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张诚伯查访河北东路的副手,仪仗和印信都在张诚伯那里,只有圣旨中的一句“遣张悫、耿延禧赴河间,纠察不法”能够证明他的身份。而圣旨也在张诚伯手中。
在陪同张诚伯前往河间的路上,耿延禧突发奇想:平卢是呼延庚的本镇,如果能够联络平卢,让平卢的将领和文臣直接听命于朝廷,那就有釜底抽薪的作用。
他把这个想法和张诚伯讲了,张诚伯不同意:“我等代天巡查,如果沦落到要用诈术的地步,那朝廷还有威信吗?”
虽然张诚伯不支持自己,耿延禧就自行偷跑出来,到平卢实行他的计策。
他面见张承言之后,张承言对他的提议不置可否。而张傲天却野心勃勃,认为这是将呼延庚踢走,由族叔甚而是自己坐上平卢镇抚使的位置的绝佳机会。他与耿延禧往来热切。
耿延禧心中还在纠结,他本想拿出自己龙图阁直学士的印来,但立即想起呼延庚锏打王时雍的事情,这个步鹿孤乐平看起来比呼延庚还要冲动。只要印信不对,他定然诬陷自己假冒天使,万一被打死,那可就赔大了。
今天歩鹿孤乐平纵马公堂,一下子证明了三件事:凭着张家这帮私兵,挡不住呼延庚麾下一击;张承言这个副使,在呼延庚面前,什么也不是;耿延禧不顶用。
见耿延禧还僵在那里,张承言道:“耿学士是河防使张公的副手,张公已经前往河间。鹿镇府,还请下马落座。”
张承言这番话一说出来,在场众人都知道,他已经服软,至少一段时间以内,他不会再起背离呼延庚的心思。
歩鹿孤乐平哈哈一笑:“让张平州受惊了。”他跳下马来,命令索超带着骑兵们出去。随后问张承言:“我坐那里呀。”
“鹿镇府,请上座。”张承言让出了自己的主位。
张傲天、张日天义愤难填,歩鹿孤乐平看也不看他们,大部走到位置前,大马金刀的坐下。这里往日就是知县坐的地方。
歩鹿孤乐平道:“给耿学士拿一个凳子来,摆在这里。”他一指自己身侧。
耿延禧趋着小碎步,走过来坐下。等众人都坐好了,歩鹿孤乐平问:“方才你们在商议什么呀。”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本在商议脱离呼延庚的事情,怎么能对歩鹿孤乐平讲。
张日天有几分机灵:“吾等正说冬天了,要到野外行猎作乐。”
此刻卢龙,歩鹿孤乐平毫无耐心说道:“张公若是想要天天作乐,为何不南下江左,与那些整日里喝酒吃散的士子清谈,河北兵火之地,若是一时不慎,便有倾覆之危,若是平卢无意听从四镇都统制的号令,攻击完颜讹里朵,本将这就告辞了,但愿没有妨碍诸位雅兴。”
张承言忙道:“都是小字辈乱说,吾等也在商议抵御金贼之事。呼将军把第一团、第二团都调走了,平卢三州没有战兵。”
歩鹿孤乐平道:“没有战兵,那保甲呢?将主宰横海、平卢两地推行新保甲,已经一年有余,平卢也大约有十余万流民,只要新保甲动员,至少五万兵,怎么能说没有兵呢?”
耿延禧在一旁听着,心中一动:朝廷并未颁布新的保甲法,而呼延庚早已推行新制度,这是逾制,好有用的罪名。他不动声色,暗暗的记了一笔。
歩鹿孤乐平说着便有些按耐不住,将腰刀解下来,用刀鞘敲击着面前的案几,砰砰作响,所有豪强都不由自主的抬起头,看着这边。
歩鹿孤乐平高声说道:“若是有人以为,都统制在平卢留的正军少,可以借此机会,自行其是,其心可诛。横海、平卢都是朝廷土地。”
说到这里,歩鹿孤乐平朝南边拱了一拱手:“自然要听朝廷号令。呼延将军是平卢、横海、天雄、范阳四镇都统制,还是平卢镇抚使,有人蒙了心,要将平卢单划出去,张公,你答不答应?滦州郑伟、昌黎铁达答不答应?”
