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进又接着说道:“去青龙河码头只有两条路,而从燕子岭翻过去最近,想来蒋三一伙就是从这里逃窜的,张老板从后面追来,没有从平时路人行走的山道,而是想抄这边斜坡上的近路翻过此燕子岭,也不知当中还出了什么差错,张老板就从斜坡上摔了下来,因此而送命,当然具体如何,还得县衙的仵作来验尸以后才能最后确定。”
“当然得以县衙验过的为准,李大当家的不必在此卖弄你的见多识广!”杜萱娘嘲讽道,虽然她不得不佩服李进的观察入微,但他那冷硬中透着的自信和骄傲,让杜萱娘十分的排斥。
李进微皱了皱眉,看定杜萱娘,“昨晚是我低估了蒋三,才会让他们有了后来的可乘之机,刚才我已经派人前去打探蒋三等人的行踪,至于如何处置他们,就是崔先生他们的事了,来人,将杜娘子丢失的银子暂且补上!”
李甲一又送上一个与昨晚装金子的一模一样的木盒,杜萱娘冷笑道:“我家与李大当家的无亲无故的,不敢再受你们的银子!”
一直在发呆的张义却突然发疯一般扑向李进,嘶声叫道:“你们和他们是一伙的,还我父亲的命来!”
李进轻轻一让,避开张义,李甲一伸手便将张义的手臂抓住扭到他的背后,“你这浑小子,竟敢说我们大当家与那小流氓是一伙的,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张义动弹不得,只是怨毒地看着李进。
原来张义昨日暴打蒋三时,是被李甲一拦住的,很自然地便将李进等人与蒋三一伙划上了等号。
又听到李进似乎在为蒋三一伙辩解,立刻便将张正之死迁怒到李进等人身上。
“你们放开他,他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杜萱娘急道,生怕李甲一不知轻重,扭伤了张义。
李进挥挥手,李甲一立即放开张义,“杜娘子好志气,不过,你这儿子倒是需要好好教导!报仇,绝不是这种报法!”
杜萱娘忙上前将张义拉到身后,警惕地看着李进,不敢再多言。李进是连朝廷都忌惮的家伙,他们这样的普通人除非活腻了才会去招惹他。
李进又抱拳对崔颖说道:“崔先生见谅,李某要赶时间将货物送回益州,所以无法请崔先生亲临现场观摩新式织机了。另外,两架织机我已经差人送去府上,崔先生当不至于太失望!各位,后会有期!”
李进的张狂让崔颖的脸色十分难看,崔颖本已经打算配合朝廷的计划,暂时不去动李进,谁知这李进竟得寸进尺,根本不把他这位果州郡守放在眼中,这李氏一族暗中的势力看来不是一般的大。
李进离去很久,县衙才有人赶到,竟是县丞亲至,应该是崔颖恰好在龙泉驿的缘故,否则,一桩小小的谋杀案,还无法惊动县丞。
南充县丞是位北方人,名叫秦孝德,长得威风凛凛,见到崔颖果然在此,忙过来见礼。
崔颖吩咐秦孝德不必顾忌他,让他按律办理便是。仵作勘验过现场与张正的尸首后,与李进所说大致相同,但是蒋三一伙抢劫民财,也是重罪,蒋孝德当场下令,发布海捕文书,捉拿蒋三一伙。
围观的百姓见此事总算有了结果,陆续散去,一直旁观的里正见杜萱娘竟然与官面上的人很熟识似的,便留了心,早早地让邻居们帮忙,去官材铺赎来了一副中等棺材,及一些敛葬之物。
周五亲自动手为张正换了寿衣,与张义一起将张正放进了棺材。崔颖看一眼神色呆滞的杜萱娘,心底竟有一丝心痛,不过是短短一夜,杜萱娘的大红嫁衣仍穿在身上,额头上的发丝下面有淡淡的血痕,美丽依旧,却不见了那分让人心旌摇动的神采飞扬和自信。
“萱娘,今后你若有难处,可直接上我府中寻我,若我不在,告诉崔安亦可。与民同乐,与民同忧,你们也要让我知道你们的忧和乐不是?”崔颖临走时对杜萱娘低声叮嘱道。
杜萱娘目送被县丞与里正簇拥着坐上官轿离去的崔颖,心底如同初春的冰原,在一些看不见的角落里有冰雪在悄悄融化。
张正能顺利下葬到山里的张家祖坟全靠邻居秦掌柜与周五夫妇全天候地帮忙,秦掌柜娘子甚至还拿出自己的银子来帮杜萱娘垫付各种费用。
这让杜萱娘省心不少,而杜萱娘的心思却在始终不哭不闹,一言不发的张义身上,自从发现张正尸首后,张正一直是叫做什么就做什么,该吃吃,该睡睡,这个少年反应太过平静,平静让人觉得不太正常。
第三天,做过简单的法事,张正正式入土为安后,累得不轻的秦掌柜与周五夫妇便回家歇息去了。
张义呆在自己的屋里无声无息,不知道在做什么,晚饭时,还多吃了一碗饭。
杜萱娘累得坐下便没有力气起来,目送张义又进了他的小屋子后,喝下一碗提神的浓茶,准备迎接马上就要到来的挑战。
夜凉如水,迷了路的萤火虫不知疲倦地在杜萱娘快要合上的眼睛前面飞舞,让人心烦意乱。
小屋门终于传来开合声,张义提着一个小包裹蹑手蹑足地走到院子里,回头不舍地看着正屋里还没有撤下的张正的灵位,杜萱娘揉揉酸麻的双腿,从墙角的阴影里慢慢走出来。
“不去给你父亲请一柱香就这样走了?”杜萱娘轻轻地说道。
张义一惊,回头看着已经在墙角阴影下蹲了半夜的杜萱娘,眼神复杂。
“你知道他们现在去了哪里?可曾去里正那里开路引?可有足够的盘缠?”杜萱娘接着问道,张义将倔强而又仇恨的眼神移到一边。
“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没关系,你可以碰运气到处乱找,总有一天会找到;没有路引也没关系,你可以露宿荒野,白日里再混过城门的检查;盘缠用完了也不要紧,你可以去打工,也可以去要饭,我说的是不是?”
