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绫低垂着眼,柔顺地重复了一遍,“白府的忠仆托人来寻女儿了”
真的是来人了可是,白家在京的阖府除了宛如以外,尽数被流放到了隙地,这人又会是谁?难道是江南的白府来了人?寻绫姐儿,又有甚样的目的?徐正宏沉思不得其解,遂,只是问道,“你可是见过那人?”
“还不得见只是让人传了话,说是想见见女儿。女儿正拿不定主意,还请父亲给女儿指点明路,到底要不要见?还有,他是否真是姨娘的娘家人,也得请父亲明示。”
徐正宏稍作沉吟,复又问道,“他托的是何人?中人可是有透露过,他寻你是因着何事?”连问两个问题,徐正宏忽觉自己问得突兀,忙解释道,“为父也不清楚他到底是不是白府的仆人,所以,你尽量仔细地说与为父听,为父也好帮你做判断。”
徐青绫垂首应诺,曼声道,“……是琉璃传的话,当时,女儿也详细地问了她。不过,琉璃说,她也未曾见过那中人,只说那中人似乎是一个极为年轻的小厮,撂下话头,就走了。”
目光悠远,徐青绫似在回忆当时的情形,徐正宏也是屏息等着自己的女儿细细将那时的情景说来。
“那小厮只说了,有个自称是白府的家仆,托了他,让他来寻我,说是想见我一面。还说,过几日,他会另外托人来寻问我的意思。其他的,一概未说。”徐青绫轻声道着,“所以,女儿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谁,寻我又是何事。”
听罢徐青绫的诉述,徐正宏沉思片刻,“那小厮在什么时候找得琉璃?”
“昨日”徐青绫柔声回道,“因着昨日搬入新院子,有些劳累,早早便歇着了,女儿也未曾告知父亲此事。”
她记得昨日,徐正宏的几个同僚来府拜访,身边自是不乏年轻的小厮。
徐正宏听了,只是“哦”了一声,脸色却是越发晦涩了。昨日,来的同僚不少,兵部尚书华大人,吏部左侍郎贺大人,晋王府长史司左长史田大人,五城兵马司刘大人。另外,还有他的几个下属,这些人身边跟着的可都是年轻的小厮,年长的长随一般都不会随主子单单只是过府拜访,而是另作他用。
这么一来,要从这些人中挑出那小厮,难度是大了不少。毕竟,是他人的仆从,而非他府中的。且昨日过府的同僚,并非都是与他同心,这就更难了。徐正宏叹了口气,还真是不好查。
“父亲也判断不出那到底是不是白府的下人要不,到时候他托人来寻你了,你就即刻让人通知父亲,届时,父亲派了人,让他们保护着你见他一面,看看他到底是有何所求?”
徐青绫自是无异议地应了,只是忍不住问了句,“听父亲的意思,这忠仆有可能只是借了白府的名义寻上门来,是假的白府是不是没有这样的人?”问完,便兀自笑开了,转瞬,又不经意地问道,“姨娘从没跟女儿说过她娘家的事儿,如今,这自称白府仆人的人寻上门来,女儿端的是有几分好奇父亲,可否与女儿说说,姨娘娘家的情况。
省得女儿对姨娘的事一无所知,现今连念想姨娘的地儿都没有”她说得合情合理,又提及思念白姨娘,这会儿,徐正宏该是会透露几分。
徐青绫暗自猜测着,却是没想到徐正宏被问得一愣,面色有些微的阴霾后,仍是未松口说些什么,只是劝道,“宛如已逝多年,你如今也还小,不要想太多。”稍顿后,又道,“知道得越多,只能图惹悲伤,还是不知道得好你就安安心心地等着嫁人,嫁人后,相夫教子,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日子。上辈子的事情,还是让上辈子的人记着便好”
无奈中透着悲伤,悲伤里又浅埋着愧疚,徐正宏对徐青绫尘封了白姨娘的往事。
“可是,父亲”徐青绫正声道,“虽然您心疼女儿,不愿让女儿知道后过分悲伤,但是,女儿还是想知道关于姨娘的一切。因为那毕竟是生养了女儿的女子,女儿岂能为了贪图今生的无忧,而泯灭了这份亲情?”
