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可怜的、陪他度过了大泽中最难熬那段日子,又冒着生命危险将他带出大泽的小女孩儿,如今已经被他忘到脑后。
也不是再也记不起来那种,实在是他也不确定,雉是否像他这般活了下来。
再者,他现在的生活里幺蛾子实在太多,或者某种意义上来讲,他就是一只闯入这个世界的大幺蛾子,每天都忙着勾心斗角,哪有空闲去想念一个不知还活着没有的人?
之前又被任沂安排了一回,说什么若是提前告诉他,怕他年纪小露出破绽,然后刺客见势不妙,就不敢来,他才不信!
他见过她赶路时的狼狈样子,若是长途奔袭,她的斗篷不会那么干净!
所以那天夜里,打一照面,他就知道,她的属下可能是真的连夜赶来,她却不是。
她敷衍的解释,不过是为了给其他人一个过得去的理由,并不是真的为了抚平他的怒火。
甚至,说不定她还是有意让他发现这一点。
很明显,她,或者说,她们,想要给他一个教训。
他知道,之前他有意或者无意间引导人做出的东西,不论是马具还是马蹄铁,抑或纸,还有许许多多排不上号的稀奇玩意,都让她们看到了他的价值,对此,她们有点恐惧,但更多的却是捡到宝的兴奋!
她们希望他一直这样有用,但却不希望他有太多野心。
很遗憾,之前与渔樵二老的相处,还有应对那群鲁国士人的方式,都让她们看到了他在政治上的才华。
再加上他与她们相比,不仅年纪更小,还是个男人。
楚国自古就是个男权国,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出过优秀的公主,但继位者,却没有一个是女性,她们想要掌权,总是需要一个傀儡的。
他若心思深沉,打算熬到她们老迈再谋求翻身,她们能忍,可他若激进的利用身份,借助得力的臣子,在她们尚未布局好的时候,将她们踢出局,这就不可以了。
张元的投效,让她们看到了这个可能,所以她们感到不安,拉扯一下拴在他脖子上的绳子,就成了必然的事情。
白景源并不是个习惯受气的人。
他这会儿满脑子都是怎么给任沂来一记狠的,好让她知道痛,以后再不敢这样对他!
若为了达到目的,就能用他的安危去换,那他迟早会遇到运气不好的时候。xǐυmь.℃òm
昨夜的匕首,至今想起还让他汗毛直竖!
真的是擦着他的背刺下去的啊!若他没有翻身,说不定现在都凉了!
她或许早有安排,可他并未看到,这个可能根本不值得信赖。
把生死寄托在幸运还有他人的保护上面,那他离死就不远了。
没有谁的保护是万无一失的,尤其她还对他颇为不满,想要借机给他点儿颜色看看。
“先生有何教我?”
白景源端正跪坐,目光灼灼,看着对面的公孙去疾。
公孙去疾也看着他。
许久,才叹口气,好似用尽了全身力气,低声道:“公子,隐忍为上,报复为下,万望三思。”
自那日刺杀事件之后,公子已经借口受到惊吓,拖病在这里停留好多天了,大概也是无奈,勇毅将军竟也毫无异议,真的任由大部队在此停留。
可怜附近世家,因为公子在此遇刺之事,不得不足额供应这么多人马在这期间的嚼用。
在公孙去疾看来,公子只需要忍到成人,便可脱离妇人桎梏。
到时候哪怕王后她们是他的至亲,也断无干政的道理。
楚国的权力就那么多,此消彼长之下,群臣死也不会答应!
何必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幼稚的闹脾气呢?
说起来,他都有点想不通,公子为何这么生气。
勇毅将军就是个臭名远扬的铁石心肠,能连夜赶来救他,已是很了不起的事,刺客又不是她派来的,怎能怪她呢?
到底还是小孩子啊!只有小孩子才会这样不讲道理。
公孙去疾偷偷看了白景源一眼,默默的想。
之前渔樵二老的为难,还有鲁人的挑衅,公孙去疾都不曾发挥自己的作用,白景源隐隐已经有点不满,见他这次依然选择保守,不由想得有点多。
难道是见他年幼,之前所谓的归附,只是想把他当跳板,好登上王后的船?
俗话说可一可二不可三,主子连续遇到三回麻烦,他都不能发挥作用,那……关键时候,还能指望得上吗?
想到这,白景源无力摆手:“你先退下吧!”
公子对他的信任度狂降,根本就没掩饰,公孙去疾自是发现了,一时不由有点委屈,又有点恐慌。
之前渔樵二老的考验,他不能帮忙,鲁人的挑衅,他根本没有发挥余地,公子就利索的解决了,如今这事,他之所以给出这样的建议,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啊!
他不知白景源并非王后亲生,到了这种时候,因为这致命的信息差,自是摸不准情况。
想到自家侄子这个年纪的时候,大人说要往东,他们偏偏就要往西,又想起大兄说他,因为没有成家,不了解女人心思,想来他也没有儿子,不了解孩童心思也是正常。
想到此,公孙去疾不由叹息。
公子不论是说话做事都不显幼稚,以至于他早就习惯不把公子当做小孩子,如今看来,公子本质上幼稚的一面还是不曾彻底消失啊!
想到这,公孙去疾心底不由冒出个馊主意,顺口就说了出来:
“既然公子心里不痛快,不如闹闹脾气吧!”
显然他早就看出来了,公子为何不高兴,之前不愿出主意,不过是觉得公子小儿习气不想惯着,因为他害怕公子真的变得像个孩子一样,以后工作难做。
小孩子闹脾气,怎么过分,长辈都是不会怪罪的,最妙的是,这种事也怪不到谋臣身上来。
为了保住地位,公孙去疾可耻的选择了从心,当起了狗头军师。
白景源眼睛一亮,顿时开动脑筋琢磨起来!
以前他就是太配合了,才会让她们觉得,利用他来达成目的,是件很容易的事,却忘了,他现在这年纪,正是可以肆无忌惮的熊的时候!
他倒要看看,当他采取不配合态度,她们的事还会不会那么顺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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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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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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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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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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