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命,苟延残喘了二十多年,曾经亏欠她的人,如今她也都加倍讨回来了,怎么死,她都无所谓。
她也从来不曾畏惧过死亡。
楼月卿对此不置可否,微微抿唇,淡声问道:“你今日找我来,是想做什么?”
她们本就没有见面的必要,她不想看到汤卉,汤卉亦然如此,故而,若不是重要的事,汤卉不会找她。
汤卉也不拐弯抹角,淡笑道:“你现在一定在派人寻找可以置我和汤氏一族于死地的证据吧?”
楼月卿眉头微蹙:“是!”
汤卉仍只是笑笑,似乎对于楼月卿想要她的命,想要除掉汤氏一族,并不是很在意,只是淡淡的道:“不必费神了,只要我不愿意,你不会找到你想要的证据的!”
所有的证据,她都已经毁掉了,楼月卿想要凭借这些置他们于死地,是绝对不可能的。
楼月卿看着汤卉,并没有说话。
汤卉既然把她找来,绝对不只是为了告诉她证据不存在,而是……
汤卉看着她,目光坦然的道:“可如果你答应我一个要求,你想要的证据,我都可以给你,你想做的事情,我都可以帮你!”
楼月卿闻言,有些惊讶,挑了挑眉问:“皇后这是想,用你的命和我做交易?”
汤卉未曾否认。
楼月卿冷笑:“皇后应该知道,我若想要你的命,现在就可以杀了你,以此和我谈条件,你觉得合适么?”
汤卉的命对于她来说,犹如囊中取物,只要她现在一伸手,便可让汤卉当场毙命,并且,哪怕杀了汤卉,也没有人敢对她如何。
汤卉不置可否,只笑道:“可这不是你想要的,不是么?”
楼月卿没说话。
确实,汤卉的一条命,汤氏一族的人命,不是她想要的,她要的,是汤氏一族遗臭万年,让他们遭受万民唾弃,让汤卉臭名昭著的死去。
汤卉道:“你想找到证据,以国法名正言顺的制裁汤家,让汤氏一族百年的荣耀彻底湮灭,让这个百年大族土崩瓦解,让我背负着罪名和唾骂之声死去,这我都知道,可是……”顿了顿,汤卉定定的看着楼月卿,道:“你没有证据!”
汤氏一族立于璃国朝堂近百年,之所以能够鼎盛不衰,哪怕萧正霖对汤氏一族厌恶至极都未曾除掉汤家,不是他不想,也不是他不敢,而是他很清楚,若是没有足够的证据,贸然动手对付汤家,恐会引起动乱,届时,得不偿失。
汤氏在族地汤州创办崇阳书院,门下门生众多,朝中近半的官员都是汤家的旁支和门生,汤氏一族虽无兵权,可也不容小觑,且汤家向来谨慎小心,小错虽有,可是能够严重到足以抄家灭族的大错可从未有过,即使是有,也难觅证据了,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要动汤家,需得谨慎。
若不是因为汤家牵涉甚深影响深远,早在五十年前,汤家逼迫先帝贬妻为妾立汤家女为后时,先帝就已经对汤家欲除之而后快,只是,直到先帝驾崩,也未能如愿,而如今的萧正霖,当年为了皇位,也不惜娶她这个汤氏之女来钳制汤家,只为了不让汤家全心支持太子。
除掉汤家不难,派人血洗汤氏家族便可,没有抵抗之力,汤家只能任人宰割,可是,没有确凿证据,总要考虑对付汤家之后的后果。
楼月卿不置可否,挑眉问:“你想要我答应你什么?只杀你一人而放过汤家的人?”
然而,汤卉却笑着摇了摇头:“我没有如此天真,也没想过为汤家求情!”
她很清楚,她保不住汤家,也不想保住汤家。
“那你想要什么?”
汤卉不做多思,直接道:“我想要你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以后谁登基,你都要保怀儿和恂儿性命无虞!”
楼月卿闻言,倏然一怔,看着她若有所思:“只是这样?”
汤卉不像是说假话,点点头,目光坦然道:“对,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楼月卿对此不以为然,冷笑道:“你不是不在意他们么?这么多年从未有过温情,如今却为了保住他们豁出性命和家族?皇后是当我好糊弄?”
汤卉淡淡的看着楼月卿,嗤笑一声,反问:“倘若我这些年对他们温情脉脉,你以为他们兄弟二人能活到今日?”
