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宠物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老张没必要瞒着他。说是没有，他的手背却又触及到了动物的毛发，是错觉吗？
如果没有失明就好了。
喻司廷安静坐着，接过老张递来的一杯茶，听他闲聊张家的事。
过年后，张家人接二连三地出事。最初初不过是小侄女荡秋千摔断了腿，后来一桩比一桩严重。不是有老人去世，便是有谁出了车祸，又有谁突然中风偏瘫。
要亲口说出这些事并不容易，每每提到家中不幸，老张总会停下来，抿一口热茶，然后叹长息。
喻司廷只听，没有开口安慰。
一来悲伤并不共通，他无法对老张的遭遇感同身受，再好听的安慰也是白搭；
二来，他总觉得事情有蹊跷。
之前祁少陵和葡萄帮老张检查过家中情况，没有异常，猜测或许是老张家的祖坟出了问题。
然而就寻常普通人的思维，自家祖宗应该不会搞自家后生才对。
除非有什么外来的作用力在影响。
梦境里发生的事件，没有一件是平白无故地出现。
每一件事，每一样东西，甚至是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是线索。
“过年前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吗？”喻司廷问。
老张摸着胡渣子想了半天，说：“没啥特别奇怪的。非要说的话，过年那几天特别冷，冷得坐在炕头上都直哆嗦。”
两人正聊着，有客人来了。
喻司廷在听见脚步声的同时，也听到老张起身的动静。
“这么快放学啦？”老张在和客人打招呼。
“是呀，今天我们学校校庆，放半天假。”年轻的女声响起。
紧接着又是一个女生说话，和前者不一样的事，她的嗓音要沙哑些许：“校庆没什么好看的，所以我们提前溜了。”
老张笑道：“就不怕老师点名？”
“点就点呗。到时候再说我们上厕所去了，没赶上集合。”
“小孩花样就是多。”老张走向厨房，“你们坐，要吃点什么就说。”
两个女生点完菜，随便挑了张桌子坐下。
赶巧，就在喻司廷后头。
“瞎子？”
“应该是，眼睛都不动。”
女生们刻意压低了嗓音，无奈喻司廷的听觉比先前敏锐几倍，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他不介意，毕竟女生们说的是实话。
瞎子并没有话题性，女生们很快转移了重点，开始聊起学校的事。
“不会吧，无缘无故从楼梯上摔下来。”
“可能是脚踩空了。但是我悄悄问过她，她告诉我是有人故意推她。”
“学校里不是到处有监控吗？没调出来看看？”
“不知道，这你得去问班主任了。”
喻司廷越听越觉得有意思。
如果把这两个女生的聊天做个集合，或许能出版一本《溪潭高中怪谈》，因为她们聊到的事情是在太古怪了。
经过储物柜时，被放置在柜顶的东西砸到；
最后一个离开教室，负责锁门却死活锁不上；
上体育课跑八百米时突然平地摔，事后声称是有人使绊，可实际上当时周围并没有其他人……
“咦，越说越觉得冷了。”
“不是有传闻说，我们学校的位置在古代的时候是断头台吗，会不会……”
这句话倒是唤起了喻司廷的回忆。
他读初中那会儿，也有传言说学校是建在一片坟场上。
不过冷，倒是真的。
夜渐渐深了，冷感越来越明显。
喻司廷没有动，握着茶杯的手收得更紧了。
先前没有感觉到，但现下稍微一感知便知道了。
这两个女生，就是花街女和她的同学。
天色一暗，那些冤亲债主便会集体出现，温度自然骤降。
可……喻司廷还感觉到一点。
花街女的气息和死人很接近，但她的同学似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祁少陵给他科普过，说是人的身上有三把火。
两把在肩头，一把在眉心。三火旺，大吉大利。三火灭，离死不远。
若是花街女只剩一火，那他的同学则是三火齐全却不够旺盛。
生病了吗？
喻司廷正想着，突然听见第三把女声。
声音不大，甚至有些虚无缥缈。
若非他有专注在听两个女生的说话，否则根本不会察觉到这个声音。
“哼。”
带着轻蔑和鄙夷。
这引起了喻司廷的注意，可直到两个女生吃完饭离开，那第三个声音都没有再出现。
又是错觉吗。
喻司廷忍不住苦笑。眼睛看不见真是麻烦，先是觉得摸到了动物的毛发，又好像听到了谁在冷哼。
出梦之后要赶紧把眼睛治好才行。
老张忙完了坐回他身侧，说：“那两个姑娘也是有意思。一个是孤儿，另一个虽然不是，实际上和孤儿没什么两样。父母常年出差留她一人，一年就回来一两次。她们俩在学校里都没什么朋友，正好凑一块结个伴。”
喻司廷：“孤儿是声音比较沉的那个吗？”
“你这么一说，她说起话来是嗓音重一些。”
两人又闲侃了几句家常，随着一辆出租车的停泊，翻书小队回来了。
回来时间正好能吃晚饭，于是便让老张炒了几个小菜，一边吃一边聊。
季崖向老张要了个大一点的碗，先盛饭，然后每样菜都来一点。这一碗，是特地为喻司廷准备的。
除了大碗之外，还有汤勺。
“你看不见，用勺子吃比较方便。”季崖如是说道。
“谢谢哈。”
这一刻，喻司廷感觉自己像是还没读完幼儿园的小宝宝。
