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压53!血压21!氧饱和42%!”
“出现心衰和呼衰,他的救生意志很微弱。”
滴滴!
滴——!
“病人已失去生命体征。”
“唉,我们尽力了。”
……
一时不慎脚底踩空,失重感连带着心跳加速陡然袭来。
喻司廷不自觉脚下一蹬,在刹那间睁开眼睛,张大嘴巴猛吸一口气。微冷的空气灌入肺管,唇齿间有股潮湿腐朽的味道。
我还活着。
四肢尚未恢复知觉,视线仍旧模糊不清,但喻司廷能清楚地感觉到胸膛里渐渐平缓下来的跳动。
噗通、噗通!
当心跳恢复到正常跃动频率时,他终于看清眼前的景象。
目之所及,是由一根根原木组合而成的天花板。原木紧密契合,向昂视的人露出刻意保留下来的树皮。
最中间的那根原木打了个小孔,悬一盏灯。
喻少爷家境优渥,完成学业之余还喜欢到处旅游。他见过无数将客房打造成原始小木屋的民宿,可从未见过民宿用这种灯。
——那是一盏流行于上个世纪70年代的煤油灯。当时骑马夜行的人喜欢将其挂在马身上,因此又被叫做马灯。
如今是电气时代,谁还会用这种老古董?
念及此处,喻司廷脑中被迫一空,恍惚在床上坐起身来。
他身在一个可谓拥挤的小房间,木床紧贴东北角,床尾正对窗帘紧闭的窗户,窗户之下有一张只容得一人用的书桌,紧挨着书桌的是半人高的挂衣架。
房间的门就在床隔壁,只要伸出手,可以不用起身就打开门。
看似正常,只是看似而已。
喻司廷掀被起身,目光往挂在门上的圆镜一扫:他穿着一件白色立领、胸前带褶皱的棉麻衬衣。
明显是维多利亚时期的服饰,却没有让他觉得别扭。
小房间里的一切装饰布置、他此时身上的衣服,若是有人说现在是蒸汽时代,喻司廷也不会出戏。
但……
会不会太过真实了?
衣架上挂的是呢大衣和高礼帽,床边摆着骑马靴,枕头底下还有怀表,长长的金色链子可以扣在马甲上。
喻司廷将自己打扮好,再度站到镜子前。
他从未研究过蒸汽时代的穿着,但一件件套得特别熟练。
除去那一头唯有依靠现代科技才能染出来的高级灰发色,喻司廷觉得镜子里的人真的像活在上世纪。
他仔细端详镜中人。
时间愈久,愈没有违和不适的感觉。
喻司廷勾起一侧唇角。
肯定是睡太久脑子糊涂了,居然会萌生‘我不属于这里’的念头。亲爱的上帝啊,我在想什么呢!
“叩叩。”
有人在走廊上敲响了他眼前的木门,说:“先生,您醒了吗?我们为您准备好了早餐,就在一楼的餐厅里。”
喻司廷:“马上来。”
他戴上高礼帽,摆正领带,又看了手中的怀表一眼——8:15,紧接着把怀表搁进口袋里,顺手打开了门。
来敲门的人已经下楼了,走廊上空无一人。
走廊不长,宽度能容两个成年人并肩行走。
关门时喻司廷特地留意了下自己房间的门牌号:203,说明他的房间在二楼。
一层楼只有三间房,楼梯正对1号房,走廊上仅有的一扇窗正对2号房,而3号房门外是一个三层橱柜,柜门上锁,看样子是用来放杂物的。
现在是什么季节了?
喻司廷在窗口停步,伸出脑袋往下望。
楼下有一口水井,马厩和稻草堆紧挨在一起,隔壁是谷仓。最接近道路的栅栏上绑着一块木招牌,看不到正面写的字。
再往远处望,只有一片厚重的迷雾。
已然默认自己就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但喻司廷还是想不起一件事:
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他一边下楼,一边回想。
现在应该是刚入冬不久,难道他是来旅游的?不对,来旅游也应该选择春季,谁会在寒冷刺骨的冬季跑出门游玩。
瞧瞧这个地方,简直是穷乡僻野!
沿楼梯下到一楼,喻司廷心中的嫌弃才稍微减少一点。
好歹有长桌和足够的椅子,吃饭的时候不用和其他人挤在一块。一楼还有吧台,橱柜上的酒水似乎不多也不是名牌,但在乡下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感谢上帝!
