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老道人姓名不详,出生年龄不详。不知道是谁先喊一声陶老道人,剩下的人也跟着喊了起来。看着他的模样约摸着有四五十岁,门下有两个弟子,一个弟子是个跛子,另一个弟子是个哑吧。
平日里跛子弟子出门办事儿,哑吧弟子跟在跛子弟子后面。
跛子弟子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虽然腿脚不大放便,但青藤村的媳妇们儿都爱和他讲话。陶老道人,平日里爱喝酒。尤其是安清县衙对面的酒肆里的米酒。
等哑吧弟子和跛子弟子买回酒,陶老道人便捧着酒坛子,坐到外面的石磨上,咕咚,咕咚喝着酒。喝到肚子圆滚滚再也撑不下时,便由跛子弟子和哑吧弟子一人抬着脚,一人抱着头,给搬到屋子里。
随后,两人再开始做饭洗菜。
跛子弟子歪着嘴儿吹火,哑吧弟子卷起袖管儿和面。把面团分成几个小面团儿放到手里,把面团糊在烧热的锅边上,盖上盖子。
哑吧弟子再顺手炒了几个小菜,等跛子弟子和哑吧弟子把面饼还有青菜摆弄好时,陶老道人便正好醒了。
出门撒了泡尿,正好跟着徒弟们吃上几口青菜。
吃完饭,陶老道人一抹油嘴,就歪倒在床上。
跛子弟子与哑吧弟子便开始忙活起来,撤去剩菜。趁着天还未黑,多画几道符篆。再把东西都放箱笼里,等天快亮时起床,热上几个馒头,就着咸菜吃了起来。
怀里头再揣两个,顶中午一顿午饭。傍晚再加紧赶回来,这一来一回哑吧腿脚方便,走山路却也好些。
只可惜了跛子,走不上一段路,就要歇歇。哑吧看到跛子累得满头大汗,着急的乱转圈圈,最后是跛子背着箱笼,哑吧背着跛子。
等他们行了十几里山路,才赶到县里的集市,找了个地方坐下,把符篆摆在台上。
每当这时跛子都要露出几颗牙齿,好在他模样长的实在是清秀端正,县城里的小姐太太们也会时常关注他的生意,等到傍晚时跛子的嘴巴都僵在脸上。
跛子把得来的铜板揣在怀里,背起箱笼同哑吧一起回到青藤村。
“小柱子,我们今天得的钱可多了,待会儿回去,可不能全拿给师父,给了他,一准儿全让他拿去买酒喝了。我们得自己留着点儿,先去还了王家奶奶。上次借她家的几个鸡蛋还没还呢!”
哑吧在旁边听了不住的点头。
跛子又接着道:“我们把钱分成三份,一份孝敬给师父。一份是活计,还有一份留着过年,给柱子你买件新衣!”
哑吧听完,高兴的围着跛子乱跳一阵。却又突然的沮丧起来,耸着脑袋。
跛子道:“怎么,小柱子不喜欢新衣服吗?”
哑吧摇了摇头,指了指跛子,又指了指自己。
跛子道:“小柱子的意思是要给我买吗?”
哑吧点了点头。
跛子道:“小柱子是师兄,小柱子先穿,等明年咱们攒了些钱,再给小昱子再买怎么样?”
哑吧又摇了摇头,指着跛子的伤腿,又指了指自己的腿,故意抬的高高的。然后又学着跛子的模样,走了两步路。
跛子哈哈大笑:“小柱子,你是在说我的伤腿吗?”
小柱子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小跛子的腿断了,又赶上天寒地冻没紧急医治,被哑吧背着时却已经生了小半个月的冻疮,经过陶老道人的医治。
右腿虽勉强保住,但也就此落下了残疾。每到天寒地冻时,跛子的腿便会奇疼无比。
跛子晃了晃自己的右腿,示意无碍。
他们一路上说说笑笑,哑吧虽然不会说话,但是他听的到,还会对着跛子打了几个手势,示意自己的看法。
跛子走到半路,右腿又开始人作疼。额头上的冷汗又开始突突的冒了出来。哑吧见状,连忙挡在跛子身前,示意要跛子趴在他的背上。
跛子摇了摇头,他虽是哑吧的师弟,实际年龄却比哑吧大个一两岁。哑吧站到他身边,还只到跛子的眉毛。
让这个名义上的师兄这样背着自己,跛子颇感难为情。
跛子绕过哑吧,疾走道:“我还挺得住,现在天还不是很冷,再说来的时候就是小柱子你背的我,虽然你不说话,也从不叫一声苦,可我却知道,你的鞋底早就磨穿了,只怕脚底也已被崎岖的山路给磨的鲜血淋淋!我们快些回家,不然师父只怕又要饿着肚子了!”
