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迎见他单独一人,一向平和的表情出现了微微的惊讶:“你一个人?”
这句话,让喻司廷找到了破绽。他趁机下套:“我们的时间表有时候会冲突。”
实际上,并没有。
昨天季崖给他致电的时候,提出可以开车过去接他,两人一起过来。喻司廷随时都可以,但他还是找借口拒绝了。
他怀疑自己进了一个圈套里。
或许季崖和浮光掠影两位店主商量好了什么,设计把他……
喻司廷的脑海里有各种想法,但都不成立。
因为不管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境里,季崖都没有加害过他。可他隐隐有一种感觉,不好的感觉。
于是他决定试探一下,但花迎的微笑无懈可击:“人生在世,总会有突发情况。”
喻司廷无话可说。
他在前厅坐下,花迎按惯例给他上茶。
在等待季崖到来的十分钟内,喻司廷满脑子都在重播之前偷听到的R和季崖的交谈。
“你还没告诉他?”
“没。”
“这是命中注定的,终有一天要面对。”
“我知道。”
“你无法接受,不代表他也不行。”
会是什么?
或许是他和季崖必须一直搭档?或者再严重一点,他和季崖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共生关系,如果其中一方死去,另一方也不能独活?
喻司廷有千百种猜测,每一种都有可能。
“抱歉,来晚了。”季崖匆匆而来。
花迎正在给喻司廷续茶,见到他来,干脆地放下水壶:“R已经里面等你们了,再不进去她可要发脾气了。”
季崖点点头,又看了喻司廷一眼。
他已经站起来,兀自往内阁走去。
花迎和季崖跟在后头,和喻司廷保持几米的距离。
“你们吵架了?”花迎小声问。
季崖:“没有。”答得很坚定,但心底是不确定的。
上次生日宴,R就提醒过他,他们之间的谈话有第三者听见。
季崖早有了心理准备,并决定如果喻司廷问他,他便不再隐瞒,会将所知道一切全盘托出。
可那之后,两人说话的次数急剧锐减。
同生共死过两回,没想到他们之间的信任不但没有增厚,竟变得浅薄。
喻司廷先进一步跨进房间,季崖人还在外面,听到R的调侃:“中国有句古话,床头吵架床尾和,你们可以找张床试试。”
喻司廷笑了:“你和花迎试过了吗?”
R坐在一张小方桌前,头顶悬着天象仪,桌面燃着白蜡烛。
整个房间的光线,只来自于蜡烛上跳动的火光。
R的脸一半被照亮,一半藏在黑暗里。听到喻司廷略带讥讽的话,她难得不生气,不过托腮轻哂:“她已经有秃头了。至于我嘛,暂时保密。”
季崖和花迎走了进来。
闻言,花迎装作生气,嗔怪道:“别叫得那么难听。”
“他本来就是秃的。”R翻了个小白眼。
等两人拌完嘴,季崖走到小方桌前,食指轻叩桌面:“有什么重要的讯息吗?”
“当然,而且有三条。”
“第一,你们会和之前已经认识的人重逢。”
“在梦里?”
“对。”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如果小胖也被拉进梦境……喻司廷下意识偷瞄季崖,他的脸色也不大好,或许也在担心同样的事。
R旋即抽出两张塔罗牌。
第一张是宝剑三。图案为一枚红心,被三只锋利的宝剑穿心而过。
第二张是审判。画着一位天使吹响号角,男人、女人、小孩都苏醒过来,即将接受毫不偏颇的判决。
以上便是所有讯息。
其中含义,还得喻司廷和季崖两人自行去解读。
“时间有点紧,今晚入梦。”R说。
准备回程,季崖是自己开车过来的,于是便提出顺路送喻司廷回去。喻司廷没有理由推脱,很客气地上了车。
没有坐副驾驶座,而是坐在了后面。
车一路开上高速,季崖从后视镜瞄了后座的人一眼。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似是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终于下定决定主动道:“不问吗?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
喻司廷将脸彻底转向了窗外。
季崖顿时语塞。
好吧,那就这样。
回到家,喻司廷没空纠结他和季崖之间的问题,而是全身心投入到对两张塔罗牌的解读之中。
还没有入梦,不知道梦里究竟是什么情况,所以查到的每一个字眼都有可能成为最终的关键。
今晚就要入梦,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喻司廷连饭都没来得及吃,打开电脑不断地搜索两张塔罗牌的注义。
每一张,都能写出满满一张A4字的解释。
喻司廷感觉到头疼欲裂。他的记忆力不差,也很会背东西,但现在要他在入睡之前把两张A4字背下来,委实有点困难。
而且,他已经开始犯困了。
这种困意不同于平常。它带着极其强的压迫感,完全等不到走到床边,眼皮已经完全垂下。
第二次体验到不由自主,喻司廷放弃上床的念头,直接身子往前倾——
入梦了。
鼻尖嗅到雨后草坪散发出来的泥腥味,隐约有淡淡的花香。耳畔听见头顶盘旋的鸟叫声,还有远处而来的风。
有光,斑驳的光。
割裂成了小小的碎片状,投在他的眼皮上。
喻司廷没有立即睁开眼睛,在确定入梦之后,阖眼稍等片刻。
他需要一小会儿来适应。不管周遭是黑暗,还是光明,适应总没错。
三十秒后,喻司廷看到了这个世界。
他坐在一片小草坪上,背靠一棵粗壮大树。大树极高,直耸云天,开出蘑菇云状的树冠。紧挨大树的是一条土路,不宽,只能让两个成年人并行走。
路的两侧,是山壁。
放眼望去,除了朝前延伸而去的路、往上生长的山壁,还有他靠着的这棵树之外,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也没有人,只有他一个人。
喻司廷站起来。
他没有朝前走,而是绕到了树后。
只一眼,他彻底怔住。
若是他再跨出一步,就会坠入悬崖。悬崖,不见底,只能看到茫茫大雾。
山壁高且陡,爬不上去。路的尽头是悬崖,无法跨越。
喻司廷只能再度回头。
那么他唯一的选择:沿着路往另一个方向走。
奇怪。为什么没看到其他人?