楼月卿闻言,倏然沉默了。
好像,汤卉这句话并非夸张,萧以怀和萧以恂能活着,不过是因为她的冷漠和不在意,因为不是她的软肋,不是她所在意的,所以旁人不会以她的孩子来对付她,如此,才能保全她的孩子安然存活。
否则,只要她露出一点对孩子的在意,别说旁人,就说萧正霖和景家,都不会放过他们。
而汤卉在今日找她来,并非没有原因,这次,派人暗杀她在前,与如妃苟且暗结珠胎在后,两件事加起来,加上源于对汤卉的厌憎,萧正霖或许不会亲自动汤卉,可绝对不会放过萧以怀。
如此一想,楼月卿顿时觉得十分讽刺,就连汤卉都知道保全自己的孩子,她的母亲又做了什么呢?
毁掉自己的孩子,只为了报复自己曾经承受的伤害,自私的令人发指。
静默许久,楼月卿才望着汤卉,目露讥诮,淡淡的问:“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别忘了,他们是你的儿子,就算你做的事情与他们无关,可当初你既然把我和我妹妹牵扯进了这场恩怨中来,那他们也没有资格置身事外,既是母债子还冤冤相报,想要了结,便只能是你死我活斩草除根,所以只有杀了他们,这场恩怨才算到了头!”
景媃害死了汤卉的女儿,害的萧以恂生来体弱,可是汤卉一手策划了当年的那场阴谋,一报还一报也算是了了,但是,汤卉既然没有杀了她们,而是让她们尝尽苦楚存活了下来,那有些事情,就不是她想结束就能结束的。
汤卉闻言,并无惧色,坦然笑道:“你不会的!”
楼月卿眉梢一挑。
汤卉望着楼月卿,淡笑,缓缓开口道:“毕竟你不是景媃,虽然你长得与她相似,可你没有她的那一份心狠,怀儿和恂儿是你的哥哥,尽管你不待见他们,可不管是因为这份血缘,还是为了陛下,你都不会赶尽杀绝,所以,你一定不会伤害他们,否则这次怀儿派人刺杀你,你又岂会留他性命?”
楼月卿没说话,对此,她不予置喙。
汤卉又道:“我并不担心你会对他们下杀手,可其他人,陛下也好,下一任君王也好,都不一定能够容得下他们,所以,只要你答应我护着他们性命无虞,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答应你!”
下一任君王是谁,其实她们都心知肚明,而那个人,绝对是容不下汤氏一族以及与汤家有关的人,所以,汤家百年的鼎盛和荣耀到头,是宿命,她无能为力,也不想为此费心,保住她的两个孩子,是她作为母亲,最后能为孩子做的。
楼月卿听着汤卉前面的话,倒也认同,可是最后那一句,她却不喜欢了,嗤笑道:“皇后怕是高看自己了,我想要名正言顺的除掉汤氏一族,有的是法子,真凭实据没有,我可以伪造,只要足以诛灭汤家,谁又会真的敢质疑证据真假?你还真以为我没有办法了?以此来和我谈条件,你似乎有些想当然了!”
她不屑对这些事情弄虚作假,可是比起和汤卉谈条件,她不介意虚假一回,只要公之于众的证据可以令人信服,可以避免动乱,她又何必与汤卉做交易?
她确实会尽力保全萧以怀和萧以恂的性命,说到底了,她与他们之间毕竟有血缘关系,她也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可是她想做,和被迫去做,是两码事!
汤卉闻言,并未有任何难堪和不悦,看着楼月卿,笑意不明:“可如果我还有一个筹码呢?”
楼月卿闻言一怔,神色微凝:“什么筹码?”
能让汤卉有恃无恐料定她会妥协的,定然不是小事。
汤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想知道当年你出生的时候,陛下为何不在京中么?”
楼月卿愣了愣,拧眉:“当年戎狄犯境,战事失利,父皇御驾亲征,此事我自然知道!”
汤卉又问:“那你可知为何戎狄会在那个时候进犯么?”
楼月卿对此,不予回答,戎狄与璃国百年来交战多少次怕是都不知道了,大大小小的战役,几乎都是戎狄不甘居于冰天雪地中,想要南下扩张,而南下的第一道障碍便是璃国,所以频频犯境,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只能说,正巧她出生在戎狄进犯的时候吧……
汤卉这个问题,没有回答的必要。
汤卉见楼月卿沉默不语,对她的问题不予理会,也并不介意,只是淡淡的道:“陛下年轻的时候,戎狄犯境数次,几乎都败仗而归,都是败在陛下的手里,北境的防守也是陛下安排的,由陛下最信任的景阳王景家军驻守,戎狄对此闻风丧胆,按道理来说,陛下的有生之年,戎狄是断断不会来犯的,又如何会在那个时候挥兵南下?还屡战屡胜如无人之境?最后非得陛下御驾亲征才可?难道你真的以为,这是巧合?”