徐正宏抬首望着眼神异常坚定的女儿,久久无语。
“而且,女儿自认为姨娘不是那样的人,也绝不会做出有辱家门的事儿那事情必然存着些蹊跷,女儿希望自己能查明,以还姨娘的清誉。”徐青绫试探性地透了些口风。
“胡闹”徐正宏怒斥道,“是哪个在你耳边嚼耳根子了?”厉眼扫过周遭的下人,对上陈妈妈时,停的功夫又稍微久些,“不要听人瞎说,当时的事情,不是你一个孩子能够明白的。而且,当时徐氏族长也在场。”
果然,徐正宏对这事儿极其排斥,更不愿她深究。然而,他这样,更让她坚定想查清一切的想法。而末尾的那句,又是什么意思?徐氏族长在场,是想说明此事的公正,还是他也想安慰自己当时的无能为力全数是因为徐氏族长,将一切责任全部推卸给徐族长?
徐青绫抿嘴一笑,沉吟道,“可是,父亲,女儿想要查明的不止是这一件事,想必,您也知道女儿自幼便是带着病的。”
徐正宏心中咯噔一下,望向徐青绫的目光,带着怜惜,间或夹杂着一道难明的神色,“为父见你近来并无犯病,以为这病是好了。”微顿了顿,“为父记得那时向皇上求了恩情,特意让顾太医诊了脉,也配了珍贵的药丸,你的病情就稍稍缓解了些。”
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徐正宏目光阴冷,“难道你住在别院之时,没有人给你送药?”
送没送药她不知,不过,第一天来这异世时,那满身的伤,她却是谨记着。若是寻着机会,至少也要让那伤她的人受些教训。
不过,那么珍贵的药丸,必然是经过卫氏的手。若是她说些话,能让徐正宏加深对卫氏的反感,她又何乐不为呢?
“年岁太久了,女儿已经记不清了。”徐青绫故作黯然,道。
那时,绫姐儿已经是十岁了,不可能会记不清,想来肯定是那个妒妇特意给拦下了。
徐正宏胸口沉闷,恼恨卫氏的作为,但更担心徐青绫现今的身体状况,“那如今,还是会时时犯病吗?”
徐青绫摇了摇头,“前些年,遇到一个贵人,在女儿险些断了气时,救了女儿一命,但是,贵人说,这病无法根除,缠绵于女儿一生。”轻叹口气,话中透着无尽地惋惜与悲哀,“不过,这也是女儿的命”
这种认命的态度,让徐正宏更将怒气全数转向了卫氏等人,“绫姐儿,为父一定会为你寻得治病的大夫,你别多想……”
“还有,你也别多想宛如的事情,一旦时候到了,为父自然会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
徐正宏还是不愿将白姨娘的娘家白府的事情亦或是他对白姨娘的感情,透露丝毫给她。反而是找了借口来应付她。看来,今日是无法撬动他紧闭的嘴了。
不过,也无妨,自然还有人会告知她,有关于白姨娘的事情。
徐正宏又嘱咐了一些话语,也不作久留,便离开了徐青绫的院子。
徐青绫是将徐正宏送到院外的,她身边只跟了琉璃,“去看看老爷这是要往哪里去?”
琉璃应声离开了,徐青绫则是独自回了屋内。此时,陈妈妈还呆立在屋中,只是不知道她的思绪飘到了哪去。ωωω.χΙυΜЬ.Cǒm
徐青绫只是淡淡瞄了她一眼,便开口喊了声,“陈妈妈”
陈妈妈回神,见自家小姐紧盯着她,忙不迭地垂下脑袋,“小姐,有什么吩咐?”
徐青绫轻笑着道,“方才,喊了你几声,都不见你回神,陈妈妈这是想哪去了?”见陈妈**身子不觉一颤,又道,“我那时还小,不记事,不知道府中有没有送了这药丸。不过,我想陈妈妈有可能知道些什么,不妨说与我听听。”
陈妈妈抬头,想了片刻,道,“这事儿,老奴倒是还有些印象。记得当时,夫人送了有两次,后来,就没见到过了。所以,那次……”
“所以,那次怎么了?”
