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越的声音低沉:“是,梅津。既然我们顺着梅姓查不到人,眼下正好有个赌鬼严笃义。他常年混迹赌场,在钱庄也劣迹斑斑。顺着他总该能有线索。”
陆定然跟着魏越的年头不小,但他也不知为何魏越对于梅家人如此在意。今日望湖在钱庄叮嘱的便是让他莫要为难此女子,他见那女子举手投足间未透露出任何端庄优雅之气,纵使相貌过人,也被病气遮盖了几分。
“明白”说完他轻巧跃下窗户。而后迅速没入夜幕之中。
夜色沉沉,浓云遮蔽星月,魏越出神地拨弄炭盆内的炭火,自嘲执拗:这么些年都在寻找之人,某然一天主动便出现了,自己却偏要揪住过去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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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魏府这几日,梅津相比于起初的不真实感,近来愈发能自如融入魏府。只是她也总算是撞破魏越的“第二面目”。
三日前,便是梅津入府后的第二日夜间。白雪寂寂,屋内炭火正旺。
一声重物坠地之声,撞破满院静谧。
吓得梅津手一抖,一瓣腊梅落入炭盆内,迅速被炭火卷入其中。她正疑惑是否是贼人夜间入府盗窃。谨慎着走出去查看,却发现魏越直直趴在雪地上。酒坛子倒在手边,坛子里的酒洒了一地,尽数浇予白雪。
魏越迷迷瞪瞪抬起脸,心疼地惊呼:“啊!我的酒!”全然不顾脸上沾了一圈碎雪,以及身边站着个大活人。
原是魏越喝得醉醺醺,身边又无一人跟随,脚下打滑,在雪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梅津急急几步走到魏越身边,欲将其扶起。
谁知他赖在地上不肯起,反吹胡子瞪眼质问梅津:“你怎的不拿好酒坛子?”
这话便是无缘无故冤枉人了!但梅津闻他身上冲天的酒气,不欲与他多争辩。耐着性子同他说:“公子,你醉了,我扶你回房歇息。”
但魏越自己不肯起,任梅津如何搬也搬不动。梅津拉他,反被他闹的摔了好几下。
最终满身都沾上雪污,梅津无法,干脆陪着魏越坐在雪地里。
难得一日月色郎朗,虽周身寒冷,但坐在此赏月也是不错。梅津如此安慰自己。魏越却又突然变卦,说:“身上脏了,我回去洗洗。”
可梅津等了一会儿,也不见魏越未起身,她便先行爬起来要去拉魏越。
刚伸出去的手反而被无视了,魏越嫌弃地说:“你手也脏,别碰我。”
说完干脆利落地起身,将一人一灯丢在院子里。梅津不甘心地急急跟上去:“公子,你可认得我?”
果然,魏越茫然地开口:“小翠?你怎的问我如此蠢笨的问题。”
梅津心道:喝醉了很凶的不少,如此傻气的,公子乃是第一人……
醉酒之夜的翌日夜晚。
也许是魏越想起了昨夜间之事,不禁为昨夜犯傻之事羞愧不已。故而今日经过梅津屋前时,他格外小心谨慎,一步三侧目。生怕梅津突然推门而出。www.xiumb.com
眼见着便要过了梅津那道门。
魏越心想:今日应当是不会再见着了。
顿时松了一口气。
却在担心之中的,梅津的门“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
原是梅津迷迷糊糊间要出门解手。
刚打开门便见着了愣在门口“鬼鬼祟祟”的魏越。
魏越愣住。
梅津登时清醒了,她也在为昨日撞见魏越犯傻之事纠结整日。谁知今日又撞见魏越——满脸挂彩地回来。
确实是满脸挂彩,□□的下巴上似是被人猛揍了一拳,留下块青紫的淤青,但出这一拳的人估计也不好受;左脸上一道细短而整齐的刀口,须得是锋利无比的匕首才能留下的刀口;左眼尾处又是一道伤口,伤口略粗些。此时所有伤口皆凝成血痂挂在魏越俊逸硬朗的脸上。
“公子,你大半夜还去耍猴?这得赚多少?”这是魏越与梅津约定的,打架便说成是魏越“耍猴”,若是魏越打输了,便说成是魏越“戏鹰”。取“输了便是被鹰啄了眼”之意。
魏越被逗乐了,说:“真会说话。不过今晚不是耍猴,是碰上鹰了。”
“输了?”梅津惊讶,这还是第一次见魏越戏鹰。
“没有,但也未占多少便宜。”由于梅津出来只提了一盏灯笼,此时两人中间只隔着一柄灯笼杆。梅津的个头约莫在魏越脖子处,魏越呼出的温热气息,在灯上凝成白雾,朦胧了梅津的眼。
两人这般距离,她不仅能闻见魏越身上沾染的血腥味,还有其衣裳上的木质馨香。
使得她不禁回想起,她曾与父亲同枕山涧青草地,共赏星河万里的光景。那里也有这种木质香。
那是她记忆里难得的自在悠闲的时光。
人对于气味的记忆是潜移默化而深刻的,她每每闻见药铺一种草药的香味,都能回忆起父亲身上的味道。
浓郁且味苦。但闻得习惯了,也成一种独特的草药香。
魏越的贴身侍女斑竹今日刚拿了此香,来替梅津薰衣裳。
故而两人此时身上,飘散着同一种香。二者逐渐吸引,浑然融为一体。
梅津被挡在门前,身体与意识都僵硬了:“公,公子。天色已晚,你擦完药早些入睡吧。”
但魏越刚打完一架,浑身舒爽,又吹了一路的夜风。此时精神地很,他见梅津要出门,自然让出一条路给梅津走。梅津走出几步,却又听魏越在身后问:“小结巴,你怕黑吗?”