最值得高兴的,当属他终于见到了其他人。
包括喻司廷在内,一共有十个人。性别对半分,穿着打扮都有蒸汽时代的显著特征,但又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他们不同于当地人。
十个人都打扮得更为品味时尚。
喻司廷一走近餐桌,席间有几个人转过头来看向他。
从他们的眼神不难看出,这些人也已经确认了‘我是这个时代的人’,但也同样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长桌很大,坐十个人绰绰有余。
喻司廷挨边坐下,对隔壁的女人微微一笑:“早上好。”
“早,先生。”女人向他颔首。
礼貌,且生疏。
他能理解,毕竟是大家闺秀,矜持是自然的。
“让一让!让一让!”高声说话的女人是这家旅馆的老板娘,名叫玛丽。
她腰上系一条蓝色得旧围裙,手上端着一大筐热腾腾的烤面包,牛奶罐随步伐一晃一晃,但始终没有溢出一滴牛奶。
这些面包和牛奶最终摆到了长桌中央。
分配下来,正好一人一个烤面包和一杯牛奶,不多不少刚刚好。
听到有女士抱怨早餐是难以下咽的黑面包,玛丽严厉地说道:“在我们这里,浪费食物是不被允许的!不过好消息是,威廉出门买羊肉去了,中午有豆子炖羊肉。”
被训的女士微笑谢过老板和老板娘的慷慨,每一口都咬得很勉强。
喻司廷紧盯手里的黑面包。
莫名地,他感觉皮囊下的灵魂好像挣扎了一下,有几秒出戏。
这玩意儿真的能吃?以前他的早餐不是豆浆油条,就是吐司荷包蛋。手上这块面包,又硬又糙,嚼起来还有一股酸味。
他赶紧喝了一口牛奶压压味儿,结果差点没喷出来。
太腥了!还有股牲畜的臊气,难喝!
喻司廷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会抱怨了,若不是穷困潦倒,谁愿意吃这玩意儿?
他抬眸偷瞄一圈,在座几乎都是皱着眉头强行往嘴里塞,只有一人脸色不改。
那个男人坐在对面最右边的座位上,刻意和其他人拉开距离。黑短发,剑眉下一对瞳仁亮得出奇,但最惹眼的还是他的小麦色肌肤。
健康、匀称,应该是天生的。
喻司廷的视线不过多停留了几秒,男人好似有所察觉一般,准确无误地用瞳仁锁定他。
他也不躲,直勾勾瞅着对方。
可这次对视并没有持续很久,有女生开口:“你们有听到什么声音吗?我总是听到有人在说话。”
其他人面面相觑。
沉寂一旦打破,被强行按捺下的疑问一股脑也全部倾泻而出。
“你们是来旅游的吗?我记不起来我是怎么来的。”
“我也不记得,一觉醒过来人就在这里了。刚醒过来那几分钟,我甚至有点……觉得不真实。”
“我也是!就好像、好像,我不属于这里。”
十个人里除了那个男人之外,全部变了脸色。
男人光听不语,完全没有要加入讨论里的意思。他把黑面包撕成小块,然后在牛奶里泡一下,就这样吃完了所有早餐,泰然自若宛如人在老家。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不属于这里,难道我们在做梦吗!”其中一个男人慌了,掏出手帕擦前额连连渗出的汗。ωωω.χΙυΜЬ.Cǒm
两个关系比较好的女生对视一眼:“要不你掐我一下试试。”
“好。”
说动手就动手,被掐的女生顿时疼得叫出声:“你那么用力干嘛!”
“不是你让我掐的吗!”
“那你也犯不着这么大劲儿吧。”女生撩起衣袖,手腕处俨然已经红了一块,“你看,肯定得淤青。”
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吞吞吐吐地开口:“要不、要不大家先做个自我介绍吧。”
自我介绍无非就是我叫什么、我来自哪里、我是做什么的,听到提议的第一时间,喻司廷迅速在脑海里寻找答案。
可……没有答案。
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知道自己的故乡,更不知道自己的职业。
一轮思索过后,他现在脑子只剩三个字:
我是谁?
“没人说的话,那就、那就我先来吧。”眼镜男双手紧握,眼睛阖上,眉头锁死,整张脸拧成一团,像是一睁开答案就会从脑海里溜走。
其他人皆浑浑噩噩等待他的发言。
一抬头,喻司廷发现其他人又显而易见地和他一样。
谁都没有找到答案,大家同样迷茫害怕。
除了眼镜男,还有那个男人。
眼镜男始终拧巴一张脸,本就结巴,一紧张说出的话更是断断续续:“我、我来自彼得郡,是一名、一名医生。对,我是个医生。而且我已经结婚了,还有一个孩子。不、不对,有两个。他们是……”
所有人都在认真听并试图回忆起自我时,有人插话了。
“真的吗?”
一开口,所有视线全都被吸引到男人身上。男人不慌不忙,语调缓缓:“你确定你所说的,都是真的?”
眼镜男重新睁开眼,看神情对自己刚刚说的话完全没了底气。只觉得好似是真的,又好似是幻想。
“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人追问。
“我、我也不确定了。”眼镜男缩起脑袋,“你们呢,有没有想起什么?”
“没有,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连我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更别说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不行,我要出去。反正呆在这里也无济于事,指不定出去走走能想起来呢!”说完,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起身往外走。
还没到门口,被老板娘玛丽叫住:“先生,您要去哪里?外面的迷雾还没有散,您不认得路,冒然出门可能会掉到山谷里。”
胖男人停下了,杵在玄关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出门。
人的注意力总是很容易被转移。
方才还在思考‘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的众人,现下又开始担心如果外头迷雾不散要怎么离开。
我是谁,这个问题问别人没有意义。
喻司廷决定问些有意义的:“玛丽,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
玛丽站在吧台后面,根本没把这个问题当回事:“那还用说,当然是坐马车过来的!”
马车?
喻司廷可没有任何关于坐马车的回忆,其他人也纷纷摇摇头表示没有印象。
下一个问题:“这里是哪儿?”
“难道你们没听说过吗?”玛丽冲众人微微一笑,“迷雾谷,迷雾谷,欢迎来到迷雾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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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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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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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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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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