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宫之中的黄钟宫,右殿之内燃香焚火,殿内半壁极为工整地摆放着住入八尺山大妖的命牌,每一块命牌,都是大夏棋宫妖族力量的中坚份子。棋宫大妖出行,顶着大夏名头,极少有人会阻挡,在西疆北原这本就人烟浩渺之地,即便是北原三大尊者这种级别的人类修行者遇到,也会沉默避让,不愿惹出争端。
棋宫的大妖不多,故而极为爱惜羽毛。
如果有大妖陨落在西疆这片土地,陨落在人类修行者的手上,那么一定是不死不休的场面。
每一块黄钟宫的命牌都刻有复杂铭文,在棋宫玄奥的空间造诣之下,可以清晰传出每一位大妖身死之前的波动,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无从遁形,立即会遭到棋宫无止境的疯狂追杀。
黄钟宫大钟响起之时,整片西疆都会惊闻到那道扩散开来誓不惊人死不休的浩瀚钟声。山上诸妖只管闭眸修行,知晓已有妖陨落在外;山下群妖不能守神,心心念念盼望有朝一日能填补八尺山大妖陨落之后的空出名额。
八尺山分五宫四调,合称九宫。前五宫熊盘虎踞山巅最高处,正宫,中吕宫,南吕宫,仙吕宫,黄钟宫,山巅妖气肆意汪洋,千百年积累,是为大夏妖宫;后四调稍矮一头,大面调,双调,商调,越调,多是些无法修行妖族功法的“人类修行者”,不被北原之外的人类接受,只能滞留在八尺山上,这些年来妖宫不曾将这些人赶尽杀绝,逼得反弹琵琶,没得挑选,只能走了一条山海经中最为短命的末流修行之路。
顾胜城知道自己的少棋公头衔只是个笑话,更知道自己被赶出八尺山巅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到时候若想苟且偷生活着,要么就沦为山腰四调里最不堪入目的小厮,替那些半人半妖的四调子卑躬屈膝,奉笑度日;要么就狼狈离开八尺山,运气好点,兴许不会死在北原西疆的大雪里。
顾胜城懒得去想那么多。
当自己被逐出八尺山巅之前,也许他自己会找到一个解决方法。
他伸出左手,遮在自己眼前,尾指断缺之处遮不住视线。
八尺山上皆是苍白如雪的流云。
八尺山下算是琉璃无暇的人间。
这里本就是个妖地,自己终归是个人类,要死......也要死在人间的吧?
不想活了,那便纵身跳下去吧。
再也不用忍气吞声。
顾胜城闭上眼睛,喉咙翻滚,从出身开始,便处在这个世间的最底层,遭人侮辱遭人践踏,苟且偷生活着,等着翻身的机会,他已经等了太久了,这些年来,他难道忍得还不够多么,他难道做得还不够好么?
风庭城内他连最卑鄙最无耻的偷袭都能做得出来,不择手段只为了赢得与公子小陶的那场赌局。
他输了。
他本就该知道,自己没有翻身之地。
可他不甘心,想挣扎,拼了命也不愿意咽下这口气。
他咬断了自己一根手指,不远万里驱马来到棋宫山下,一路上所见所闻,皆是中原境内自己如同过街老鼠一般的骂名。
顾胜城不在乎这些,他向来不在乎名声。
无论是死心之前,还是死心之后,都不在乎。
他可以卑微的活着,但不可以没有希望的活着。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要,他只求死,还有死之前的宁静。
他知道这个翻身的机会他等不到了。ωωω.χΙυΜЬ.Cǒm
活得越艰难,就越不该存有妄想。
他怔怔坐起半个身子,看到还在自己身边蹲着的秋水,声音沙哑问道:“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秋水委屈说道:“你想要个安静,我蹲在这里不说话还不行吗?”
顾胜城没有理她,置若罔闻站起来,跌跌撞撞伸出手,从自己衣衫里掏出那块黑螺。
他双手抱着那只黑螺,缓缓走到楼顶边缘,在秋水怔怔没有反应过来的目光之中,缓缓张开双臂。
尘归尘,土归土。
一切因你而起,就因你而去吧。
不想再修行了,不想再挣扎了。
浩瀚蓝天之中,黑螺坠下,划出一道笔直黑线,八尺山巅的云气素来很重,顿时就没了踪影。
只是笔直的下坠。
下坠。
不知会跌到哪里。
坠下八尺山。
坠出这座妖气极重的棋宫,坠入琉璃大雪的人间。
没有回音。
......
......
过了许久,顾胜城缓缓睁开眼。
微惘。
他有些吃力抬起头,漫天云气就在自己面前摇晃,还有自己倒垂的长发,平视看去,数以千米的妖山山壁就在自己眼前,世界颠倒,一片昏花,头晕目眩,原来是四肢失去了平衡。
只觉得小腿被人紧紧拽住,接着是那个倔强不堪松手的姑娘怒骂的声音:“姓顾的,你就这么想死?”
山巅回音——
顾胜城木然没有表情,微微皱眉,四肢失衡的感觉很难受,所以他的双手花费了很大力气才伸到自己脑后,缓缓解开束住乱发的发髻,接着握住发髻,深呼吸一口气。
在秋水怔然的目光之中,对准她攥住自己小腿的双手。
他平静说道:“放手。”
秋水悲伤望向顾胜城,对上的却是这个男人平静到近乎漠然的漆黑瞳孔。
就在这时,八尺山巅传来一声巨大音波——
黄钟大吕,浩瀚钟音,响彻八尺山!
黄钟宫的大殿之内,一块命牌砰然崩碎,炸落漫天玉屑。
接着是第二块命牌,第三块命牌的崩碎声音——
准确的说,是十二块命牌,在一瞬之间同时炸裂。
十二块命牌的玉面速度不一的崩裂蔓延,却在同一刹那龟裂炸开,就像是一剑抹过,而后生死两隔!
守殿人愕然望着满殿溅出的玉石碎片,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他面颊被一块崩出的玉屑划出极长的口子,鲜血早已流了半边脸面,自己却浑然不知,过了不知多久,才惊觉早已跌坐在地,满地都是命牌碎裂炸开之后的碎片,惘然抬起撑在地上的双手,发觉双手密密麻麻插着玉石碎片,每一块都代表了一位大妖的性命,而他的双手鲜血淋漓。
守殿人嘴唇嗫嚅,怔怔望向自己鲜血淋漓的双手,大脑依旧一片空白。
许久。
再久。
他的大脑终于勉强有能力思索了。
于是骨子里涌来了深深的恐惧。
浑身都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这是......瞬杀?
是什么样的妖孽......才能瞬杀十二只九品大妖?
是人类修行者中的宗师,只身杀到棋宫来了吗?
......
......
黄钟宫内,撞钟声音苍凉悲壮。
响彻八尺山,一声胜过一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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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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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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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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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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