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歌沉默看着那道残破白袍。
白袍之下,黎青的面容依旧平静,只是再也没有笑容。
他倔强如鹰,目光淡淡瞥了一眼北方。
洛阳的方向。
然后一字一句开口。
“一决生死。”
斜插大地的西关白被黎青倒提而出,再度指向李长歌。
李长歌摇了摇头,他望向这位白袍残旧的西关藩王,然后缓缓开口道:“你要一决生死,但那个人绝不是我。”
曹之轩从怀中摸出一块令牌,上面纹有古剑与酒坛。
剑酒令。
李长歌缓缓摇头,道:“这道令牌里有剑主大人赠的一剑之力,晚辈愧不敢当。陛下既然有用,便赠予陛下了。”
他面向曹之轩揖了一礼,声音平淡如水。
“陛下。至此,风雪银城便还了你北魏最后一笔账。”李长歌不温不火,“我要带走魏灵衫。”
“请便了。”曹之轩面色平淡,收回剑酒令,点了点头。
那道素白色轻衣微微点头,倒退而起,整个人身形飘忽若仙,向着沉剑湖湖心岛的方向飘然离去。
白袍黎青没有拦李长歌。
他感到那块令牌上传来的恐怖力量。
与其余四块令牌不同。
留给李长歌的那块令牌里,蕴含的不是保护之力,而是恐怖无比的毁灭之力。
那是剑主大人的一剑之力。
赠予李长歌的那柄剑酒令,如今居然是如此讽刺的被李长歌赠送给了曹之轩。
剑主大人的意思很明确。
如果不知道取舍,那就一剑全部摧毁。
一力降十会。
这柄剑原来落入了曹之轩的手中。
他听到曹之轩略显讽刺的语气。
“你可知,为何这般大事,国师都不曾来。”
黎青眉毛微挑,他知道那位紫衫大国师早就离开洛阳,一路北上折尽红花,为齐梁红衣儿而去。
那位紫衫大国师号称极尽天下风流,岂能算不到此事。
“我之所以敢来这里。”曹之轩淡淡开口,“不仅仅是因为身边有宗横和阎小七。我不会把命赌在两个早有安逸惯了的老骨头身上。更不会把命赌在一个从未入世的年轻人身上。”
虎骁犬阳两位老人身躯颤抖。
“当然不仅仅是注定会落在我手里的这一剑。”
曹之轩自嘲一笑,又从怀中缓缓拿出一方玉玺。
“黎青,你仔细看好。”曹之轩面带微笑,道:“可知这是何物。”
玉玺四四方方,通体金黄,不灼目反倒内敛。
“这是这一世宗师签订淇江之约的魂器。”曹之轩一手持剑酒令,另一只手持四方玉玺,道:“浮世印。”
白袍黎青皱起眉头,虚眯起眼看着那道内敛气息的玉玺。
“浮世印镇压四方。”曹之轩笑了笑,道:“是当世最强的结界之一。”
“你已经走不掉了。”
西关藩王闻言,下意识抬起头来。
天地四方,如同多了一层屏障,仅仅留下一丈空间。
西关白枪尖如龙猛然点出,刹那停止,如同碰撞到了空间尽头,无法再进一步。
黎青面无表情,收起西关白,蓄势再出!
枪尖三尺飘然转紫。
再碰壁!
即便是染了紫色的西关白,也无法寸进分毫。
“我向剑主大人借了一剑。”
曹之轩看着那个男人不断重复收枪再出枪的动作,一遍比一遍更加迅猛更加恐怖,那道浮世印的结界却如同天堑一般不可跨越。
“再加上浮世印可以镇压的一炷香时间。”曹之轩沉默着收起那方玉玺,轻声道:“任你是大罗金仙,也避不开剑主大人的那一剑。”
必死之局。
“只可惜浮世印要镇压一人,必须感应到此人的气血。”北魏年轻皇帝俯下身子,轻轻拿手指沾染地上残余的紫色血液。
“我很清楚,世上没有多少人能让你流血。”曹之轩面色复杂看着食指指尖的一抹紫色,叹息道:“但很不巧的是,李长歌就是其中一个。”
“那枚剑酒令,若是李长歌不来,自然也不会被我催使。”曹之轩轻声道:“时也,命也。”
白袍黎青身形顿了顿。
西关白没有再刺出。
“黎青。你输了。”
曹之轩面无表情对宁风袖道:“带虎骁犬阳两位下去。我要跟他单独说一些话。”
至此,真正的胜局被这位年纪不大的北魏皇帝紧紧握在手中。
一炷香时间,加上剑主大人的一剑。
大势已定。
城主府最顶楼变得极为空旷。
两个人相对而立。
沐浴紫血而立的西关藩王沉默收枪。
“还有八千黑甲。”曹之轩静静望着城外黑潮,轻声叹了口气,道:“我若是杀了你,八千黑甲自然也是要死的。”
黎青手下的十六字营,誓死效忠西关藩王,若是这位白袍藩王身死,八千黑甲必然拥死相随。
白袍黎青的手指有些颤抖。
握枪不稳。
“为什么?”曹之轩接着开口。
为什么呢。
就一定要置我于死地吗?
“真的。真的。”曹之轩深呼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微笑,却是忍不住浑身颤抖,“你真的差点做到了。”
“兵封风庭。”
“离间北关东关。”
“藏拙十六年。”
“压我洛阳兵符。”
“还有一出千年难见的空城计。”
“黎青。你难道就一点旧情不念,难道就这么想坐上那个位置?”
曹之轩语速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是声嘶力竭。
“你说你的十六字营念的乃是情之一字!你告诉我,这他妈的算什么情!”
北魏皇帝猛然沉默,看着那道白袍。
黎青面带微笑,看着失态的曹之轩。
他向来不多语,性格沉默。
如今他说了三个字。
“杀了我。”
曹之轩眼神死死盯住那一袭白袍,面色阴晴不定。
无数画面脑海中走马观花而过。
他道:“朕不想杀你。”
“是怕八千铁骑太多,杀孽太重?还是怕西关战事再起,血流成河?”白袍黎青嘲讽道:“徐至柔愿意出卖我,便是他真正承认了你的心狠手辣。如今到了关键时候,居然狠不下心下手?”
“朕真的不想杀你。”曹之轩的声音在颤抖。
“十六年前,朕坐上这个位置以来。给你西关藩王的位置,接那位入宫,便从未想过会有今天。”曹之轩自嘲笑了笑,“你最是重情,又岂会谋反。”Χiυmъ.cοΜ
“可朕现在后悔了。”他面色悲伤,道:“若是朕不曾把你封上西关藩王,今日便不会有这场博弈。朕不该给你这个博弈的机会。”
手足之情,该是有多深。
又该是如何,才能让人下定决心断绝手足?
“退之。”曹之轩颤声道:“朕不愿杀你。”
非是不能,而是不愿。
“好。”
白袍黎青微微一笑,声音温和。
手中西关白枪尖再度飘紫。
如血一般妖异的枪尖指向不远处的年轻皇帝。
“那就换我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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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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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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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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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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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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