“所以,姨娘过世的那日,小姐才会因犯了病,从假山上掉了下来”
陈妈妈对这件事情没有半点含糊,只是在说及假山两字时,不自觉中双手紧握。
那假山她也见过,就在别院中,有些高度,却还算平坦。但是,据她所知,“徐青绫”的性子虽然娇蛮,但还算是比较文静,并没有这种野猴般的喜好。那何以会爬到假山上,又怎会因犯病,失足从顶部平坦的假山上跌了下去。
而当时别院中只住了陈姨娘的哥哥,陈妈妈说及假山二字,又有点不对劲儿,与方才说及药丸一事全然不同。这中间的关联……
徐青绫思及此,唇角含了三分笑意,只是淡然道,“你先下去吧也是该准备膳食的时候了。”
五小姐的一切行径,她看了半年有余,她的性子也能摸透一些。可是,自从那次以后,五小姐就离她远了些,只琉璃与她还亲近些。那时,她有些闹不明白,又怕她是猜到了那事,也不敢向她亲近,这一离,就是三年。如今,这会儿更是摸不透五小姐的心思了。
心中叹气,口上自然是应诺,退了下去。
陈妈妈刚刚退下,琉璃便进屋子了,侧耳对徐青绫道,“……我跟着老爷到了夫人的院子,便折了回来。”
“嗯”徐青绫轻应了一声,嘴角含笑,吩咐道,“知会佟忠一声,让他去查查府里的陈管事与那陈姨娘的关系。”
琉璃应诺,不料徐青绫还未将话说尽。
“还有陈妈妈”
琉璃瞪大了眼睛,有些不能相信,却见自家小姐神色严肃,并不是在开玩笑,脸色不觉暗了下来。之前只是怀疑陈妈妈,而现今,小姐是料定陈妈妈有异心,下决心要将她查清楚了。而陈妈妈是白姨娘离世后,唯一对她们好的人,小姐连她都不信了。那么,下一个,是不是该怀疑到她了?
“琉璃,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吗?”徐青绫微蹙了蹙眉,打断了沉思的琉璃。
“明白了,小姐,奴婢会将小姐的意思,传达给佟忠的。”声调已不若方才的轻快,透着丝沉重。
而此时,徐青绫虽是觉察到琉璃有异,但是她现在却没有心思管这事儿。因为,若是佟忠所查清的事情,与她所料的相同,那么,那晚夜里,想要杀她的凶手就浮出了水面。
另外,她的另一半心思则是放在了卫氏的院落,自然是无暇分身了。
而此刻,徐青绫放了心思的院落并不平静。
徐正宏怒视着卫氏,斥责道,“你怎么会如此狠心,竟然断了绫姐儿续命的药丸”
“老爷,你这说得是什么话?”卫氏强辩道,“我待青绫不薄,她来了,就赶紧让霆哥儿腾了院落让她住。这几日,又忙着操持她的生辰宴而无暇分身,更是因此短了对霆哥儿的照料。可怜我那儿,才是个孩子
这些暂且不论,就说说我所做一切,可有丝毫亏待青绫的意思?老爷,难道您还认为我是个狠心的嫡母吗?”说着,便哭将起来,“真真是嫡母难为,谁让我没有这个福分,成为青绫的生身母亲”
说完,便一直哭个不停。
“好了”徐正宏依然带着怒气,可是已比方才缓和了许多,“我说得不是绫姐儿回府后的事情,而是指她在别院时,你短了她的救命药丸。”
卫氏渐渐止了哭声,“老爷,您也知道,给青绫续命的药丸有多么昂贵那些药材可不只是值个千金,那时,又忙着大姐儿的婚事,操办她的嫁妆,府中哪有余钱再做那药丸。我看原先的那药丸,还能维持一阵子,便将后面的给停了。待到有钱制药丸时,忽听别院传了消息,说是五小姐的病,被贵人给治好了泰半,就不需要这药丸了,所以……”
“所以,你就给断了?”徐正宏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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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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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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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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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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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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