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滟买了些白纸路过城前,她看了看城阙上的白衣女子,半个月了,她瘦的跟片纸一样。
“贺兰小姐。”宇文滟登上城阙,站在贺兰星身后唤道。
贺兰星回过身来:“你是锦画馆的白老板?”
宇文滟来到樊都三个月,已经是名噪一时的女老板了,不是因为她锦画馆开得有多好,而是她年纪轻轻,长得又漂亮,奇怪的是带着两个孩子。
“有些事情我想必须告诉你,宋玄月已经离开了,你不必等他,因为不会再回来。他曾经离开的时候路过锦画馆托我将这个送给你。”宇文滟随便摸出一件宋岚的遗物,是一折扇子,上面没有任何图案,只有一个字“绝”是宇文滟悄悄用笔提上去的。
贺兰星展开扇面,她明白上面绝乃是断情绝爱的意思。
“贺兰小姐是望族贵女,应当知道情绝乃心死。”宇文滟一点儿都不婉转,她只是想让贺兰星快点抽离这段悲伤。
当时的宋岚根本没有留下什么话给贺兰星,因为他的时间太短了。宇文滟接受了他的全部财物,理应帮他处理一下贺兰家的事情。
“这么说来,他根本就不爱我。”贺兰星捧着扇子苦笑,三年了,她全心全意的投入,竟换不来一颗真心。
“保重。”宇文滟转身离开。
又过了几日,贺兰星远嫁京北一位大将军,听说,那位大将军曾是樊都的人,自小就爱慕着贺兰星。
宇文滟坐在雅室里,看着打起的干草帘,一缕缕细阳射下,暖暖的叫人心里愉悦。她摸着手里的茶杯,嘴角微微勾了勾。
“师娘笑什么?”妖妖灵捧着盛满红溜溜的梅子走来。
宇文滟信手拾起一颗放进嘴里,虽然酸酸的,但心里却甜甜的,她说:“不枉我送出一把折扇,换得贺兰星一生幸福。”
妖妖灵坐了下来,他理了理膝盖上的衣服,道:“贺兰星是个很聪明的女子,拿得起,自然也放得下。”
“正因为如此,她该值得更好的人去爱护一生啊!”宇文滟又拿起一颗梅子放在嘴里。
宋岚画魂归来的第三十天,宇文滟在纸上为他记着时间,到时候还得去给他收尸善后呢,也不知道他找到公奇月了没有,有没有说清楚曾经的误会?
宇文滟正歪着头咬着笔看着桌上的白纸思索,突然大门被撞开,妖妖灵狼狈地摔进了香室。
“阿灵!”
“师娘,有个法力很高的大叔要渡我,救我!”妖妖灵艰难地爬向宇文滟。
宇文滟跑过去抓住了妖妖灵的手,着急地问:“你伤得重不重?”
“师娘,救我!”妖妖灵看起来很痛苦。
宇文滟只好咬了一口自己的手,憋出一滴眼泪,她将泪珠抹在了妖妖灵的额头上:“不要怕,我的眼泪可以暂时将你的灵凝聚起来不至流散。”
妖妖灵被宇文滟抱到床上躺下,这时,便听见外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妖孽,快出来!”
妖妖灵缩成一团,他紧抓着宇文滟的手,怯道:“师娘,我怕,我怕。”
宇文滟在床上设了一个结罩,轻轻地拿开他的手:“不要怕,我去会会他。”
宇文滟走了出来,只见门前站了位三十来岁的男人,一袭白衫,气度不凡,颇有仙道骨的气势。
“姑娘,可有看见一个小孩跑进来?”男子问。
宇文滟盯着他看了几眼,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这个男人看起来这么眼熟,原来是君子谷的赵祁连,就是他杀了宋岚的。此人身上带煞,应该是杀人所致。
“有啊!”