若是怕黑,她那天夜里是摸不到魏府门口来的,也不会在府门外待一夜。
但鬼使神差地,她点了点头。
幸而是背对着魏越,魏越看不见她心虚地抿了抿嘴。
“走,送你一段。”夜风拂过,灯笼中烛火明灭间,魏越已走近她身侧,自然地提过了灯笼。
熹微的灯光在夜间显得格外虚无缥缈,但廊下的两人,却真实地并肩而行。梅津忍不住偷看魏越,却被魏越无情戳破:“好好走路,仔细摔成我这样。”
“不会的。”梅津嘟哝。
比于天之寿,人寿便如朝菌蟪蛄。纵使浮生若梦,也必然有一段时光值得回望,细细品味其中甘甜滋味。
~
有了两日的经历,第三日时梅津不由自主地会猜是否还会半夜瞧见魏越。但第三日是个例外,那一日院子里,“风平浪静”。
算来梅津入魏府已有五日。而此时距元日也已仅剩半月之久。今日府上便开始张灯结彩,采买食材,多是保存时日久的食物,新鲜的果蔬每日都会有老农,送入府上;家中一应老旧家具皆开始动工翻新。之后的半月一直到新岁后的半月,魏府会一直处于热闹的氛围之下。
往常在家中,梅津不必如此早便开始筹备,一来是人少,筹备物什不必过多;二来是家贫,无钱筹备。仅会在年前一日,买好够吃的鲜肉熏肉与红纸。写过了字的对联贵些,故而往年的对联也是梅津挑些吉祥对子,手抄两幅贴上。梅津的字好,她写的对联堪比街上文人所卖对联。
“梅姑娘,你可会剪纸?”因着上一次梅津朝她伸手要钱之事,使得月牙心有余悸,不放心地问,“找你剪纸,你可收钱?”
梅津笑着摇摇头:“不收钱的。”
“那敢情好了,你快些来吧!”月牙听闻兴致勃勃地拉着梅津往魏夫人院子里跑,“夫人啊,找了府上巧手的姑娘,都去她院子里剪纸插花。好玩着呢!若是剪的好看,夫人还会打赏呢!”
“那若是我收钱,你便不带我去凑这好热闹喽?”
月牙心中估计还为着上次的事不高兴呢,正色道,:“你这小丫头,从哪学的这毛病!掉钱眼子里了,你上次朝我要钱,我便不高兴了。你今日若是再说要钱,我自然是不带你去的了。”
魏越的院子离魏夫人院子距离最近,两人走了不一会儿便到了。
果然,院子里人声鼎沸,一片热闹祥和之气。梅津头一次感受到如此浓厚的年味。
魏夫人的身旁围坐一团,夫人金氏坐在魏夫人左手边最近一张凳子上。小团子魏成泽坐在自己母亲身边,眼尖地瞧见了梅津进来,腾地一下屁股离座,跑开梅津身边,悄咪咪问:“梅姐姐,严澈可说要来?”
“我这些日子不曾见他,待我下次见了他再带他来,可好?”
魏成泽气鼓鼓地扭头:“这小子,竟如此不主动。他就该日日来魏府门口蹲守,待我何时出门碰见他,他再同我说‘他能否来府上玩’!下次他来,不给他抱小珍了!”
说完扭头跑回母亲金氏身边,继续气呼呼地玩弄红纸。
梅津与月牙哭笑不得。
魏夫人的身边还围坐着贴身侍女,还有月牙的娘亲张妈。张妈却不是魏夫人的陪嫁,实际上,她并没有陪嫁。这点是月牙无意间说出来的,具体是为什么,梅津并不知晓。
梅津跟着月牙一路来到了魏夫人身边行了一礼之后,两个小女子便融进了这一圈热闹的人群中。
“你们看看梅丫头这一张‘年年有余’,这两条小鱼儿真是跟活了一般!”魏夫人眼光毒辣,一眼便在一众姑娘手中挑出了梅津手上的一张,“好一双灵巧的手,你曾学过?”
“回夫人的话,梅津曾跟一位卖剪纸的婆婆学过。”魏夫人问了什么,梅津便答什么,一句多嘴邀功之话也不说。
魏夫人拿着那纸“年年有余”又多看了两眼,颇为赞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你再剪些别的花样儿,我瞧瞧。”
照着魏夫人的话,梅津又剪出了不少她常剪的:窗花、灯花、箱柜花……样式各不相同。而梅津自己留下了一张剪得最好的,想拿了回去贴自己的窗户上。
但她这一小动作,落入了旁人眼中,酸里酸气道:“姑娘,你这窗花儿剪得好,但可别拿到公子眼前摆弄,咱府上,不兴这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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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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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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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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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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