张承言道:“吾决不答应。”
“完颜讹里朵若想攻我沧州,有些小人以为,索虏的精兵都南下河北,平卢没什么压力。可是你们想想,燕京完颜斜乜两万兵,完颜蒲鲁虎一万多兵,是张公你这几个侄子能抵挡的吗?他们现在不来,只是因为河北战局胶着,怕要南下支援,若没有都统制在河北,只怕完颜斜乜大军已到。”
燕京的金兵,才是张承言不敢与呼延庚撕破脸的根本原因。张觉是金国叛臣,他家被罚没为奴之后再叛出逃走,金国那边,无论如何是不能投降过去了。朝廷远在天边,他必须依靠横海的支持才能守住卢龙。
“鹿镇府不可如此,我等众人也是潜心谋划,并非要脱离都统制。”张承言站起来走到大堂中间回复。
张承言这样回答,让他的两个族侄暗暗着急。族叔,家主已经示弱,赵伯臻就在滦州,歩鹿孤乐平只要再用几天时间,就能将卢龙完全控制住,到时,拿回张觉基业的想法就真的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张傲天偷眼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耿延禧,耿延禧也正看着他,点了点头。
张傲天站起来道:“新保甲之法,在卢龙并未推行,盖保甲乡政,皆是朝廷定制,未奉朝廷命令,不敢擅改。未行保甲,便没有兵员,也就帮不了河北。若是贸然征发民力,反而惹的金贼注意。”
“都统制自有妙算,尔等听命行事,便可保无虞。何况,平卢本是从金贼治下所夺,又谈何惹起金贼注意。”
张傲天又投瞟了一眼耿延禧,发现耿延禧正在微笑,胆气壮了一些,接着说道:“河北金贼十万,呼延都统制不过三四万人,杨惟忠等宿将都已经覆灭了,若是平卢参战,只怕引火上身。”
“原来尔等存了这番心思。”歩鹿孤乐平大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何况都统制自太原起兵,所向无敌,区区十万索虏,又何足道哉。”
歩鹿孤乐平也站起来:“俗话说,柿子捡软的捏,老虎择人而噬。待吾等在河北大捷,完颜讹里朵,完颜兀术、完颜达懒等残兵败将返回燕京,为了找补,金贼会看上哪里呢?只怕来日相见,大堂中不知能存活几人。可怜卢龙父老,被汝等私心残害四处流落,无家可归。”
张傲天嘴唇欲动,反驳歩鹿孤乐平。
“傲天不必再说,”张承言一声大吼,喝住族侄。他上前拉着歩鹿孤乐平说道:“我知呼延将军英勇无匹,镇府深得将军信重,还望不计前嫌,回报沧州,我张承言自当率领本队,与平之会合。至于卢龙,便让于诸位豪强了。”
张傲天急道:“不可,朝廷正欲查办呼延庚,横海已成无根之木。叔父带着私兵往河北,不过与呼延庚陪葬。”
他这样一说,满座皆惊。虽然除了歩鹿孤乐平刚从塞外返回,不太清楚河间的变故,但朝廷也没有表明一定会查办呼延庚,一切都只是猜测。
但他这样一喊,就把耿延禧放在火上烤了。
歩鹿孤乐平望向耿延禧。耿延禧慌忙摆手:“非也,非也,朝廷只是让张河防查探张益谦被杀之事。”
耿延禧急于撇清自己,张傲天失去支持,自讨没趣。讪讪的退到一旁。耿延禧心中暗骂:还未到河间,便泄露了机密,竖子不相与谋。xǐυmь.℃òm
这时,张承言对众人一拱手:“吾早就对尔等说,要追随呼将主,只有呼将主能够支持我们,守住泰宁的基业。尔等就事不听。现下还有何话说?若是不愿追随呼将主的,就请自行离去吧。”
自从来到卢龙之后,这些心中充满了裂土封候梦想的豪强,便时时的左右着张承言,让身处期间的张承言实在无法容忍。
这一次,他实在不能忍下去,虽然他不是很明白局势,但是此刻是两地合力对敌之时,若是惹恼了呼延庚,只怕到时完颜讹里朵矛头向北,呼延庚按军不动,不管横海是否能够保住,对于卢龙众人已经晚了。
这时,大堂中的张族子弟和豪强们一同拜倒:“愿听张公号令!”
有的喊:“誓死追随呼将主。”
还有人喊:“与金贼决一死战。”
歩鹿孤乐平在堂上赞叹道:“军心可用,还请张公继续在卢龙主持。卢龙不可一日无主将。卢龙一失,平卢三城没了依仗,众军无根,便要做了鸟兽散。”
他看着正在站起来的卢龙豪强,大声说道:“我听完颜讹里朵最恨反覆之人,常常屠尽其人宗族,张泰宁,还有张公两叛金国,完颜讹里朵恨尔等入骨。尔等难道想要再次投回金兵,自断宗族不成?”
在坐之中诸人,并不是没人打着投降的主意,此刻听到歩鹿孤乐平的喝声,才如同一盆冷水倒在头上,瞬间断了再次投降金兵的心思。
“若是有意为自己宗族留些血脉,就请大家言行如一,听呼将主号令。”笑容浮现在歩鹿孤乐平的脸上。面对群豪,突然厉声说道:“来呀,传令滦州,请赵知府派遣干将,在卢龙县开办新保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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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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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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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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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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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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