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打盹的倦虎陡然抖擞精神,于是整个世界在绝对的威严之下恢复极静。
只因那个赤足前行的女子停住了脚步。
她站在了萧布衣的身旁。
有些吃力捂住肋部的齐梁二皇子唇角渗血,另一只手按压在插入地中的刀鞘之上。
萧布衣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抬起头望向不远处的钟家男人。
而钟家男人望向自己身旁的红衣女子。
背负剑匣的红衣女子眉目冰冷,就好似北原千万年不曾溶解的风雪,恰到好处的覆盖在精致而绝美的五官上。
卸去了蒙面白纱,又卸去了阴阳术遮掩的面容,在红衣下曲线毕露的娇躯,如同初雪一般不染尘埃的肌肤,如龙脊大雪山一般琉璃无垢的瞳孔。
这位在齐梁大内十六年向来覆鬼脸遮容的红衣儿,第一次以女子身的真面目示人。
所以她站定之时,整个世界都寂静了。
只因她太美。
......
......
钟家男人面色无悲也无喜。
他脑海之中闪过了无数画面,先是想到了十六年倾家覆灭的铸剑穆家,如果那个世家不曾覆灭,也许如今的中原,就是上四家下四家的均衡局势?
只可惜没有如果,铸剑穆家早已经在春秋元年被天赋极高的穆雨屠戮干净,而很巧的是,钟家男人曾经见过这位年少成名被人敬畏冠以雨魔头名号的少年。
雨魔头与人约战,北赴冰木湖......
而最终走出北原的,就只有这位红衣女子。
钟玉圣将这个背负剑匣的红衣儿上下反复打量了片刻,最终确认了眼前女子,与那个杀气冷冽的雨魔头,在眉宇之间,几乎是如出一辙的冰冷气息。
于是盛红色唐装的男人轻声道:“那个人死了?”
指的自然是曾经杀得中原寂静无声的雨魔头。
从北原一路南下的红衣儿面容平静。
平静到有些漠然。
她根本没有理睬眼前这位新晋宗师,甚至连多余的一眼都没有去看。
所以她自然不会去回答这个问题。
她只是轻轻往前踏出一步。
接着脚步停顿。
红衣儿漠然望向前方。
......
......
远方撞塌数十根紫竹的小侯爷摇摇晃晃站起身子,满面鲜血,狼狈不堪,好不容易扶住一根紫竹站稳身子。
段无胤此刻的模样极其凄惨,七窍鲜血汇聚,狂风炸开后的右耳血肉模糊,眉心的吞噬相被一刀自上而下剖开,而他站稳身子之后,望向那个巍然不动的红衣女子,恍惚半天,才想起颤颤巍巍伸出一只手,却摸到自己半边侧脸的猩红一片。
耳边嗡嗡作响,整个世界天摇地晃。
眩晕的感觉潮水一般来来回回,褪去之后,面色苍白的段无胤才勉强能够站稳。
而接着就是一声极为尖细的叫声。
段无胤发现自己吞噬的元力,居然在一点一点弥散而出。
那些自己费了好大力气才吞去的元力与气血,在一点一点离自己而去。
吞了唐老太爷的元力,十不存一。
他怔怔不敢相信,如同丢失魂魄。
红衣儿面容冷漠望向这个身怀吞噬相的黑袍年轻男人。
钟家男人轻声开口说道:“看呐,他身怀天相,不消多久,也能成为你一样的妖孽。”
而一边的齐梁二皇子皱着眉头,看着那个患得患失,如同得了失心疯的黑袍年轻男子,破天荒没有提出质疑。
即便那个男人大哭大叫,像是一个疯子,可他得了吞噬相的恩惠。
所以钟家男人说的一点不错。
这个天相太强,他日后必然是一个妖孽。
接着萧布衣微微咳嗽,虚弱而戏谑说道:“就不怕他被吞噬相乱了心智,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钟玉圣微笑回应道:“不疯魔,不成活。”
......
......
耳边已经听不见声音的段无胤重复确认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除了自己消化的些许元力,唐老太爷的庞大元力,此刻都从眉心扩散开来,化为浓郁的白气。
黑袍段无胤有些癫狂伸出手,拼命探出鲜血淋漓的五指想揽住元力,可吞噬相那道口子已经被萧布衣一刀割开,再是如何挽留,都只是徒劳。
那道癫狂的身影,便难免有些好笑。
“我的......”
“这些......”
“都是我的!”
伸手数次,最终徒劳无功的段无胤,眼神逐渐黯淡下去,接着不到一秒,黑袍下的目光缓缓抬起,最终盯向了风轻云淡的红衣女子。
小侯爷陡然尖声叫道:“我要杀了你!”
那袭黑袍张开双臂,身形前倾,脚尖猛然点出,整个人飘掠而起,像是一只大鸟一般扑向红衣儿。
穆红衣面色平静,与那道扑来的黑袍身影目光对视。
她的目光如同万年雪山一般平静。
一刹那狂风骤然再起——
紧接着世界再度安静下来。
紫竹林再度清空一条长道,而数十根紫竹崩塌砸下,将彻底昏厥的黑袍段无胤埋下。
钟家男人轻轻叹息一口气。
他望向那个站在原地一步未动的红衣儿,目光落在她背后的剑匣之中。
从那一声龙鸣凤吟起,钟家男人就知道今日的事不像自己想的那样顺利。
至少眼前这位穆家遗嗣,背后剑匣里的这一剑,如果向着自己递出,那么自己事前预想的结局究竟会不会改写,便成为了一个有悬念的事情。
唐老太爷浓郁的元力弥漫在紫竹林中,这位老人家临终之前的暮气,如今转化成了朝气蓬勃的生机。
钟家男人看着站在漫天生机弥漫之中的红衣儿。
这个红衣女子就像是白纸之中的一点墨,在漫天生机之中,她身上的那道死寂气息便显得极为突兀,而且明显。
此人命不久矣。
所以她行的路,便是世间最直的路。
所以她出的剑,就是世间最直的剑。
谁挡在她的路前,这一剑,就会毫不犹豫递出,把一切都撕裂。
谁能挡得住呢?
钟家男人轻轻闭上眼,在短短的时间之内,脑海之中将出剑场景反复模拟了数十遍。
上百遍。
近千遍。
接着他睁开双眼,声音复杂道:“我不想跟你动手。”
连衣袂都没有飘动一丝的穆红衣保持沉默。www.xiumb.com
她只是伸出一只手,缓缓按在自己背后的剑匣之上。
那一声狭长的龙鸣凤吟声音抑扬顿挫,再度浮现天地之间。
钟家男人叹息说道:“你有你的事,何必来拦我?”
红衣儿面容如水般平静,拿余光微微瞥了一眼萧布衣。
她轻声道:“只是恰巧路过。”
而齐梁二皇子心领神会,拔刀而起,轻声道:“谢了。”
那个粗布麻衣的身影有些狼狈地逃离紫竹林,离开的速度极快,一路上滴落的血迹被一道纯白元力极快且不留痕迹地抹去。
收回元力的红衣儿重新将目光挪回钟家男人身上,轻声道:“如果你不想承受这一剑,就不要挡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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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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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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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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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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