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年初,大雪停,灯笼飞,大红大喜,南朝举国相庆。
即便在暗流涌动的某个夜晚,兰陵城权力中心的那部分人提心吊胆,不敢入睡,可一夜过去,证实了不过是虚惊一场。
那个身穿白袍的年轻男人未曾拔剑。
这一夜过去,白衣缟素的年轻男人手上未曾染血。
兰陵城依旧干净如昨。
同样的一夜,隔着千百里之外。
西关不太平。
......
......
“桓图穷死了?”
小殿下有些不敢相信。
传讯令那边的声音轻微停顿:“袁忠诚亲自杀的,这个消息率先传到银城,要不了多久齐梁也会得知。”
魏灵衫隔着极远的距离,在传讯令那边自顾自说着银城这些日子的讯息。
这些消息都是一个时辰前传出来的。
所以小殿下这边的愕然和难以置信,魏灵衫那边不会第一时间察觉。
那边的女子声音很轻柔,连贯说着。
“就在昨夜,桓图穷的旧骑在西关大旗上挂上了燕白楼的头颅,登上西关壁垒,与此同时西关影子只身入缥缈坡,要提袁忠诚头颅为黎青敬酒......”
“桓图穷与袁忠诚决裂了,可惜这个男人的做法不够谨慎,哪怕有了十几天的缓冲和谋划,他最终选择的还是正面的单挑,想拿手中的剑去解决陈年旧事,把恩情与仇恨做一个了解。”
魏灵衫那边的声音顿了顿,“任平生的出现,已经让袁忠诚打醒了警惕,燕白楼只是一颗问路的棋子,死了也无妨,银城在西渡口之后连夜派了三位域意高手压镇,本来是想压制剑道大圆满的任平生,但恰巧碰上了单骑入缥缈的桓图穷。”
“桓图穷......再也没有出来。”
郡主大人有些惋惜说道:“西关影子的部下被大力清洗,几乎全被判处了死刑,挂在西关壁垒上的燕白楼头颅被撤下,桓图穷的尸体吊在西关旧部的影字大旗上,绕西关行三千里,最后来到西关壁垒,取代了那位已经死去的西关总督,饱受屈辱。”
易潇有些怔然。
那边魏灵衫的声音还在继续。
“西关的角力,以桓图穷的失败告终,代表了黎青最后意志的旧部被连株拔起,清扫干净,西关可以算是袁忠诚的一言堂了......”郡主大人喃喃道:“仔细想来......还有一个男人在这场动荡里安然无恙,甚至获得了造化与机遇。不过他算是曹之轩埋下的棋子,黎青的骨灰凉在了西关,想必也没人会去敬酒了。”
小殿下想到了那个每日会给缥缈坡西关大藩王坟上尽一杯酒的江轻衣。
传讯令那边轻微感慨了一声。
魏灵衫柔声说道:“西关那边动荡,银城却未曾受到影响,所以我一切安好,勿忧勿念。”
这句话之后,传讯令再无动静。
小殿下算是稍微放下了一点心,立即动身去找齐恕先生。
......
......
老舍茶社里,齐恕先生一如往常,每日来此,借茶阅书,单独的雅间里书桌堆满了杂文书籍,涉猎极广,记录的想法在另外一堆泛黄宣纸上,驳杂晦涩。
“天阙的消息刚刚才传来。”
齐恕先生裹着厚袄,抬起头瞥了眼小殿下,示意他坐下。
他一边写着奏折,一边笑着说道:“小殿下如此关心西关之事,得到的消息又如此之快,大约是那位郡主大人传了简讯过来?”
小殿下无法平复自己的心情。
他面色复杂说道:“先生......桓图穷真死了?”
脑海里西渡口那个男人决然上马离开的场面。
一骑绝尘。
他肯隐忍跪下,替西关向齐梁低头。
也肯低声下气向自己道歉认错。
这样一个男人,会选择鲁莽入营,想着单剑与袁忠诚分出生死?
齐恕顿了顿。
他点了点头,平静说道:“不仅死了,而且死得凄凉,死得屈辱。”
“他高估了情义二字在别人眼里的地位,他的一生中只服一人。那个人把情义两个字看得很重,恰好坐在西关藩王的位子上,又恰好压得西关服服帖帖。”
“可并非所有人都是这样。”
“情义两个字,在某些人眼里,就只不过是无用的眼屎,想要看这个世界看得清楚,就需要把情义弹去,变得冷漠而无情。”齐恕先生面色如常说道:“很显然,袁忠诚就是这么一个人,情义在他眼里分文不值。”
“黎青生前能够压得住袁忠诚,死后又能压多久?”齐恕挑了挑眉:“西关无主之后,白袍儿的坟前可有袁忠诚敬的一杯酒?”