“把他交出来。”赵祁连很偏执,可能在他眼里妖魔鬼怪就得死,有伤风化就得亡。
“听闻君子谷的渡灵师都有君子之风,为何我见阁下却像地狱罗刹!”宇文滟讽刺道。
“看来,姑娘与那妖孽是一伙的,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赵祁连掌心化出一把长剑,剑气横飞而来,宇文滟拿出一支笔挡下去,不料手中的笔断为两截。
宇文滟徒手拿住了他的剑,将那阵剑风推了回去,赵祁连被震出五步之外。他稳住脚跟,盯着实力不虚的宇文滟不敢再动。
“你是什么人?”赵祁连问。
“想知道啊?那就给我十两银子。”宇文滟挥了挥衣袖,随后坐下拿起茶杯喝了口茶。
赵祁连倒也老实,真的从兜里摸出十两银子丢在了宇文滟的桌几上,宇文滟连忙拿起验货,果然是真的白银,她说“画魂师,白玉树。”
宇文滟将银子放到旁边,又看着赵祁连道:“我还有一个秘密,关于你的,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再给我十两银子。”
赵祁连一看就是很少下山,专心修炼,最后走火入魔的大傻子,他又摸出十两银子扔过去。
宇文滟说:“你杀了昔日的同门师弟宋玄月,到现在还瞒着天下人吧!”
赵祁连眼睛一红,这是他最大的秘密,如果他杀了宋岚的事情被君子谷的渡灵师知道,他将受到千刀万剐之酷刑。
疯了的人是不会考虑别的,他握住手里的剑,心里想的只有一个杀人灭口。
宇文滟早知道他会扑上来,所以,她将桌子底下一叠白纸掀向赵祁连,一张又一张的白纸纷纷坠地,化作一个又一个厉害的兵将,赵祁连被围着暴打,场面看来十分痛快。
“赵祁连,你明知道公奇月喜欢宋岚,却要故意制造误会离间她们,现在,你又把宋岚杀了。不知,公奇月知道真相后,会不会杀了你这位师父啊!”宇文滟看着被白纸猛将押着的赵祁连,眼中一闪的凌厉仿佛可以划破皮肤。
“不能告诉小月,我求你,不要告诉她。”赵祁连听到公奇月三个字就失了方寸。
“呵。赵祁连啊,你可真自私,为了自己的名声强行禁锢公奇月的感情,现在,你还把宋岚杀了!你珍视的那点名声,恐怕已经毁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做的一切全是为了小月好,我不希望她毁在宋玄月的身上,她那么优秀,将来会成为整个东州最优秀的渡灵师,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赵祁连越来越激动,他声泪俱下,几乎崩溃。
“真好听。为了她?我看是你嫉妒!你嫉妒宋岚!嫉妒宋岚被公奇月喜欢着。”宇文滟慢慢走到赵祁连的身边,她言罢,一脚踹在了赵祁连的膝盖上。
赵祁连疼到跪在地上,崩溃大哭。
宇文滟弯下腰,俯身,扬起掌风,又是一耳光甩过去。好久没有这么痛快的揍人了:“这一巴掌是替宋岚打的。”
啪!宇文滟又一耳光甩回来,嘴角一勾,冷魅至极:“这一巴掌是替公奇月打的。”
宇文滟直起腰,垂视着被揍的鼻青脸肿的赵祁连,什么风渡翩翩的公子,明明就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宇文滟将地上的一张白纸取起来,双手提着放到赵祁连的面前,她说:“你伤了我的人,这个账嘛就用你的灵魂来还。”
啊!
