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多棵茶树都被运上了耕耘好的空茶地里,一帮人又驾着车回了村路上。为首那白面男子看见秦婉,便跳下车拱手朝她告别。
一旁的秦母见状,忙从怀里拿出一个准备好的钱袋子,两步上前作势要塞给他们买酒吃。
小太监见状忙退后两步摆手推拒。这一家子过得都这么苦了他还拿赏钱,被顺子爷知道了,可不得被扒下一层皮。
咂摸了两下嘴,瞅了一眼秦母装茶的陶壶道:“您家若是还有多余的茶叶的话,可否赠我两斤?”
这茶当真是好,这般囫囵地泡,味道竟也不差。
秦婉扬眉浅笑,说了句稍等就折回了院子。
先前自己茶园留的冬茶,边送边吃的早就吃完了,最近吃的茶都是入冬后新采的那批野山茶。
回灶屋拿出罐子掂量了一下,约莫也就剩了两斤多。摸出个小一点儿的陶罐,连着布袋都拎了出来塞进去。
“还劳烦您将这信带给顺子。”
待那为首之人接过陶罐,秦婉又从怀里摸出一封信。
虽不知面前这人是什么样儿的身份,但是能被派来送茶树,且还知晓她的姓氏,就算是接触不到傅于景,那肯定是知道顺子的。
果然秦婉话落,小太监眼前就是一亮,瞧着没署名的信封,笑眯眯地就将信收入了怀中。他又不傻,顺子爷代表的是谁他心里可跟明镜儿似的。
含着笑又瞧了瞧小姑娘的模样,心里咂摸出味了,看来这趟的确是个好差事。
嘿嘿笑了两声就扬了扬手启程。
待哨声响起,整齐的车队又阵势浩大地依次驶离了秦家村。鲜少有马车经过的村路上,都压出了深深的车轮跟马蹄印。
即便车队的屁股都瞧不见了,也不妨碍村民两手插兜地依旧探着脑袋张望。
村里的一些年轻力壮的汉子,转头瞧见不远处的茶园上还堆放着高耸的茶树,心里盘算上了。趁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快步就走到秦婉跟前。
“婉丫头啊,你这茶树得赶紧种下吧?我估摸着还要不少人种,你瞧瞧我行不行?我种地可是一把好手。”
“对对,还有我,秦婉你缺人手可别忘了你张叔。”
像是起了个头儿,转眼儿秦婉就被村里人给围了个水泄不通,还有不少婶子大娘也在垫着脚问,生怕自己落后了。
瞧着自家娇小的妹子被人群堵得只能瞧见一个脑门,回过神的秦二哥连忙扯着嗓门喊:“要干活的都到我这来登记,名额有限先到先得!晚了可就不要了!”
*
四月十九,是秦婉的及笄礼。
农家女孩的及笄礼并不像大户人家那般讲究,来观礼的基本都是本村的村民。
因着秦婉家就母女两口人,开礼致辞的是秦婉的大舅秦祥礼。
“婉儿,待会儿我先出去,你在我后头出来。行完礼后,就面向西坐在笄席上,然后我来给你梳头。”
秦冬梅抬手摸了摸秦婉柔顺的长发,凑近她耳边,温言细语地小心叮嘱。因着前些天来帮秦婉采春茶,年纪相仿的两人接触几次后,倒是迅速交好起来。如今秦婉及笄礼的赞者也是请的秦冬梅。
秦婉瞧着秦冬梅有些紧张的模样,好笑地点点头,反而开口安慰她莫要紧张。明明是她的及笄礼,怎么大伙儿瞧上去比她还紧张,昨夜娘亲就连着嘱咐了她好几遍。m.χIùmЬ.CǒM
待一整套及笄礼流程走完,按照元晋朝的习俗,便是宴请宾客。
往年秦家村的姑娘及笄,倒从没有摆过宴席。虽说只是在院子里摆上几张桌子,但想要席面好看,也得花上不少银钱。
自家都勉强混个温饱,哪还有那些闲钱摆宴。
不过今年因为秦家包了山地种茶园,家景倒是改善了不少。初春那批茶树也是请的村里人种植,再过三月就可以采第一茬的茶叶了。
正好也是借着秦婉的及笄礼,答谢一下村民。礼成后便通知之前干活的汉子过来吃席。
也该寻摸一下愿意长期在茶园干活的乡亲,目前常驻的员工除了秦冬梅的爹,就只有郑忠老爷子跟孙寡妇的儿子孙平安。毕竟大家潜意识里还是觉得种地才是最靠谱的。
“秦姑娘,可真是少年有为啊,周某当真想不到你竟还未及笄。”
因着前些天来收购茶叶,顺势便被秦母邀请来的周姚康,甫一进院门就笑得一脸和煦。先前秦婉大多时候为了方便,都是随手绾一个发髻,也因着插了木簪倒是让他估错了小姑娘的年纪。
“周掌柜谬赞了,我先前听说您要去沧州收茶,还以为无法来吃这顿薄酒。”
秦婉嘴角含着笑,朝他行了一礼。
