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任性一回,不顾仆从劝阻,非要吃那牛下水,到了夜里回想起来既觉无趣又觉畅快。
无趣是因为那毛肚与记忆中滋味大不相同,真算不得多好吃,这种期待落空的感觉很不好,畅快则是因为,落到王后手里之后,这么久终于彻彻底底的做了一件旁人都不允许的事,有种积攒多日的闷气一朝释放的快感。
感觉就跟家中小奶狗,硬要拖着狗绳溜出门跑一圈似的。
幼稚得可爱,倔强得可笑。
难过得哭都哭不出来。
夜里安静,屋里落针可闻,鹿儿照例睡在榻前,耳听得低低的鼾声传来,白景源就知他已睡得熟了。
沉默寡言的灯奴照例跪坐在灯后瞌睡,灯花时不时“噼啪”炸响,白景源缓缓的翻了个身,悄悄叹口气,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日后权当自己是个吉祥物吧!
他才八岁,虽人生握于他人之手,总不得畅快,也不可心急。
毕竟鱼死了网可不会破,何苦来哉?
次日,白景源很早就被仆从叫起来,梳洗打扮完,里里外外都换了新的,来到官衙前登车的时候,天才微微放亮。
高高的战车漆成棕色,绘了芈氏图腾凤鸟纹,驷马单辕双轮,白景源穿着素净奢华的猎装,拿着镶金嵌玉的软弓,扶轼立于左侧,御满驾车,公孙去疾执戈微蹲,双目炯炯守护在右。
旌旗招展,乐声大振,庞大的队伍慢慢出了渠上城。
渠水从西向东穿城而过,出城之后绕城回转,继续向西,在山下冲出一片肥沃的小平原,平原尽头就是山林。
为了今日围猎,早几天就有奴隶与军汉深入树林,将野兽驱赶出来,待到大军集结,一通仪式性演练过后,正式的狩猎就开始了。
白景源连最软的弓都拉不开,他手里这把不过是做样子,等到狩猎完,就会用来赏赐猎物最多的臣子。
如他所料,今天他就是个吉祥物。
打扮得漂漂亮亮站在战车上,拿着弓看热闹,至于他的猎物?不用担心,臣子们考虑得很周到。
御满身后车厢之中,蹲着个身材矮小的弓箭手,眼如鹰隼,箭无虚发,正是任沂把白景源捡回来那日,发现雪地脚印之人。
在围猎开始之前,他就自以为人不知鬼不觉的跳上了车。
战车只有齐腰高的栏杆,并没有车顶帷幔之类的东西,这么大个人蹲在这里,别人车上都是三人,偏偏他这里有四个,谁都能看见,但所有人都当这人不存在一样。
白景源脸皮还是不够厚,当狩猎过后,足足两辆车才把他的猎物装完的时候,他决定从今天开始练武。Χiυmъ.cοΜ
就算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到“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他还是希望日后狩猎之时,可以不用枪手。
狩猎过后不过下午,吃过晚饭,祭祀就开始了。
刚开始,他只觉得这种活动规矩多,过程也繁琐,实在难熬得紧。
等到巫唱完一首不知名的歌,献上祭品的时候,白景源看过流程,知道今天的活动就要结束了,不由暗暗松气。
结果一口气没松完,就见脸上画着同一款神鸟图腾的巫仆抬着捆好的牲畜以及一男一女两个未成年人上来了。
可能是害怕他们吵闹,触怒祖先与神明,这两人,包括那些牲畜,都被下了药,这会儿晕死过去,被人捆上来都没感觉。
雅言书面语言及其简略,张翁等人呈上的冬狩计划,这一步统一叫做“献上祭品”,没想到,祭品里面,竟然还包括人类。
白景源紧盯着那两人无力垂在胸口的头,只觉呼吸不畅,差一点就要跳起来阻止这一切了。
眨眼间,两人与牲畜一起血溅当场,流出来的血装满了整整一只青铜鼎,鼎中不知放了什么香料,混合的血液并未凝固,反而越发艳红。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巫带着巫仆又跳又唱,直到天黑,有奴仆点燃火把,将这片布置好的野地照成白昼,他这才取了鼎中的血,在地上画了玄妙的图案。
白景源麻木而又恐惧的看着这一切,大冬天的,冷汗愣是浸透了他的里衣!风一吹,透心凉!
原本以为这就结束了,结果那巫画好图案以后,竟过来牵着他的手,把他领了过去,让他站在那图案中间。
知道巫不可能对他怎样,受巫牵引,白景源机械的走了过去。
然后巫又继续带着巫仆围着他唱跳,许久之后,巫这才气喘吁吁的停下来,用一只华美的玉碗,从那鼎中盛了半碗鲜血出来,用漆黑的指甲沾了血,在他额上画了个简单的芈氏凤鸟图腾。
冰凉的血液掺了香料,腥香扑鼻,也不知怎么做的,竟凝在他额头,并未滴下。
抹完之后,巫琥珀色的眼睛好似猛兽,死死的盯着他。
白景源被他看得害怕,不知怎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淌了下来。
他好想回家!哪怕家里停了他的卡,哪怕他再也约不到妹子,哪怕他得自己养活自己……
结果他愣是运气好,明明对祭祀一无所知,却在该哭的时候哭了出来!
感念祖宗护佑,不肖子孙感激涕零!
完美!
巫顿时大喜!立刻带着巫仆舞蹈,好像今晚不把腿跳瘸了,就不会停下来一样。
白景源站在中间,有种在拍印度歌舞片的感觉,整个人都抖得麻木了。
他想催眠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
拿着火把的人一圈圈的围着这里跑,晃动的火花看得人眼晕,就在他快要晕过去的时候,祭祀终于结束了。
祭祀结束,冬狩也完了,公子还没走,谁都不敢动。
白景源站在原地,任由仆从将他抱上了车,随即车队四散。
很快,他又回到了渠上官衙。
婢女早就烧好了洗澡水,他刚回来,就迫不及待的脱光光,跳进了澡桶里。
温热的水,像包容的母亲一般,白景源忍不住嘶吼一声,整个人都浸到了水里。
“啊!公子莫闹!阿桑要给你搓搓哩!”
见他如此,阿桑吓坏了,忙去水里捞他!
结果澡桶太大,愣是没捞着!
不仅没捞到,还把自己身上弄得湿透!
冬天穿得厚,阿桑根本没当回事,继续捞人。
她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正要叫人,就见公子从水里钻了出来,睁开眼就开始疯狂搓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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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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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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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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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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