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修真小说>浮沧录>第七十七章 风雪
  淇江风雪散去,龙船重重砸在江面上,船上的舵手满面惘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江面上除了几艘大船,再没有其他物事。

  更没有一道人影。

  ......

  ......

  长夜将尽未尽。

  郡主大人抱着剑鞘,在大悲寺庙外靠着石柱,微阖双眸,像是休息,更像是养神。

  举头三尺有神明,可不信,不可不敬。

  魏灵衫没有选择缩进寺庙,在那位观世音菩萨的佛位下躲雨休息,而是在寺内,听着屋外的雨声,大大小小,最后滴答滴答。

  易小安的剑气屏障依旧笼罩大悲寺。

  随着剑气逐渐变弱,变淡,一丝一丝的雨丝落下。

  魏灵衫并不讨厌雨丝滴砸在面颊的感觉。

  她很享受地缩成一团,像是一只沉沉睡去的猫咪,双手环抱膝盖,脑袋半靠,忽然听到远方吱呀一声——

  是推门的声音。

  而她等这道推门声音,已经等了很久。

  魏灵衫睁开眼,睡眼朦胧,模糊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站在寺门口,笑着舒展身体,然后张开双臂。

  “我回来了。”

  他回来了,身上带着零零散散,尚未散尽的风雪。

  ......

  ......

  他回来了,身上带着零零散散,尚未散尽的风雪。

  路途跋涉,从大稷山脉外出发,一路西行,西域大雪,直至八尺雪山,即便秋水给他不断灌输元气,也难以化去眉间发梢的雪气。

  这个玄黑长袍下的身躯主人,心跳已经微弱到了几乎不可听闻,也不可感受的地步。

  他的眉间风雪甚大,惨白的眉心最中央,是一根手指大小粗细的猩红血窟窿。

  顾胜城被秋水抱着,一路颠簸,抱到了八尺山山巅。

  西域此刻早已经乱了阵脚。

  几位大棋公忙着镇压四处的流言与暴动。

  秋水登上大殿,看到大长老双膝跪在一具女子尸体面前。

  那女子眉心同样有一根手指的血窟窿,与顾胜城不同,她的衣袍被狂风撕得寸寸裂开,雪白玉体上下浸染殷红,羊脂面容上,尚且带着一抹惘然。

  便死了。

  死得彻彻底底。

  风白的尸体,不断溢散出那位白虎大圣的宏伟妖力。

  大君降临人间,来过这里,直接取走了白虎大圣的精魄。

  那位大君,自古以来,便是无人可以战胜的。

  所有的妖族,参与这场暴动的大棋公,小棋公,都陷入了无比慌乱的境地。Χiυmъ.cοΜ

  没有人知道,那位大君何时还来重新归来。

  但他们知道,大君还没有死。

  这世上还有谁,能杀死大君?

  没有了。

  那么大君归来之时,自己生为西域逆臣,又该如何?

  八尺山上四宫五调,大面调的大棋公已经自刎谢罪。

  而余下的几位大棋公,在极度的畏惧之中,冷静地商讨对策。

  那位大君已经来过八尺山。

  可只是杀了罪魁祸首的风白大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场西域内乱,若是那位大君有意追究,想要诛杀一众人等,那么......自己这帮罪臣,早在当初,便已经与风白大圣一同殉葬谢罪了。

  可并没有。

  他们甚至生出了更加大胆的念头。

  大君的确是亘古无敌的。

  可那位大君,真的还会再回来吗?