先前两次入梦,一睁开眼就能看到所有入梦者。可现在怎么只有他一个人?
喻司廷走得很慢,一边思考,一边观察周围的景象。
地球上会有这样的地方吗?他应该是在某个深谷的底部,天空看起来很低,两侧的山又特别高。
只有脚下一条路,不知通向哪里。
对未知的恐惧让他的心跳飞奔起来,脚步也不由自主的放快。
再快一点,走快一点。
他心里想着,开始跑起来,而且越跑越快。
两侧的山开始往后退,天空愈发湛蓝。
终于,不再有山,眼前出现一个大开口,豁然开朗。
喻司廷进入了一个很宽很宽的平地里。
平地是个不规则圆形,往后还能看到他来的地方——一个狭窄的小山谷,谷底长路漫延,不见尽头。
可当他不再看,而是将视线挪开后,小山谷竟然开始慢慢地消失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将其吞噬,一点一点地擦得一干二净。
喻司廷说不出心底的震惊。
毕竟前两次梦境再古怪离奇,还是很贴近现实世界,至少不会出现什么东西凭空消失的情况。
他退回原本属于小山谷开口的位置,低头。
是悬崖,充满雾气,深不见底的悬崖。往左往右,只要是能看到的属于平地之外的范围,全都是悬崖。
来时的路消失,回首即是万丈深渊,似乎是在告诉他:不要走回头路。
“喻司廷!”
是女人的声音,听起来还有几分耳熟。
喻司廷循声右望,瞳仁因惊讶而放大些许:“岚姐!”
没错,眼前的女人就是夏岚。
在迷雾谷里和他初相识,之后一同逃出梦境的夏岚。
“我还以为只有季崖来了。”夏岚说。
此时喻司廷才注意到,季崖就跟在夏岚的身侧,目光定定地凝视着他。
被季崖这么盯着,喻司廷心里怪不舒服。
他知道季崖肯定也入梦了,和他是同一个梦境,因为R预言过这一点。但他心里总存在一丝丝侥幸,或许有一次例外呢?
如果有一次,季崖和他没有同时入梦;
或者说,同时入梦但并不在同一个梦境,是不是就打破所谓的命中注定了?
意识到自己真实的想法之后,喻司廷的不适感更强烈了。m.χIùmЬ.CǒM
他也在抗拒,如同季崖一样,“无法接受”命中注定。可如果不是潜意识承认了命中注定的存在,他没必要这么抗拒。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
他觉得自己像个提线木偶,线都被抓在了别人手中。要他笑,他就笑。要他哭,他就哭。要他入梦,他便入梦。
喻司廷打从心底觉得恶心。
“怎么了?你的脸色很差。”夏岚凑到他跟前,用手探了一下他额头的温度,“没有发烧,哪里不舒服吗?”
喻司廷轻轻推开她的手:“我没事。”
夏岚偏头看向季崖,似是在征求他的意见。可季崖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什么都没说。
“真的没事。”喻司廷后退一步。
感觉到他的刻意疏离,夏岚微微蹙起眉头:“那好吧,如果你觉得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喻司廷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
夏岚已然察觉到了他和季崖之间的不对劲,如果真的有什么想说的,可以私下找她。
“只有你们吗?”
“一开始只有我,然后是季崖和你。”夏岚回头看了眼,突然抬手指着三点钟的方向,“看,有人来了。”
她指着的地方和其他位置有明显的差别。
空间扭曲蠕动过后,腾出一条路延伸过来,衔接到了平地上。有人沿着路走过来,步子很散漫。
是个男人。
他走上平地后,那条路开始消失。
怎么出现的,便怎么抹去,最后又只剩平地。
“很奇怪对吧?”夏岚说,“我和季崖顺着检查了一圈,全都是悬崖。没有可以下去的□□,也没有路了。”
喻司廷毫不犹豫:“跳下去。”
闻言,夏岚把诧异写在了脸上。她当即把喻司廷往内拉了好几米,紧张道:“你可别乱来,跳下去会死的。”
是时,新来的男人已经来到了他们跟前:“你们好啊。”
男人穿得很随意。T恤长裤,双手插在裤兜里。
也许是天生眯眯眼,他总是像没睡够一样,眼睛没有完全睁开,几度让人怀疑是不是在打瞌睡。头发也乱糟糟的,可看起来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邋遢。正相反,很附和本人的懒散气质。
“我叫秦缺。”男人说,嘴角挑起微妙的弧度,看似在笑,又有点嘲讽的意味,“秦国的秦,缺德的缺。”
其他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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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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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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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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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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