一声惨呼,赵祁连倒在了地上,宇文滟捧着一张画有赵祁连人像的白纸,欣赏地笑了起来:“从此之后,你就是我的傀儡了。”
赵祁连被宇文滟摄了魂,醒来之后变成了傻子,他再也不会去害人,不会伤害公奇月。
如果宇文滟早一点知道赵祁连是个大坏蛋,早一点收拾他,宋岚和公奇月也不会阴阳相隔。
宋岚画魂归来的第四十天,宇文滟在记了时间的纸上又添了一笔,是夜,红灯笼挂在两旁摇曳着,晕晕的光线照着模糊的来路。
公奇月走了进来,她的步子很轻快,应该是有喜事儿。
她摘下了斗笠上的纱,坐在一脸认真看书的宇文滟面前:“白姑娘,我要成亲了。”
宇文滟感受到了飘在空气里的幸福味道,公奇月很开心。
“恭喜你!”宇文滟看着她,微微一笑。
“那天谢谢你的指点,我找到了玄月,我已向他解释过来,原来,我们都喜欢彼此,只是门规冷漠,我和他才没有在一起。”
宇文滟没有说话,只是听着一个即将成亲的准新娘在分享她的喜悦。但在她看来,这种喜悦听来忧伤。
宋岚只有九天了,即使成了亲,他也会离去,而且是永不轮回,来世也被他赌在了一场爱情里,公奇月若知道真相,该有多悲恸。
听着公奇月说起他们的点点滴滴,越听越悲伤,她只能勉励地笑了笑。
“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宇文滟问。
“明天,在樊都之外的桃源镇,你会来吗?”公奇月笑着说。
“好,我明天会去。”
桃源镇,有一坐北朝南的宅院,张灯结彩,爆竹噼里啪啦地响彻着,宇文滟带着妖妖灵和白临风前来祝贺。
宋岚依然是那个温柔无双的仙中谪仙,与绝世美人公奇月可谓是天造地设,倘若,宋岚没有死,这该是一桩完美的姻缘。
看着二人拜天拜地,一言一誓,相视间那道不清的浓情,令人羡慕,令人嫉妒,更令人惋惜情深缘浅。
可怜的公奇月笑得那么开心,却不知道她正在永远失去宋岚。也可怜宋岚在这样短暂的幸福里,渐渐消失。
宋岚的洞房花烛没有去触碰他的新娘,因为他的胸前有个窟窿,早就是死人了。他带着公奇月上街,掏出一张面具递给她了。
场景还原在三年前,公奇月笑着接到手里,她说:“栩栩如生,好看。”
这一次,是她说了他该说的台词。
二人挽着手在街边的老婆婆摊子前吃了些小吃,这些地道的小吃比起大酒楼的珍馐更美味,二人吃的很开心。
他们又飞到别人的屋顶看月亮,宋岚自腰间取下一支紫竹笛,放在唇边吹起了好听的曲子。
公奇月靠着他,幸福地笑着,她突然说:“玄月,以后我们就留在外面,做一对自由自在的渡灵师。”
“好啊!”
“今天晚上,我们一起超度镇上的恶灵好不好?”公奇月挽着宋岚的手说着。
宋岚点了点头,他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公奇月,心疼地望着,今日本是洞房花烛,他把她带出来,她也不问一句为什么?
这样的善解人意太令人心疼了。
“小月!”
公奇月转过身来:“你当叫我娘子,我当唤你夫君。”
宋岚冲过去,将公奇月一把揽入怀中,他的眼睛湿润微红,他紧紧地揽住她的肩膀,声音哽咽道:“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该怎么办?”
“你希望我如何?”公奇月似乎知道似的,她紧贴在宋岚的胸膛,那熏了魂香的深处,还是有着隐隐的血腥味。
“好好活着。”
“嗯。”
最心疼的一对人儿,敌不过生与死。
第四十九日,宇文滟放下手中的笔,看着白纸上的时间,宋岚今日便会离开,永生永世不再回来。
她将白临风交给妖妖灵照顾,匆匆忙忙出了门来到一家棺材坊。
棺材坊的老板迎了出来:“白姑娘,你定制的梨国楠木棺材已经好了。”
宇文滟掏出两张银票交给他,道:“派人送到城外的炎丘山下,天黑之前,我要见到货。”
老板点了点头:“一定准时送到。”
宇文滟又走出了棺材坊,一路出城,直往炎丘山而去。这里离桃源镇有二十里,僻静而荒凉,炎丘山上不长寸木,光秃秃的像座雪山,天地日月精华都是极好的采集之地。
太阳下了山,宇文滟坐在一块石上吃着刚摘下的李子,酸溜溜的,吃一颗,眼睛眯一下。
这时,宋岚踉跄地走了过来,他的脸色苍白得如涂了厚厚的霜。
“没想到,最后一程竟是白姑娘替我送行。”宋岚也坐了下来,他苦笑着望望天。
“我也是第一次。”宇文滟从未给人送过终。
“谢谢你。”
宇文滟没有说话,她将李子送到宋岚的面前,宋岚已经四十九天没有进过食,对于一个死了的行尸,食物是一件奢侈的享受。他摇了摇头:“我的五脏内腑都已溃烂,此时若再食下这个东西,怕是场面难堪。”
宇文滟又将李子收了回来,一想到吃进去的李子从宋岚的身体里滚出来,确实倒人胃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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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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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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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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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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