张义低下头,表示默认。
“你心里的打算是一种可能,但是还有另一种可能我必须要提醒你。大唐朝疆域何其辽阔,蒋三一伙抢了我们的银子,能去地方成千上万,你有可能终其一生都遇不到他们。没有路引或者过所,如果被官府抓到,被视为流民,轻则杖刑,重则入狱,你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回到龙泉驿镇,再也不能在清明节时为你父亲或母亲烧上一张纸,点上一柱清香,你父亲和母亲将九泉难安。或者你运气很好,永远也不会被官府查到,但是还有另外一桩,那就是出门在外,什么都要银子,你可以不住旅舍,不雇车,但是你要吃饭。你可以去打工,工钱多少暂且不说,但是谁会雇你这种来历不明的什么都不会的半大小孩呢?你年纪轻轻,好手好脚地去要饭,你觉得有多少人会同情你?那么还剩下最后一条路,如果不想被饿死,就只好卖身为奴,从此你不但连自己的姓都没有了,而且连命都是别人的了,你父亲和母亲将永不瞑目。我想这将是你此行最好的结局。”
昏黄的灯光下,张义的头越垂越低,有液体渐渐将胸前的衣襟泅湿。
“我再说说我的想法,不管你称不称我为母亲,我已经在你父亲灵前决定,在你没有成家立业,光大门楣之前,我不会弃你不顾,我要让你父亲母亲在九泉之下含笑,为他们的儿子欣慰。因此,我打算与你一起找到蒋三一伙为你父亲报仇!”
张义抬头,红肿着双眼看向杜萱娘,杜萱娘淡淡一笑,又说道:“你可以听听我的报仇计划,与你的报仇计划比较一下,看谁的计划更可行。”
“第一,我会暂时放弃寻找蒋三一伙,因为他们现在银钱充足,能去的地方又实在太多,凭你我的能力很难找到他们,但是我相信,要不了多久,他们花完手中的钱,他们就会回到龙泉驿镇。原因很简单,别的地方对他们来说根本是人生地不熟,他们不敢在别的地方为非作歹,欺压良善,只有在这他们最熟悉的地方他们才活得下去,他们回来是早晚的事,根本不必我们去费心找他们!”
“你说的可是真的?”这是杜萱娘这几天听到的张义说的第一句话。
“我可以保证,只要他们不在外面被人打死了,快则一个月,迟则半年,他们必回龙泉驿镇。”
“第二,如果他们真的回到了龙泉驿镇,我不打算报官,报官太便宜他们了,官府已经认定你父亲是自己摔下山的,最多判他们一个抢劫民财之罪,关他们几年后还会继续做坏事,说不定还会报复我们。最重要的是蒋三是你娘舅,别人会非议你不讲情面,不顾亲伦,让你唯一的娘舅去坐牢。因此我打算私下解决此事,至于如何解决此事,则到时再说。”
“第三,从现在起,你就是张家唯一的男丁,是张家的顶粱柱,所以你要与我一起尽可能地多挣银子。有钱才能办成事,将来不论是雇人手帮忙,还是打点官府,为你父亲报仇一定会花很多的银子!”
杜萱娘来到张义面前站定,“如果你觉得我的计划比较可行,便去灵前为你父亲请上三柱清香,许下诺言,从此后尊我为母,齐心协力为你父亲报仇!”琇書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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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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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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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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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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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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