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三月前吴相去世,保守党人同今天这个在位的乱臣贼子竟敢串通内监,毒杀圣上,取而代之。保守党瞬时恢复荣光,新党在最生机勃勃时覆灭。一切都太快了,那些人根基深厚准备得太好,又有如今在位的大力支持。不过一月便演完了戏,将他以贪污受贿之罪下了狱。他的岳家更是首当其冲指责他苛待虐打妻子,枉为人夫。他便随了他们的愿,签了和离书。只他最后求了那位许久未交谈的前夫人将一府人都带走,免得被他连累。
他咽下绵软的饭,心里头还在庆幸,还好吴相先前便去了,不然落到如此田地怕是更要受不少的苦楚。他还庆幸当初送吴相出殡时,回了克州一趟。当初吴相预见自个的活不久了,便同余据商量选要葬于何处。吴相乃筌都世族,自出仕起便鲜有离开,且已被家族除名,这筌都倒如困住他的牢笼。他实在不愿死后还被困在此处,余据便将吴相葬于克州的戊山之上,面朝冼水,可听松涛,可闻波浪,再不被权力给束缚。
吃完一块瓜果,余据直接将手上的果汁往衣服上擦,眉头略微皱起。保守党反叛他能理解,可是太子顺着他们弑父弑君可就叫他想不透了。圣上子嗣单薄,唯皇子一个公主两个。太子自小便是太子,根本就没人同他争,圣上更是亲自教导,有意放权。且太子当年亦是大力支持新政,没道理和保守党派走到一起啊。
一开始他还以为太子是被威胁了,后来他才发现,并不是这样。太子从始至终都与他和圣上的政见不同,只不过隐藏得好罢了。可是,他还是不明白即便是政见不同,又如何走到弑父这一步。
算了算了,不想了,他一个将死之人,想得通想不通也无甚关系了。
余据吃饱喝足后,便随便往地上一坐。狱卒亦是很有眼色的开门进来将饭菜收走。那狱卒还年轻得很,似乎还未及冠。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望向余据嘴张开又合上,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口。待余据抬眼瞧他,他才红了脸,鼓起勇气,认认真真地低声说了一句。
“余大人是好官。”便着急忙慌地走了。
余据听完亦是失笑地摇摇头,却不曾起身,依旧随意地坐在地上,腿麻了还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一声声谄媚地请安与问好愈来愈近了,他知道,他等的人来了。
余据披散着头发,穿着囚衣,双手被铁链傅住,坐在铺满茅草的地上,抬头看向来人,明明他才是低矮的那方,却莫名有着高昂的气势。只一眼,便撇开,将那鄙夷流露得淋漓尽致。xiumb.com
那人絮絮叨叨说了什么,他根本没听,他清楚他此行的目的,无非送他上路罢了。这些保守党派倒是临到死都在侮辱他,找个这么不着调的人来恶心他到最后一刻。
在那人得意得有些癫狂的笑声中,他也自嘲的笑了笑。他想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个姑娘,十几岁的年纪,却明白了这世间的肮脏与恶劣,故而先一步离开,徒留他在这里。而他走到今日,也不过一步步证明她是对的。
余据觉得自己可能太想她了,他仿佛看见她从那布满青苔与刮痕还有点的血迹的墙上向他走来了,还是那个明媚的笑容,同她收到桂花糖时一样。
她的华光称得这昏暗牢狱愈发得不可忍受,他也不想忍了。
“拿来吧。”
声音沙哑而平淡,他不耐烦地打断那人似是无休止的控诉与炫耀,只朝他伸了伸手。
那人愣了一下,好似又冷笑一声什么“倒是识相”。示意后头的随从将早已备好的毒酒递与余据。
余据仰头便喝,平添了几分豪迈。
他看见那笑着的女子越走越近,终于是露出了一丝笑意。
“酒酒……”
那方才收拾东西的狱卒看着没了气息的余据,浑身发冷,心里头一遍遍地问,好官为什么要被毒死。可他根本不敢出声,机械似的跪拜,直到那群人出去了,他又僵直地起身。
罪犯余据,悔铸大错,无颜面君,已于狱中畏罪自尽。
余据不知,或是早已猜到。身死的当代,在异党的口诛笔伐中,他是胆小畏罪的贼人;而千百年后的史书工笔中,他是为国为民的清臣,是清醒者,是指明灯。
是非功过,从来都由历史评判,由后人评说。
风霜数载,故事终歇。克州的秋,缠绵又婉约,绿意不褪,红黄新增,粉墙黛瓦,与昨日同。便是换了天子,丞相身死,于百姓而言,都不如城西的米价涨了来得引人注意。
路过曾经的宋府,行人顺口提了一句,那个畏罪自尽的大官曾在这颗樟树下得了运道,可惜最后还不是落到如今的下场。几人唏嘘了几句便离开了,城西的米价不知为何今日降了不少,可得赶紧去多买几斤。
人走之后,一阵风来,吹得这更加高大的香樟众多叶片相碰,发出声响,倒像是在唱歌似的。
这颗樟,种给早殇的姑娘,也种给衣锦还乡的状元郎。
《长风卷一·问渠哪得清如许·状元樟·余据》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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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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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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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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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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