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丽春院的大厅里却剑拔弩张,崔颖的贴身护卫王宝带领一队甲胄鲜明,刀剑半出鞘的府兵将李进的亲随李甲一团团围住,李甲一也面色凝重,左手紧握腰间的刀柄。
李进赫然与崔颖面对面坐到了一桌,曲翠栊站在李进身后亲自为众人倒茶。
其中一名吐蕃人打扮的男子站在李进面前用一口流利的官话激动地叫道:“枉我巴甲部从我父辈起便与李家做生意,没想到你们李家的人竟然与我巴甲部的死对头隆察部勾结,在半路上将我家的货物劫走,你们可知购进这批货物花光了我们巴甲部所有的积蓄,原本今年冬天我们部落一万多人指望着这批货物过冬,如今为了活命不得不全部迁移,将我父亲辛苦打下的基业拱手让给隆察部!”
“我巴甲部今年冬天就算能挺过去,老弱族人及牛羊也必将死伤无数,我巴甲部与你李家的这个仇算是结定了,今日里我昆布请崔郡守为我巴甲部作主,定要将这个将消息走漏给隆察部的小人扭送到县衙大牢,让他招供出主谋之人,若崔郡守作不了主,我便去京城找你们的皇帝评理去!”
杜萱娘同情地看了眼那位头顶光秃,脑后垂着许多小辫子的巴甲部小头人,此人鲁莽愚蠢,竟然敢闯进朝廷与李家的斗法中去,只怕他那部落灭亡也是早晚间之事。
杜萱娘低着头绕过楼梯扶手,尽量不引起人注意。
李进的身后仿佛长了眼睛,突然回过头来对杜萱娘喊道:“杜娘子不见见你的故人?嘁,这里有一桩官司,你也来听听!崔郡守,我想你不会反对吧?”
李进这一喊直接让杜萱娘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进退不得。
曲翠栊却是个闻弦歌而知雅意之人,立刻跑过去挽住杜萱娘的手臂,“萱娘,你也认识崔郡守?我们先过去打声招呼吧,可别失了礼!”
杜萱娘挣了一下,竟没有挣脱曲翠栊的双手,被半拖半拉着来到李进与崔颖面前。
李进指着身旁的凳子说道:“请坐!”
“谢座!李大当家与崔郡守谈的公事,民妇实不方便旁听,杜萱娘先告辞了!”
崔颖此时却突然发声,“萱娘,过来这边坐,你我知己一场,事不分彼此,听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长长见识也好!”
杜萱娘恨不得踹崔颖这猪头一脚,知道是乱七八糟的事,还让她来听,是想抓只虱子往她头上扔吧?不过到底还是没敢说出口,作为朋友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至少不能让他下不来台。
杜萱娘僵笑着来到崔颖身旁坐下,李进脸上突然问道,“杜娘子,你的手可疼?我的脸上已经抹了药膏,要不要让翠栊为你涂一点?”
涂你妹!杜萱娘很想破口大骂,生怕别人不知道刚才老娘差点被你办了是咋的?
果然,崔颖疑惑的目光便转到了杜萱娘双手,再转到李进被划了一道口子的脸上,瞳孔收缩,沉声道:“萱娘,他对你无礼?”
“没什么,是一场误会,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表演全武行?那个谁?你叫什么名字?我刚才只听到你说的几句话,你能否说得再仔细些?”杜萱娘看了眼场中便被官兵围住的李甲一,赶紧对那胡人说道。
“我叫昆布,是康定府巴甲部头人的儿子!”
昆布见到杜萱娘似乎与崔颖和李进都说得上话,便坐回座位仔细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这个昆布是吐蕃与大唐交界处一个叫巴甲部落的下一任头人候选,巴甲部落长期与李家商铺有生意往来。巴甲部落用当地出产的毛皮,良马,名贵中草药等与李家商铺换取生活必需品,其中最大的交换当然还是铁器的交换,因为在那些未服王化的地方,武力便代表了一切,当然这些昆布还不敢直宣出口,毕竟朝廷严令禁止向外出口铁器,暗中做了便做了,大家心知肚明便是。
这回巴甲部砸下血本从李家购了一大批武器夹带于货物中,没想到风声走露,死对头隆察倾巢而出,于半路伏击,将货物全部抢去,昆布不敢回部落去见父老乡亲,派了伏击战中幸存下来两人回部落报信,自己则带了剩下的族人又回到了大唐。
而他们怀疑李甲一的理由便是那批货物是由李甲一押送交货的,对头抢劫时也透露出他们是得到了李家下边一个管事传来的消息,才来半路截胡的。
如今巴甲部人货两失,马上就要面临被别的部落吞并的命运,昆布更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誓要找李家讨个说法,只是不知怎么又与崔颖搞到一起去了。
昆布说到后来,想起正在受苦的族人,不禁嚎啕大哭。
杜萱娘心中一软,想象着天寒地冻的青藏高原某个角落里,那些可怜的老弱妇孺们奄奄一息的样子,他们的命运在杀戮与严酷的大自然面前何其脆弱,稍一个闪失,都会是灭顶之灾。
“十一郎,你怎么看?或者你打算如何做?”杜萱娘转头问崔颖。
崔颖听杜萱娘在外人面前也叫他十一郎,面色稍霁,沉呤了一下说道:“巴甲部如今在北庭都护府辖下,他们既有此等冤屈,我们大唐自然不能不闻不问。”
杜萱娘心中有底,崔颖没有把话说死就好办,便又转向昆布道:“别哭了,好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倒好,比女子的眼泪都多!”
昆布立刻住了嘴,忙用袖子去擦眼睛,“我是想着我的族人们现在不知道怎样了,你这妇人是做什么的?你能做得了那两个人的主?”
李进的冰块脸突然出现一抹极淡的笑意,随时留意着李进的曲翠栊心下一紧,突然有点后悔刚才临时起意的试探。
李进在大街上救了杜萱娘一事别人会觉得这只是一件义举,唯独了解李家的曲翠栊知道,李氏家主身边高手如云,对于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根本不必李进亲自出手救人,而李进偏偏这样做了,暗示着此事不同寻常。ωωω.χΙυΜЬ.Cǒm
如果杜萱娘对大唐的社会规则足够了解,也会发现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丽春院头牌兼老板娘突然关心起柴米油盐来,然后亲自光临一家肉铺,且后来又与名声不好的寡妇老板娘委身结交,是一件多么反常的事情。
只因为曲翠栊对杜萱娘太好奇,当她听院里的姑娘无意中说起两个客人打算陷害张家肉铺时,她便留心上了,果然在关键时刻出言相助,叫破刘通的真实身份,两人也因此有了结交的借口。
如今看来,李进对杜萱娘果然是有些心思的,曲翠栊心中惨痛,这么年来的努力,仍没让她走进这位李氏家主心里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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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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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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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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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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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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