“殿下,须知......”
“并非所有人都像徐至柔那样知恩图报,一死不惜。”
齐恕抬起头来,直直望向易潇。
小殿下抿了抿唇。
他低下眼说道:“桓图穷他本可以......不用死的。”
齐恕笑了笑,淡淡道:“是,他明明有足够的谋划时间,只要他不撕破脸皮,袁忠诚也不会杀他,可他偏偏站出来了,所以他死了。换位处之,殿下把活下去放在了首位,可桓图穷只求个结果。比起袁忠诚现在独揽大权的场面,齐梁更希望桓图穷可以赢得这场角力,只可惜论能力论心智论计谋,袁四指比他要强上不止一筹。”
易潇沉默了,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其实是在想,桓图穷拔出了自己的剑,死磕了下去,磕死了自己,这其实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
西关影子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带着江湖色彩的人物。
他跟着黎青行走天下,坐镇西关。
白袍儿给他酒,他就出剑杀人,十六年来都是被人忌讳的一个刺客。西关的意志到哪,这个影子就跟到哪。
可有一天......
他走出了影子,就走出了江湖。
死在缥缈坡,就是死在了庙堂。
彼此之间立场不同,易潇甚至未曾觉察到自己心底有一丝难过。
他只是有些惋惜。
一个人连死都不能得偿所愿。
鱼死在了涸泽,死不足惜。
可死在了大漠,便死不瞑目。
......
......
齐恕很有兴趣地拿出了中原地图。
天色正好,无须点灯。
他站起身子,双手压在桌上,那张老旧的地图上被他标满了难懂的记号。
他轻轻拿指尖划过西关,停顿在缥缈坡。
接着连接一条直线。
通向西关壁垒。
“江轻衣被袁忠诚调往了西关壁垒,表面上算是提拔这个寒门出身的年轻男人,其实是不着痕迹打压洛阳方面的监察。”齐恕先生低下头看着地图,平静说道:“江轻衣被调走了,缥缈坡某种意义上完成了王权集中,甚至随时可以跳出北魏宣告独立......只可惜西关腹背受敌,如果真反水了,十六字营的战力再强,届时孤立无援,抱不住曹之轩的大腿,肯定会被当做一块砧板上的肥肉任人刀俎。”m.xiumb.com
齐恕的一根手指落在西关壁垒,他另外一只手缓缓挪动。
指尖轻微敲打着北魏的心脏。
洛阳。
“江轻衣是北魏与西关的唯一枢纽,所以袁忠诚绝不会动他一根毫毛,还必须要保证他的仕途坦荡,官阶只能升不能降。”
齐恕点了点洛阳,舒展眉头说道:“他身边还有任平生抱剑担护,单论剑道造诣,任平生排得进天下前五,不算那几位妖孽,战力也能挤进天下前十。”
“涉及到党派牵连,现在西关局势紧张,无数人提心吊胆,担心自己今日尚有一口酒喝,明日便人头落地,江轻衣却安全得不能再安全。”齐恕清瘦的面颊上浮现一抹笑意,“西关像是一口大塘,总要篆养出一条大鱼,这条大鱼的人选早就被定下来了,小鱼小虾折腾地再厉害也没用。”
小殿下静静望着这个书卷气很重的清瘦男人。
齐恕的笑意带着一丝冷冽的意味。
“这些我知,殿下也知,陛下更知。”齐恕冷冷说道:“朝政纲要,但凡有些目光之人都能看见。”
易潇发现齐恕身上比书卷气更重的,是杀伐气。
陛下一直未曾提过齐恕为何能够收到如此厚重的待遇。
中原庙堂里,近年来兴起了“南齐恕北轻衣”的说法。
大概就是两个晋升极快的年轻男人,彼此之间遥隔数千万里,能够博弈的一点。
齐恕压抑杀气说道:“江轻衣被调往了西关壁垒,一战成名,就在今年。”
他望着易潇,一字一句说道:“齐恕敢放言在此,淇江南北,北姑苏道的烽燧,西关的壁垒,两者拒妖宫千里以外,西域要动手,就要选择其一。”
他突然笑了。
“西域主人是天下有名的妖孽,修行路比权谋路艰难许多,她必定是有大毅力之辈,抉择之时不会避轻就重,慎思而行。”
齐恕双手抬至一处,缓缓分开。
拉开极长的一条战线。
“南北两条线,烽燧也好,壁垒也好,谁杀得狠,谁就是西夏的第一个目标。”
“而我齐恕不在烽燧,大殿下主守不攻,必定是壁垒屠戮妖族。”
杀气自指尖溢出。
“就在今年,西关与大夏......必有一战!”
“破垒之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浮沧录更新,第一百零四章 破垒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