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荒原依旧极寒,高山嶙峋,临近北魏交壤处便一马平川,犹如被天神一刀削去般平坦。
天风冷冽。
北原的寒酒镇迎来了一个不太友好的客人。
客栈被一脚狠狠踹开。
所有人的目光挪向了那个披着巨大蓑衣的男人。
这是一道略显苍老的身影,蓑衣遮住了他本该枯萎的肌肤,麻草编制的蓑帽令这个高大身影只露出一双凶悍彪猛的眼睛。
浑白的瞳孔。
沉重的喘息。
还有混杂的血腥气息。
他背负一把断鞘刀,刀尖与长发一同倾泻吐出,斜指地面。
这道高大身影压抑着客栈内的烛火,行走起来虎虎生风,双脚脚踝处锁铐的僚链在地上摩擦出支离破碎的零零星火。
他突兀走了三步,然后停在一个人座位前。
这双浑白的眸子微微转动。
接着狂风骤起!
没有人看清那柄断鞘刀是如何挥斩而出。
一颗头颅轰然一声暴飞而出,砸在客栈另一端墙上。
猩红炸开。
这个男人默默环顾一圈,而后紧贴着无头尸体在座位上坐了下来,微微缀了口沾了血迹的茶水。
巨大笠帽下的那张面孔微微笑了。
倒映在茶水里的浑白瞳孔森然而单纯。
“在下有些想不明白。”xiumb.com
这个男人将刀横在桌上,轻声细语道。
“既然你们都是魔道中人,在此前的时间里,为什么能如此和平的坐在这里?”
他突然低声笑了。
“你们应该很清楚,来北原就是为了来抢那个人留下的魔道精血。”
“既然只能有一个人能抢到那滴血,为什么不现在就决出生死?”
“难道你们还想一起喝酒,再论论交情,最后等到鸩魔山插手,把雨魔头的精血收回那座山上,才心甘情愿不得不选择罢休?”
客栈里烛火明灭,有十数道身影站起身来。
这个男人笑了笑,一个一个点指过去。
“九品。”
“九品。”
“九品。”
十三道九品气息。
“齐梁北魏那两位大人物说的不错,大世来了。”他细细道:“无数人杰应运而生,无数高手如同春笋。”
“可为什么卑微如你们,也能跻身九品?”
这个笠帽男人声音沙哑道:“靠着魔道秘法不要命突破到九品的蝇营狗苟之辈,也想夺那人的精血,沾染大世的风采?”
他望着十三道气血抵达九品境界的身影,突然笑了。
“我想明白了。”
“你们怕死,怕输。”
他笑起来犹如一个孩子般开怀,露出洁白的牙齿。
“你们畏惧于那个魔头生前的滔天威名,即便他死了,留下的精血被一个无名之辈继承,你们依旧没有直面那人的勇气。”
“可笑啊。”
他摇了摇头,笑意不减:“既然如此,让我来送你们归西好了。”
这个笠帽男人站起身子,摘下自己的笠帽,露出那张半面狰狞半面慈悲的诡异面孔,
浑白的眸子令人不寒而栗。
“七月七,大红月。”
“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
......
高大笠帽男人闭目养神,在客栈里等着他要等的那个人。
这座客栈里处处沾染了触目惊心的血迹。
魔道中人的血迹与正常人不一样,显得更加殷红而鲜艳。
烛火之下,客栈呈现大红色。
十四颗头颅,被他整整齐齐码在桌子上。
而客栈的气氛有些奇怪。
除了这个高大笠帽男人,客栈的角落还坐着一桌人。
“寒酒大人。”一个年龄约莫只有十三四岁的北原男孩面色惨白,声音沙哑道:“这些魔头,都是与您一样的九品,就这样被杀了?”
一身月白色长袍的寒酒尊者面色平静,不露痕迹瞥了一眼闭目养神的高大笠帽男人。
寒酒尊者在十六年前就被誉为北原三大九品强者,即便过了十六年,面容依旧年轻,似乎岁月并没有在这个男人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这些堆叠在桌上的魔头,的确勉强能称得上一句九品。”寒酒尊者淡淡道:“靠着折损阳寿来突破境界,依旧违背了修行的意愿,这样突破的九品,即便能够令境界大增,终究也只是外力,能发挥出九品境界实力的,也只有三成左右。即便比一般的八品要强,终生也无望窥探下一个境界了。”
“纳兰。”寒酒轻轻开口,道:“你看过大先知留下的雪边仙功,应当知道,魔道修行与我们炼体殊归同途,不修元气,但无论哪一种修行流派,在九品之后,都无一例外开始领悟源与域。可知为何?”