在那个时候犯境,或许可归之为巧合,可是,一改往年败局势如破竹的南下攻城略地,令景家军接连吃败仗,逼得萧正霖只得御驾亲征,这一切,可就不是巧合了。
而是为了引萧正霖离开的一个局罢了!
汤卉说的如此明显,楼月卿自然不可能还猜不到来龙去脉。
可是,怎么可能……
汤卉见楼月卿面色寸寸发白,眼神愈发阴郁凌厉,而袖口下的手也紧握成拳骨节泛白,眸色微动,继续道:“我曾派人去查过,得到的结果是,当时有人给了戎狄汗王一份边境布防图,这才是戎狄大军接连胜仗的缘故,而北境的边境布防,知道的人,可不多啊……”
这样的东西,只有萧正霖和景阳王手中有,而景媃作为他们的妻子和妹妹,想要这个东西,不是难事。
而且,凭着景媃的势力,想要查这些,也不难。
楼月卿猛然抬头,目光阴鸷的看着她,抿唇道:“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
汤卉眉梢一挑,目光笃定道:“你已经信了!”
因为她也不会相信所谓巧合。
而且,对于景媃,她早已颠覆曾经的认知,所以,没什么不能相信的。
楼月卿没说话。
她确实已经相信了,虽然不愿意相信,可是,联想前后发生的事情,她没有办法否认。
而萧正霖对景媃的态度,也有了解释……
若是这是真的,那么,萧正霖会恨她,合乎常理。
那一场大战,璃国死了近二十万士兵,遭遇屠杀和战事波及的百姓更是将近三十万,还有好几个萧正霖手下的将领,那些是和他一起征战沙场多年的兄弟,对他忠心耿耿。
还有,他的亲哥哥,也就是萧以慎和萧允珂的亲生父亲,平南王萧正霁,死在了那场战乱中,据说,死的很惨。
所以,他恨景媃,合乎常理。
在得知这一切之后,性情大变也是正常的。
楼月卿咬了咬牙,压下心中的惊骇,稳了稳心神,看着汤卉淡淡的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又凭什么以为我会答应你,如今于我而言,她已什么都不是,你觉得我会为了她受你的威胁?”
汤卉神色淡淡不悲不喜,悠悠笑道:“你是不在乎她,可你在乎景家,此事一旦公之于众,通敌卖国的罪名,饶是陛下再如何偏袒,也保不住景家,还有你妹妹,我想你应该不希望她知道这些吧,如果我猜的没错,你或许连景媃活着的事情都还瞒着她,你想保护她,定然不希望她知道的太多,不是么?”
汤卉其实懂得,懂得楼月卿的弱点。
她有太多在乎的东西,而景家和萧倾凰,便是其中的,景家不说,单凭萧倾凰一个人,她便赌不起。
楼月卿闭了闭眼,抿唇咬牙,没有说话,拳头握紧,发颤。
景媃……
该死的!
这件事情让她措手不及,她从来没想过,这件事情竟然是景媃一手策划,那么多人因此而死,总共加起来,因那场战争而死的军民,多达五十万人。
当年戎狄打开了璃国北境的大门,便势如破竹一路南下攻城略地,而临近玉门关的那几座城池,首当其冲的惨遭厄运,戎狄人喜好掠夺,对璃国虎视眈眈多年,一朝得以入关,便开始烧杀掠夺,整整三个城池三十多万人都被屠杀殆尽,尸堆如山,那惨状,可谓惨绝人寰,所以后来戎狄败了之后,萧正霖下令,将戎狄的降军全部活埋,祭奠那些无辜被屠的百姓,后来又集结大军打算北上覆灭戎狄,可就在那个时候,景媃的死讯传去,这才不了了之。www.xiumb.com
如果这一切都是景媃策划的,那……
还有一件事,当年平南王战死,也因此,平南王妃难产血崩而死,萧以慎和萧允珂失去了父母,这也是她一手导致的。
楼月卿霍然起身,冷声道:“你说的话我不可能全然相信,此事究竟是真是假我会自己去查证,至于你的条件,再议!”
说完,她大步离开。
汤卉看着她紊乱的步伐,眸色微动。
她知道,楼月卿终会答应的。
而她,也该做出了结了。
如今,她没有遗憾了,而她所恨的那些人,余生,都不会好过。
楼月卿没有再在宫中逗留,而是当即出了宫出了城,直接回了别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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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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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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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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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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