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后,苹正小心翼翼的托起他半干的头发,轻柔的抹着护发的头油,时不时偷看他一眼,生怕惹他不快。
温柔的冬日暖阳钻进屋里,罩在白景源身上,闻着那桂花头油沁人心脾的馨香,若是往日,他怕是早就睡意朦胧了,今天他却目光炯炯,目光如锥子一般,似是要将那竹简扎出洞来!
他想起幼时,家中有个保姆总是偷偷虐待他,自己偷吃了东西,却跟别人说是他吃的,偷了东西,却说是他弄坏了……各种坏事干尽,全让他背锅,若他不帮着掩饰,在长辈们看不见的地方,她就狠狠的虐待他。
他跟长辈告状,长辈们却都被她表现出来的和顺良善所骗,他想给他们看伤口,却因那保姆每次都是用细细的银针扎他,根本就看不出来,只能有苦往肚里咽。
后来实在忍无可忍,趁着保姆午睡的时候,他锁了保姆间,然后往里倒了半瓶汽油,又往里扔了根火柴,眼见着烧得差不多了,才大发慈悲的叫来保安灭火。
火势大起来之后,保姆急得“嘭嘭”砸门,见砸不开,又想从窗户这里逃,他就隔着铁窗,不远不近的站在花园里,冷冷的看着她。
那保姆被烧得半死,刚在医院醒来,就着急忙慌的打了电话报警自首,坦白了偷盗主家财务,以及虐待主家孩子的罪行,生怕动作慢了命都留不下来。
那时候他才五六岁,就有这样的决断力和行动力,如今自是不会对羊叔手软。
之前阴差阳错的捕获了白鹿,刚开始他还不懂这样一只可怜的白化鹿除了稀少一点有什么特别的,后来发现这里人把它当祥瑞,觉得他能在野外吸引白鹿入怀,必是得上天眷顾的人,这才明白,这白鹿是他如今最重要的政治资本!xǐυmь.℃òm
羊叔对白鹿下手,不亚于害他的命,实在不可饶恕!
按理说,正常人都明白白鹿的重要性,只要没疯,就不会做这种蠢事,偏偏羊叔把他当做真正的黄毛小儿,自以为聪明绝顶,可以轻松的糊弄他……
种种事情加在一起,白景源恨毒了他,见他被记仇的白鹿顶翻在地还想狡辩,他都懒得听他说话,直接叫红把他嘴堵了,捆下去打死不论,然后不顾他屎尿淌了一地,若无其事的回来洗澡。
作为白家嫡支千恩万宠的老来子,他善良仁慈,是出于良好的教养,却不是因为软弱可欺。
他可以饶恕小毛贼,可以饶恕旁人无心之失,却不会饶恕这种有心的算计,尤其是来自家政人员的算计。
虽然称呼不一样,但羊叔的工作内容就与家政人员差不多,这让他发现羊叔计谋的第一瞬间,就怒不可遏!
这年头大冬天的洗澡,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阿桑好不容易准备好热水,他得快些回来洗澡,万一水凉了就不好了。
因为羊叔的事,下人们今日都很小心,生怕触怒公子获罪,不仅苹总是偷看他,鹿儿也时不时看他一眼。
白景源全都只当没看见,哪怕他这会儿看书也看不进去,还是不想和人说话。
他想,这屋里的人,到了关键时刻,有几个会像庖彘那样,哪怕刀剑加身,也要把他推到马上,把生路让给他呢?
或许明天,或许后天,这些人中的一个,或者几个,就会仿效羊叔,欺骗他,利用他,算计他……
“哒哒、哒哒哒……”
廊檐下铺了木板,木屐踩在上面,声音相当悦耳。
白景源只听声音就知道任沂来了。
若是奴隶,因为身份低贱,不敢走这条道;若是侍从或者婢女从这里过,都会脱掉鞋,只穿着袜子,轻轻的走;若是张元、季孟还有公孙去疾之类的士大夫,因体重与体力的不同,脚步声更重。
果然,没多会儿,他就听到鹿儿在门口回话:“公子正在读书……是,今日已经学到《纪礼》十二卷了……是,若是有疑难,公子肯定会请教桓先生……”
想来是得知了羊叔的事,特来看他情况如何。
觉得这是个改变自我形象的好机会,白景源揉揉额头,扭头高声询问:“鹿儿,谁来了?”
“回公子的话,是勇毅将军。”
“哦?姨母来了?”
白景源示意苹让开,揉揉发麻的腿,就要站起来。
任沂见已经惊动他了,也不与鹿儿多说,干脆迈步进来了。
“公子安否?”
自从信使事件之后,任沂见他时总会注意礼数,今日见识到他心善之外还有杀伐果决的一面,知他虽然年幼,却不可欺,行礼之时,动作越发标准。
君与臣的那条线,越发明显了。
白景源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但他毫无骄矜之色,好似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事一般,同样优雅的回了一礼,然后笑着举了举手中的竹简:
“姨母来得正是时候!好多看不懂的地方,正需要博学之人替我解惑!”
作为任袖的陪媵,任沂从小就与任袖一起接受教育,任袖所受的教育比起她那些兄弟也不差,任沂自然也差不了多少,指点白景源学基础的《纪礼》,是绰绰有余。
见白景源不提羊叔之事,任沂点点头,乖觉的换了话题:
“不懂就问,公子向学之心可嘉,若王后知道了,定会欣慰无比。虽臣算不得博学,于《纪礼》一书,也算是有点心得,既然公子问起,那便厚颜一试。”
“那姨母可要多替白美言几句,省得母后不放心,下次又派人来盯着我看书。”
话罢,便摊开手中竹简,找到不懂之处,请任沂一一讲解。
两人一个问一个答,倒也和谐。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白景源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真的很厉害。
能在勇武之余,文化知识也不落下,想必需要付出许多。
“你的字还得多练。”
见他只是听,毛笔放在一边动都不动,任沂有点不满,就像老师讲题,学生全都不做笔记一样。
“简犊书写太麻烦了。”
白景源习惯了用纸,在竹简上面写字,总觉得不习惯。
丝帛太贵,用丝帛练字这种事,只要想想城中生活困苦的百姓,他就做不出来。
任沂只当他找借口,就跟小学生说他不习惯用铅笔,所以不想写作业一样。
正拧着眉想要训斥他几句,就见鹿儿满脸喜色过来:
“公子,盘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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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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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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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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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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