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司廷和季崖不约而同说出一个名字:“陈阳明。”
声音离得很近,事发地点应该在二十米范围内。喻司廷高举马灯,另一只手下意识拉住季崖的腕部,说:“走,我们去看看。”
马灯的光只能照亮周遭一米,季崖别无选择,唯有跟着他:“好。”
陈阳明的三人小队负责迷雾谷东侧的调查,因此在第一个分岔路口,喻司廷果断选择往南走。
季崖任由他牵着,在浓雾里若有所思地凝视喻司廷的背影。
喻司廷的判断没有出错,在小镇东侧的木材仓库旁发现了陈阳明和两个女生。
搁在地上的马灯勉强能照亮三人小队,陈阳明半躺在地上,右腿蹬得老直,嘴里的哀嚎没有停过:“要、要死了,真的要死了。我的腿断了!”
宣娅和刘沫沫跪在他身旁,手足无措得连安慰都只会反复说:“不会的,你的腿肯定不会有事。”
“你们还好吗?”
陈阳明一见他们到来,也顾不得形象了,拖着伤腿爬到季崖身边,伸手抱住他的脚踝,声泪俱下道:“大佬,我、我的腿……”
几乎是同时,季崖蹬了两下脚甩开他,又往后退两步:“别碰我。”
万万没想到会被嫌弃,陈阳明愣了半秒,抬头看向两人。
此时,喻司廷还擒着季崖的手腕。
下一秒,陈阳明又呜咽着哭出声:“连、连在这种地方都要看脸,还有没有点良心了!”
画面很凄凉,但喻司廷只觉得好笑,甚至想逗一逗他:“对不起,没有。”
陈阳明哭得更大声了。
一个快三十大男人哭得跟小学生似的,季崖的眉眼间忍不住露出一丝厌弃,说:“闭嘴,只要你还活着,出去之后腿伤自然会复原。”
陈阳明的泪水立马停止:“真的?”
如此收放自如的眼泪,世界欠陈阳明一座奥斯卡小金人。
喻司廷:“你不去当演员可惜了。”
随后两个女生交代了方才发生的事。
三人组走访完东侧的居民后已经接近六点,于是便决定先回旅馆。途中经过木材仓库,陈阳明发现仓库后头有一颗奇怪树。这个季节理应光秃秃的树,不仅枝叶繁盛,还结满了果实。
“陈哥爬上去摘,没想到突然起雾所以就……”
话还没完,一旁听着的陈阳明突然抬高音量道:“不是!我摔下来是因为、因为有人抓住了我的腿!”
“不可能,我和沫沫一直呆在一起!除非——”
刘沫沫嘴唇打颤,脸色刷白:“除非,真的有鬼。”琇書蛧
喻司廷眯起眼睛。
不对劲,刘沫沫的样子很不对劲,好像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似的。
季崖随即蹲下来,强行按住刘沫沫闪躲的眼神,逼她直视自己:“告诉我,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刘沫沫吓得浑身颤抖,闭眼捂住耳朵,死咬着嘴唇不敢说。
“你干什么!”宣娅冲上来掰季崖的手。
可惜男女力气悬殊,不论她怎么使劲,季崖的手还是纹丝不动地扣在刘沫沫的肩膀上。
他的指尖暗暗使劲:“你难道不想回家吗?”
刘沫沫立时不抖了,但小脸还是一点血色没有:“草丛里有血红色的眼睛和舌头……它一直盯着我,你们看!”
众人顺着刘沫沫所指的方向望去。
眼前只有浓雾迷漫,还有什么东西在不远处的草堆里移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季崖夺过喻司廷手里的马灯,二话不说冲进浓雾里。
“等一下!”喻司廷根本没空思考,紧跟其后也消失在雾中。
循着前方微弱的光亮,在几米外的地方,喻司廷追上了已经停下来调查的季崖。
身后是木材仓库,眼前是一棵被高及脚踝的杂草包围的果树。喻司廷抬起头,心中咯噔一声:“这棵树……”
除了叶子掉光的枝桠之外什么也没有!
“他们没有撒谎,你看。”季崖蹲在草丛里,指着地面。
借助马灯照出来的光,可见地上有拖行的痕迹和两组脚印,明显是陈阳明摔下来后,两个女生过来合力把他拖到大路上。
喻司廷皱起了眉头。
那是怎么回事。幻觉吗?
可他的确听到这边有动静。
季崖把马灯交给喻司廷,嘱咐他靠近点帮忙照亮,自己则伏在草丛里翻找。
不一会儿,季崖站了起来,并向喻司廷伸出手。喻司廷拿马灯一照,只见一个红得鲜艳欲滴的果实正握在季崖掌中。
“苹果!”
“这应该是线索。”季崖将苹果在空中抛了两下,“走吧,先回旅馆再说。”
回到旅馆,玛丽已经准备好了晚餐。他的丈夫威廉将壁炉升起火,让客人们能够享受一个温暖的夜晚。
十人围坐在长桌旁,一边交换下午获得的信息,一边喝奶香蘑菇浓汤。
为了避免引起恐慌,回到旅馆之前季崖特地交代过不要将苹果树的事说出去。面对其他五人的询问,只说陈阳明是不小心在斜坡上摔倒崴到脚。
夏岚并不好骗。她全程盯着季崖带回来的苹果,一找到机会便问:“季大哥,这个苹果看起来好像特别红?”
季崖的语气不改冷淡:“你想吃的话,送给你。”
“谢谢,我不喜欢吃苹果。”夏岚笑得柔柔,“对了,北边有没有什么发现?”