  坐镇在大稷山脉战线的大棋公,亲眼看见了天上无数雷劫的宏伟业力,隔着无数距离,也看见了那根璀璨金色手指。

  大君想要孤身杀上天顶。

  有些大棋公,此刻萌生了大不逆的念头。

  他们希望大君不要再回来了。

  事实上的确如此。

  西域的大君,已经走到了所有路的尽头。

  秋水并没有那么多的念头。

  她一路疯狂掠行,带着顾胜城,一直来到风白大殿的血池之前。

  血池之上响起“噗通”一声。

  秋水艰难眯起眼,抱着顾胜城在血池之中下坠,再下坠。

  顾胜城早已没了力气。

  血池不接纳死物,若是任他自己砸入血池,那么不能坠底,便生机殆尽,魂飞魄散。

  秋水抱着他的腰部,感应着玄黑长袍不断吞吸血水,变得沉重而坚韧,在血池里扬起,收敛,变大,最终将两人都笼罩在一起。

  她的月白色长袍同样浸染血池新鲜,裹粘四肢,无比碍事。

  秋水闭上眼,轻轻启开顾胜城惨白的双唇,将自己的妖气与元气一同渡了过去。

  那个本来已经没有心跳的男人,在玄武长袍的裹粘之下,似乎重新获得了一丝烟火气息。

  他沉闷而微弱得呼吸一声。

  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秋水瞳孔缩起。

  她的舌头传来一阵痛楚,那个男人的牙齿变得尖锐起来,将自己狠狠搂入怀中,肆意夺取,不由挣脱。

  血池之中一片泥泞。

  顾胜城背部坠底,他缓缓睁开眸子。

  与那头玄武展露真身之时一模一样,那双眸子里没有眼白,漆黑得渗人,如永恒黑夜,不加丝毫感情。

  巨大的玄黑长袍,此刻如墨溢散,伸出獠牙,边角勾搭,构成一个球形,将顾胜城和秋水二人笼罩在内。

  顾胜城咬破了秋水的嘴唇。

  一抹血气溢散。

  正是这抹血气,勾动了他的兽性。

  于是他更加疯狂的攫取,不容那个女人有丝毫的退避。

  月白色长袍早已经染红,被他动作粗暴地扯去,漆黑瞳仁里,是女人裸露而出的纤细手腕,雪白肌肤,完美无瑕的肩胛骨,却又柔弱到了骨子里的眼神。

  一头可怜又可爱的幼嫩羔羊。

  他闭上渗人的眸子,于是那张清秀的面上,便显得温柔又仁慈。

  顾胜城亲吻着秋水的眉心鳞片,一遍又一遍。

  过了许久,他攥紧秋水肩头,露出牙齿,轻轻从面颊一侧咬下,舌尖微微抵住,却并不咬破吹弹可破的肌肤,而是任其摇曳,缓缓挪动到雪白脖颈之处。

  这才一口咬下。

  女子如泣如诉的声音。

  血池里传来微弱的呜咽。

  咕哝咕哝声音传来,风白的大殿上,血池里有血气溢散,残破的月白长袍边角浮了上来,血池底部,依然有着衣袍撕裂的声音,不断如此,便不断有衣袍浮出池面。

  没人能够听见,血池最下面的声音。

  “救救我......”

  男人嗓子里像是塞了一团火。

  “秋水......”

  “我好渴......”

  他饮了极多的鲜血。

  却依然不得满足。

  他还想要更多。

  妖族的血池,是大君留下的造化之地,内里藏着几乎无穷无尽的妖族血气。

  大雪山的山根底下,谁都不知道究竟埋着什么,只知道这无数年来,妖族八尺山的大妖,都要从血池之中攫取造化,而死后妖气回归,亦是重归此地。

  顾胜城浑身滚烫,他不知不觉竟是撕掉了自己的贴身软甲,除了那一件笼罩自己和秋水二人的巨大黑袍,还留了一根环系在自己脖上的黑绳,他的身上......便再别无他物。

  血池底下风光旖旎。

  娇嫩冰凉的女子肌肤,贴在滚烫的男人胸膛上,揉出酥软销魂的音节,勾动欲望,而后焚身。

  这世上所有的渴,并非都是饮水可以解决。

  有些饮血。

  有些则是要饮下欲望。

  顾胜城觉得自己要死了,而临死之前,他攥紧秋水的双手,将女子按在血池底,饥渴舐舔着秋水的脖颈,却不饮血,而是将自己的欲望,渴望,全部顺延舌尖,一点一点送入秋水血液之中。

  感同身受。

  然后一同焚身。

  秋水嘤咛一声,冰冷身子顿时滚烫起来。

  若是顾胜城死,她愿一同死。

  在死之前,她宁愿被火焰焚了身,也要抵死缠绵。

  像是奋不顾身的扑火飞蛾。

  扑上了火焰。

  “轰”得一声,脑海里星火迸发,一片空荡,浑浑噩噩,却又清醒无比。

  痛苦。快乐。

  死亡。重生。

  当所有的愉悦都散去,尘埃落尽,漫天星辰坠落。

  软弱无力的女子,缓缓揭去自己眉心的那片鳞,然后手指颤抖,贴在了男人眉心。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顾胜城的眉心,那个血色窟窿,便不再溢散血气。

  那枚玄武鳞片,无比熨帖,恰好止住了血口。

  顾胜城搂着秋水,沉沉睡去。

  外面动乱不已。

  玄武大袍鼓荡,覆在两人身体,将一切声响都摒除在外。

  ......

  ......

  西域八尺山的风雪很大。

  当动乱被几位大棋公平定之后,所有人都在胆战心惊,等着那位大君的回归。

  一日。

  两日。

  西域的风雪没有停下。

  那位大君也没有回来。

  直到披着玄武大圣黑色重炮的男人,恹恹出现在了仙吕宫大殿,挥手驱散了山巅上数十年都未断绝过的大风大雪。

  顾胜城头发湿漉,他怀中抱着一个蜷缩安眠的绝美女人,那女人精疲力尽,沉沉睡在怀中,眉心的猩红痂印,在雪白肌肤上显得尤为刺眼。

  风从白虎。

  白虎已死。

  风便只能从他。

  风雪停滞,随他心意狂舞,八尺山诸位大棋公俯首称臣,不敢妄动。

  顾胜城声音沙哑,道:“别等了。”

  顾胜城的境界,升到了一种玄妙无比的地步。

  他望着苍穹,疲倦说道:“他不会再回来了,这对我们,都是一件好事。”

  依然没有人抬头。

  顾胜城站在八尺山上,他轻声说道:“大君立在殿内的命牌碎了。”

  死寂。

  风停了。

  雪也停了。

  无数轮回,大君的命牌一直在殿内供奉,外力无法摧毁,岁月无法侵蚀。

  今日碎了。

  所有人这才相信。

  那位大君,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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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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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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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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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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