一闪。具体用处,应当不大。
魏越却拿过去仔细端详。还真的试着戴上,蒙住眼睛,而后转过脸来:“好看么?”
梅津很有心,布条中间并不厚实。而是朦胧间可以视物,这样即便是戴上,也不至于什么都看不见。
因为看不清,听觉反而更加敏锐。只听梅津的声音细细的,甜甜的,就好似他吃到了一颗荔枝般舒心。
“好看。”
烟火骤然停止,时间也仿佛静止。静寂地,只剩下他们两人,隔着一层黑纱,四目相对。
魏越也不放下遮眼布,挑起唇角,道:“可惜,让你抢先了。”
“什么?”
什么抢先了?
“你的对联送出了最多。说好的,本公子要许你一个愿。这是一个礼物。但叫你抢先了。”
哦!想起来了,她最后都忘记去看那对联了。
魏越却仍记着。
“我…一时想不出愿望来。”
魏越放下遮眼布,深邃的目光看着她,思考了一会儿说:“不急。这个永久有效。”
“今日,”他继而道,“便祝你万事胜意好了。”
这是他深夜驾马赶来的理由。也是他那缺了一半的礼。
一半惊艳,一半恒久远。
梅津笑着回应:“也祝公子,万事胜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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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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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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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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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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