谁知话落周掌柜便是一脸的后怕,脸上时常挂着的温和笑容都隐去了不少,看了眼四周没人瞧这边,便压低声音道:
“可不能去沧州了,那边有前朝余孽肆虐,听说还杀了当地的几个官员,嚣张着呢。你也记着别往那头跑,这灵璧县离沧州也不远,哎,这要是真造反,咱们的好日子恐怕也没得过了。”
说完还悠悠地叹了口气。周姚康也是想着这小姑娘给他们茶行带来了难得的好茶,便抽空前来给她透个底儿,别哪天不赶巧去了沧州。
秦婉神情一怔,面上的表情都有片刻的凝滞,拢在袖下的双手猛然攥紧。
沧州?先前傅于景带着他二哥去的就是沧州。
若他的大本营是在沧州,这倒也能理解为什么要隐居在他们秦家村。
接下来的宴客秦婉都有些不在状态,好在待客也不需要她一个女儿家做什么。
有个能言善道的秦二哥,加之又有大舅妈跟周桂香帮忙,秦婉娘俩的活计倒是轻省不少。
待宴席结束,也已经敲定好了往后茶园的长工名单。
加上秦冬梅她爹秦顺才跟平安,正好五个身强力壮的汉子。主要负责茶园的日常维护,除却茶叶上市的时节,茶园平日里其实并不是很忙,十亩茶地五个人绰绰有余了。
“二哥,傅大....傅公子有没有说何时回村?”
秦婉手上刷着碗,状似无意的问起了旁边收拾着桌椅板凳的秦二哥。
这事儿秦二哥其实也正苦恼着呢,先前说好开春后回来的邢大哥也没了音讯。
将桌子靠墙摆好,秦二哥凝眉道:“这我也不知道,兴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大人物的事情那么多,我们哪想得到。”
秦婉抿了抿唇,他该不是真去造反了吧。
越想秦婉越是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将碗碟全部过一遍水就装进了竹篮里。
夜间,秦婉躺在榻上,习惯性地从枕头下摸出玉佩。
上面充盈的生气已经随着每日的吸收,消耗了一大半。想到许久未见的傅于景,秦婉只得将心口的那团烦闷,当做是往后蹭不到龙气的焦虑。
周掌柜说的是否属实,秦婉也不知道,但就以周掌柜白日里小心翼翼的神色来看,沧州八成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儿。
傅于景至今未归,是否也是因为此事?
秦婉又翻了一个身,摸了摸玉佩上栩栩如生的麒麟叹了口气。掀开薄被起身,想去打开窗户透透气。
谁知窗户刚启开了一条缝,空气中就飘来一丝血腥气,正争先恐后地顺着缝隙往屋子里钻。
秦婉推窗的手指一顿,抿了抿唇,装作毫无所觉地缓缓收拢五指,改为捏住窗户上的把手,猛然将窗户拉死。
待她还没插上窗闩,便有一股外力极为迅速地从外将窗户拉开。
随即秦婉眼前便是一花。
紧接着,昏黄的油灯下,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就跳了进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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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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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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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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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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