其他组耗费一个下午,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获得,只能将最后的期待放在季崖和喻司廷的身上。
季崖不开口。
喻司廷成了发言人:“我们沿着路走出了迷雾谷。”
有人瞪大眼睛,有人焦急地追问:“然后呢?”
“然后发现这是个莫比乌斯环。”喻司廷说。
莫比乌斯环的概念并不是人人都清楚,像王岱川便露出了迷惑的神情。喻司廷只好用手指沾上一点水,在桌面上画了个无限符号:∞
“没有起点,没有终点,也没有边界。不论你怎么走,都会绕回到原来的地方。”
王岱川一拍桌子:“他娘的,那我们岂不是被困在这里了!”
其他人低头缄默不语,其实心中早知道如此,只是不愿相信罢了。
“与其纠结这些,不如今晚早点睡。”季崖说完,起身上楼。
现有的信息已经交流完毕,喻司廷也没有继续逗留,喝完最后一口汤后也回到二楼房间休息。
时间过的很快,怀表的指针指向十一点时,喻司廷熄灯躺到床上。
莫名地,他有一种很不详的预感。
夜晚总是自带恐惧色彩,几乎所有不可名状的生物都会在黑暗里出巢活动。入梦后的第一个晚上,注定难熬。
喻司廷紧盯悬在天花板上的马灯,迷迷糊糊快要睡着。
在他即将彻底失去意识之际,窗外突然传来奇怪的动静。他猝然睁开眼,屏息聆听。
有什么东西,正贴着外墙往上爬。一步一步,缓缓蠕动着向上。
整个房间除了能听到‘它’在外墙上拖曳身体移动的摩擦声音之外,只有窗户的玻璃被磨得嗒嗒作响,像是下一秒就要支撑不住碎成小片。
喻司廷慢慢移动眼珠往脚尖看,动作极其慢,慢到能做足心理准备,如果看到窗外有一张脸正在往内张望,他也相信自己能够忍住不叫出声。
视线终于触及窗户,喻司廷松了口气。
窗帘紧闭,看不见窗外的景象。
不要自己吓自己。
窗外的蠕动还未结束,喻司廷有点害怕,但更多的是好奇。
他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
喻司廷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起身,再踮起脚尖走到窗口。他将后背紧贴住墙壁,由此感觉到了整栋旅馆都在微微颤动。
外面该是什么样的庞然大物!
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将窗帘拨开几毫米——
浓雾,满目皆是白色的雾,根本看不到其他东西。
正当此时,蠕动停止了。
整个旅馆又恢复了平静,静得不正常。
喻司廷放下撩窗帘的手,眼睛看久了纯白的雾气突然回到黑暗里,一时竟有些不习惯,眼前充斥小光点。
他保持贴墙不动,闭上眼睛尽快适应黑暗。
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察觉……
别人他不敢保证,至少季崖应该有。
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喻司廷在脑海里搜索世界上现存的大型动物,发现没有一个能对得上,除非科莫多巨蜥会爬墙。
不,这玩意儿的体型应该比科莫多巨蜥还要大上好几倍。
或许是某种已经灭绝的生物……
正想着,走廊上隐隐传来了一段音乐。
音量不大,节奏重复,特别清脆。喻司廷一听便知道,这是八音盒发出的声音。
他又从窗边缓缓移动到门旁,试图听清声音到底是哪里来的。是从隔壁?还是……户外?
不对,声音在移动。
它正从楼梯的方向往里走进来!
喻司廷连忙往后退,恐惧导致呼吸的频率都降低了。
这段音乐越听越诡异,重复完一遍又一遍,可令他毛骨悚然的并不是曲调,而是每段音乐的中间,都会听到婴儿咯咯的笑声。
声音越靠越近,马上就要到门口。
喻司廷承认自己胆子不大,别说开门了,他现在只想退到窗边。直觉告诉他,比起外面的庞然大物,这个音乐声更可怕。
他缓缓朝后退,退到桌子和床尾之间的空隙里,再度贴紧墙壁。
音乐声就在门口,仿佛有人在他门外摆了个八音盒,旋律清晰无比。又有婴儿咯咯笑了起来,他还听到了脚步声。
脚步很轻很轻,淹没在音乐背后。
这不禁让喻司廷联想到正在哄孩子入睡的母亲,一边放八音盒,一边抱着小孩走来走去……
音乐没有在203房外面停留很久,不过半分钟,脚步声开始往楼梯方向走了。
喻司廷紧绷的脊背终于松懈下来。他长吁一口气,心底只剩对未知的恐惧,已然全无睡意。
不料此时背后毫无预兆地响起短促的三声:“叩叩叩。”
刚抚平的鸡皮疙瘩顿时又冒了出来,喻司廷浑身汗毛竖起,赶紧挪到房间中央,警惕地观望四方。
周遭再度陷入安静,走廊上也静悄悄的。
“咳。”
隔壁房间的人故意在干咳。
喻司廷认得这个声音!
他靠近墙壁,试探着在墙上敲了两下:“叩叩。”
旋即有回应:“叩。”
-季崖?
-嗯。
他没想到隔壁住的是季崖。
-你怎么样?
-很好。你呢?
-我没事。
对面没有反应了。
几十秒后,喻司廷听见隔壁传来床板的吱呀作响。看样子季崖是确认他没事后,又回去睡觉了。
喻司廷舒缓呼吸,轻手轻脚爬回床上。
几分钟前还吓得不轻,现在一闭上眼睛便睡着了。
他睡得并不安稳,全程半梦半醒直到次日早上七点多。彻底吵醒他的是走廊上纷乱的走动声,随之有人敲响203的房门。
喻司廷匆匆穿上外套去开门,发现来敲门的是宣娅。
她说:“出事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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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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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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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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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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