名叫纳兰的小男孩茫然摇了摇头。
“九品本身代表着修元者体内的元力、修魔者的魔气、炼体者的经脉,达到了肉身能够承受的极限,而九品巅峰,就是将这些资源全部发挥出来,爆发出百分之一百的力量。”
寒酒微笑道:“而源与域,就是将一丝九品力量,爆发出一缕,甚至十缕,百分之两百,甚至是百分之一千的爆发出来。即便是再弱小的域意,一但领悟,至少可以将九品的力量翻倍爆发出来。”
“除此以外,源意与域意赋予修行者的,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掌控能力,收与缩,开与合。”
“看好了。”
寒酒尊者轻轻探出两根手指,点在纳兰眉心,然后运转元力。
纳兰瞳孔微缩。
在前一刹那,他下意识想退后一步,那根手指仅仅携带了一丝元力,却依旧压制住自己起身的念头。
最终点在自己的眉心上。
“你目前离这个层次还有一段距离。”
寒酒尊者轻轻放下手指,看着纳兰眼中茫然与恍悟共存的复杂色彩,笑道:“这些人牺牲自己的精血,强行跨过八九品的层次,却只能发挥出不到百分之三十的力量,面对一个领悟了域意的人,即便是十三个人联手,也不可能占到一丝优势。”
“这个人领域了域意?”小男孩有些不敢置信道:“漠北王大人曾经说过,在春秋年间中原能够领悟域意的人,最多双手之数。难道有这个人一席之地?”
“时代不同了。”寒酒尊者摇了摇头,道:“漠北王大人行走中原的时候,与如今差了太多。那些八大世家的老妖怪被押入佛骸,新生代血液还极为稚嫩,陶无缺钟玉圣这些放到如今就是妖孽一般的存在,自然不会超过双手之数。”
纳兰听得恍恍惚惚,下意识问道:“成为妖孽很难吗?谁算是妖孽呢?”
“无论在哪个时代,成为妖孽都是一件极难的事情。在当时,成为九品的人不过是凤毛麟角,盖压一头的少之又少。”寒酒大人微微一笑,道:“现在的九品,喏,你也看到了。”
这个在北原土生土长,自幼立志要成为九品的小男孩还是没法一口气消化这样一个对自己打击有些残忍的消息,他咬了咬牙,艰难转头,望向桌面堆了十四颗九品头颅的恐怖男人,问了一个冒大不讳的问题:“那寒酒大人,你与那个魔头究竟谁更强?”
寒酒大人眉眼低垂,没有回答纳兰这个问题。
不远处闭目养神的笠帽魔头眉须微动,似乎要睁开眼睛。
寒酒大人拍了拍纳兰的脑袋,柔声道:“漠北王大人很看好你,我便带你来观摩这场战斗。纳兰,你很快就到十四岁了,能够让你一鸣惊人的,就只有那场成人礼,你要记住,北原即便有那位小王爷珠玉在前,却依旧能容得下其他人头角峥嵘。”
“九品远远不是尽头,源意与域意也不是。大先知说过,修行路上,所求乃是长生,谁活到最后,谁便是最强的。”寒酒尊者笑道:“你们新一代的血液能够成长起来,便是日后王庭横扫诸敌的希望。”
“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所以接下来你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丧失了斗志。”
寒酒大人的笑意有些转冷,他伸出一只手,揽住了小男孩的肩膀。
纳兰紧紧瞪大双眼,不知道寒酒大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个笠帽男人的喘息声音越来越重。
寒酒大人轻声道:“那个人来了。”
气氛极为压抑。
死寂。
纳兰不知道寒酒大人说的那个人是谁。
但他清楚看到笠帽男人的面容开始扭曲,气息开始攀升,青筋在额头毕露。
寒酒大人面带微笑道:“准确的说,是那一剑来了。”
话音落下的一刹那——
大门轰然倒开!
年仅十三年的纳兰,接下来见到的那一幕景象,将永远烙刻在自己的脑海之中。
一道璀璨如同神火般的剑影摧枯拉朽般降临人间,将一整座客栈从中劈开。
那个笠帽男人咆哮着起身,浑白瞳孔无比森然,携带着整个地狱的怒气,轰然出刀!
那柄断刀被极为刺耳的一劈两半。
然后鲜血抛洒在空中。
纳兰被寒酒大人抱着瞬息出现在客栈外面。
他脑海之中的印象还停留在烛火之中的十四颗九品头颅在空中抛飞。
造下杀孽的恐怖魔头双手持刀,保持着起身落斩的动作。
接着十三年的小男孩屏住呼吸。
眼前是大红月下。
冰天雪地。
背负剑匣的红衣女子眉心一点朱红如血,面容绝美而冰冷。
她轻轻呼气。
于是挡在面前的整座客栈土崩瓦解。
收剑。
于是挥刀要斩的恐怖魔头分尸两半。
一路南下,不回头。
龙鸣凤吟高声不停。
这道惊艳世间的红衣赤足前行,遗世而独立。
寒酒大人面色复杂,缓缓道:“你问什么是妖孽?”
“她便是了。”
纳兰听着那位寒酒大人沙哑着声音叹息开口。
“她从北方来,红衣卷风雪。”
那道拖曳着风雪的红衣儿在大红月下孤独南下。
的确是一副如画的仙人场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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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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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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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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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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