开始吃饭，正事也在餐桌上开聊。
翻书小队在图书馆翻遍了所有可能有记载的书籍，最后确定了那件‘丢人现眼’、‘人尽皆知’的事。
“简单点说，当时曹碧华和几个富家千金收到了去舞会的邀请。原以为是有钱人的聚会，接过发现来的都是美国兵。结果那群洋鬼子把她们当成了□□，所有参加的富家千金都遭了殃。事情发生之后，国名党高层为讨好美国下令封锁了消息。”
说完，祁少陵恨得咬牙切齿，连捶了好几下桌子。
喻司廷：“再然后庄英奇就和曹碧华离婚了？”
“得问本人”季崖答道。
十有八九是。
毕竟庄英奇将此事归咎于曹碧华不守妇道。
趁夜来到庄家墓园，葡萄再一次引魂上身。
这一次，‘庄英奇’没有隐瞒。他承认了和曹碧华离婚的原因，就是因为曹碧华在舞会上遭到洋人的玷污。
“此事关乎庄家的名声，我不得不狠下心。”‘庄英奇’义正言辞地说道。
喻司廷没有评判对错，只是声音变得漠然：“你们离婚之后，曹碧华回娘家了吗？”
‘庄英奇’：“出了那种事情，庄家容不下她，曹家又怎么会收留一个被丈夫休掉的残花败柳！”
祁少陵已经气得想打人了：“你他妈说的是人话吗？那是她愿意的吗？她也是受害者！”
‘庄英奇’不啃声了。
“那曹碧华去了哪里？”
问出口的时候，喻司廷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什么能让富家千金沦为风尘女子？是被强迫玷污却得不到应有的正义，是曾经海誓山盟的丈夫选择休妻，是娘家的鄙弃。
曹碧华就是锦瑟，锦瑟就是曹碧华。wＷＷ.ΧìǔΜЬ.ＣǒΜ
难怪。
难怪他问女鬼的时候，得到的答案是先肯定后否定。
她是锦瑟，但她并不是自愿成为锦瑟。
她始终是曹碧华，可又不能是曹碧华。所有人都在鄙弃不守妇道的女人，唯有□□向她伸出了援手。
从此之后，世上再无曹碧华。
‘庄英奇’突然冷笑：“如果不是进了窑子，她也遇不到那个洋人。”
“洋人？”喻司廷迷惑了片刻，“那个洋人姓丁吗？”
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
那时候的洋人瞧不起中国，不会给自己取一个中国名字。
喻司廷恍然大悟。
不是丁，而是J，大写的字母：J。
他万万没有想到，锦瑟爱上的是一个外国人。
不，不是爱。
联想起曹碧华之前的遭遇，大概率是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是他太过粗心了。
锦瑟爱上的是外国人，其实从他们第一次和女鬼见面时就有苗头。
女鬼对所有人都没有反应，唯独对拥有一张混血面孔的喻司廷产生了兴趣。她死后从未害过人，却处处针对喻司廷。
她以为J回来了。
她想让J和她一起，通过死的方式。
‘庄英奇’：“那个洋人骗了她，骗她说在战争结束后会带她去法国。为了和那个洋人私会，她还特地租下了月满西楼。没过多久，她怀孕了。那个洋人其实早已经结了婚，一听到她怀孕的消息，连夜便坐船回了法国。”
接下来的事，不用说也猜得到。
绝望的锦瑟在满月楼内悬梁自尽。
得知满月楼全部真相之后，四人组回到了工地。
女鬼还被红绳困在几根柱子中间，是时候送她离开了。
“我来吧。”葡萄抢过祁少陵手上的青铜铃，没等被拒绝便急急走进了别墅里。
祁少陵懵了：“不是，我说你急什么啊！两人一块儿不是更保险吗？”
“有些事情，只有身为女性才能感同身受。”喻司廷看不见，但感觉到了葡萄身上散发出的悲戚。
不单单是同情，还有惋惜。
葡萄进去后不久，别墅内便传来了女人的哭声。
先是低声抽泣，随后放声大哭。压抑了五十多年的委屈与不甘，终于在这一刻完全爆发出来。
青铜铃响，黄泉路现。
一股幽寒缓缓地飘过三人跟前，去往更好的来世。
天亮之后，喻司廷将首饰盒埋在了工地的墙角里，顺便给全程没有露过面的田老板写了张便签纸。
该去下一站了。
“走走走，去帮老张看祖坟。”
“如果祖坟没问题呢？”
“啧，那问题可就大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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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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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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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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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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