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的月光在天际氤氲一层淡薄的光晕,黑暗之中,夜摇光目光宛如融融暖光和儿子交汇,她的唇角挂着平和的浅笑,一切都饱含在糅杂千言万语的浅水盈眸之中。
“告诉我,广明,你的抉择。”
母亲的话从清凉的晚风中吹来,那么清清泠泠,却又饱含着无尽的鼓励和期待。她的眼底没有任何殷切,是极其的认真,认真的把决定权交给了他,他相信这一刻,无论他做出什么选择,母亲都会成全他并且尊重他。
“母亲,若我降生之际,也能自己选择,你会坚持我的原则吗?”
这是第一次,广明脱去了佛子的外衣,像个正常的孩子,不那么睿智,不那么高深,用黑白分明像极了温亭湛的眼眸凝望着她。
“今日,母亲把决定权交给你,是因为母亲认为你已经是个可以为自己选择负责的成熟人,若你生来灵智如成人,你敢于并且清楚意识到自己的选择,将会面临什么,承担什么,付出什么,母亲会接受你的选择。”夜摇光语气缓慢,确保她的每一个字,他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或许有很多父母永远把孩子看成孩子,将自以为是一厢情愿的好给他们,从不问他们这是否他们想要。当我不会,我承认我当时更多的是不想让你因为逃避佛子的责任,而承担惨痛的代价,才会忍痛将你送走。”
再提到这个话题,夜摇光的心出奇的平静,她顺了顺被风吹乱的头发继续道:“若你出生之时,也有今日之智,母亲会给你选择的权利。你若要留在我的身侧,哪怕注定要经历割肉挖骨的丧子之痛,我也会在你有限的生命之中,努力的和你开心过往每一天。并且在你离开我之前,我不会有别的孩子。”
夜摇光的话飘散在夜风之中,换来广明长久的静默不语。
许久之后,广明才轻轻的开口:“母亲,其实孩儿很想画地为牢,圈度此生。”
画地为牢,圈度此生。
留在这里,陪着夔螭,虽然禁足于一方天地,但念在他的劳苦,源恩会准许他和母亲至少一年一见。一旦夔螭灭亡,他就不得不离开这里,回到寺庙之中清修,那时他就真的要远离红尘,彻底断绝俗缘。
这是属于孩子的心声,夜摇光听了心口揪着疼,但她依然含笑看着广明。
“在我无从选择,不能自主之际,母亲为了让我活下去,而忍痛分离。”广明清湛的眼眸,倒映的全是夜摇光的身影,他凝望得很深很深,似乎要一次将母亲看清楚,也似乎想要用这一眼,将母亲的身影镌刻在骨子里,“可在我能够自主之后,我明白了什么是责任,什么是使命,什么是无从逃避。母亲的孩子可以任性,但广明没有权利。”
天道轮回,今日他贪恋这一缕温情,来日必当为此承担后果。正如母亲害怕所有报应落在孩子身上,作为孩子也同样害怕自己的半点私心而牵连父母。
长翘的睫毛垂下,一滴晶莹的泪,在夜摇光看不见的地方低落在水中,没有半点声音,也没有激起一丁点涟漪,就消融不见,除了广明自己,没有人知道这地泪水真是的存在过。
就像他的心,除了他自己,没有知道它动摇过,也没有知道它在一刹那至柔之后是平和再无私念的至刚。
再抬眼,他的眼底如古井无波:“施主,还请将千叶莲华交给宁施主。”
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那一声称呼令夜摇光呼吸一滞,但她已经变得足够坚强:“好。”
夜摇光答应了,她却没有走,她保持着这个姿势,坐在池边,目光已经移开,落在兴着波澜的水面上,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微牵着一抹淡笑。
广明也已经闭上了眼睛,犹如那万年枯寂的佛,无悲无喜,无情无欲。
明明曾经是至亲的母子,明明相隔如此之近,却终究背道而驰,余生再无牵扯。
她之于他,日后与天下众生再无分别,母子之情,五年光阴,至此尘缘斩断。m.χIùmЬ.CǒM
曾经想到这一日的到来,夜摇光就觉得会撕心裂肺,可真的到来了,也许是早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也许是相信没有了她和温亭湛,广明依然会过得很好很好,她接受得如此坦然。
此间事了之后,她也不会再去探望他,有些东西可以心中牵挂,但不能接触得太深。她若放不了手,如同魔之域的事情还会再现。这般纠缠下去,对于孩子只会更不好。等到大错酿成,无可挽回之际,那便是万虫蚀骨。
曾经她天真的以为她和广明的关系能够这样不远不近的保持下去,她永远是他的母亲,而他也正如他自己所说所期待的那般,是她永远不会失去的孩子,那时候的他们母子何其天真?
源恩从来不阻止他们母子亲密,不阻止他们团聚,她曾经因为这个暗自窃喜,哪怕是一年见一次,她也很满足。
可魔之域和夔螭的事情让她彻底的清醒。她终于缘来缘去自有定数,不需要去可以阻拦,到了那一日,一切自然会终结。
只要她和广明一日还有牵绊,日后还会出现人利用这一份情来算计他们母子,长此以往下去,对广明对她都是一种伤害。
明白长痛不如短痛,如果各自安好,一定要经历一场肝胆俱裂,那就在没有堆积更多痛苦之前,狠下心砍上一刀。
夜摇光静静的坐了很久,这是她最后的一次陪伴,最后一次距离他这般近。她不发一言,也没有露出任何伤感的情绪,可他们母子这样静静的相对着,月色之下金莲散发的淡淡光芒,却将他们硬生生的隔离成了仿佛两个世界。
月落日升,当清澈的第一缕阳光洒落,照在夜摇光的身上,她站起身,没有再看孩子一眼,提步离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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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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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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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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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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