跛子本是边走边说,冷不防后背的背心一把被人给拽住,被人从膝弯住,打横给抱了起来。
跛子的头狠狠的撞着哑吧的下巴,哑吧被撞得眼泪哗哗,紧抿着嘴角,大踏步的向前赶。
跛子急道:“小柱子,你放我下来!”
哑吧摇了摇头,依旧是迈着步子向前赶。仿佛是只要一停下,跛子就会从他身上下来。
跛子见哑吧只是摇头,没有将自己放下来的意思,软声道:“好柱子,我不是不让你背,我平时走的路少,鞋底还很厚实。你穿着我的鞋,背着我!”
哑吧这才停下,与跛子换了鞋。跛子把哑吧那个磨的大洞的布鞋系在背上之后,又重新又重新爬到哑吧背上。
青藤村约有二三十户人家,南平郡虽叫南平郡,但地势多山,崎岖难行。一些小村庄就散落在各个山脚下。
跛子与哑吧赶到村子时,天还未黑,远远的便瞧见一个人影蹲在路边。
见到他们便飞也似的赶来,来的是一个约有七八岁的孩童,一见到他们两人,原本通红的眼睛此时,又滚出豆大的眼泪。
跛子从哑吧身上跳下来,上前拿袖子给男孩拭了泪,轻声问:“怎么了小豆子?”
小豆子原本就强忍着泪水,被跛子这么轻轻一问,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越流越急,他一把抱住跛子,哇哇大哭。
“程哥哥!不好了……我奶奶被送上山了……”
程昱心里头顿时大急,与小柱子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一股莫明的恐惧。
“唔……爹他说,他说奶奶去侍奉山神了,是去享福去了。可我,我知道爹就是嫌弃奶奶年龄大,干不了活儿。”
南平郡离京都相距数千里,又居住在群山之间,便有些村民家中供奉些山神。
“我不要奶奶去侍奉山神,我要我奶奶……唔……我要我奶奶……”
程昱摸着小豆子的脑袋,心里头莫明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奶奶,是什么时候被带上山的?”
小豆子擦了擦了眼泪,“是今儿个早上,爹说山神大人有人侍奉,来年种的麦子就会丰收,我们家就可以交得起田税了……我要奶奶!”
程昱摸了摸小豆子的头顶,转身对哑吧道:“小柱子,你先把小豆子送回家,侍奉山神的路我认得,我去追……”
小豆子摇了摇头,一把抱住程昱大腿,“程哥哥,我自己认得路,我自己回去。你快去拦住我爹,我爹最听你的话了……”
这里民风未开,村民大多数是文盲,斗大的字不识一个。程昱来到这儿便教一些孩子识字读书。因此很受村里的尊重。
山路崎岖难行,好在今天的月光很亮,程昱和小柱子一点一点儿往山上爬。
山神庙若是两个成年人,四五个时辰便到。但小豆子的奶奶已经七十多岁,要带上这个老人上山,速度自然是慢了下来。
程昱和哑吧一连追了二个多时辰,才见到山腰一间废弃的茅屋里见到隐隐亮光,程昱与哑吧走到窗户边,通过破碎的缝隙向里面瞧去,果然就看到小豆子的奶奶,和他爹。
程昱刚想一瘸一拐上前敲门,衣摆却被哑吧扯住。
哑吧眉头轻皱,眼睛里却闪着奇烁的光,对着程昱轻轻比划。
哑吧用手指了指天,又指了指茅屋里的人,又指了指肚子,然后做出一个痛苦的表情。难得程昱此时猜的出哑吧的意思。
衙门要来收税了,一个人便多收一个人的人头税。青藤村土地贫瘠,往往是交了税之后,余下的粮食只能勉强支撑大半年,余下的日子只能是靠借粮度日,等来年的粮食收成时,再还上。
哑吧的意思是,如果小豆子的奶奶不去侍奉山神,他们可能连来年都撑不过来年。
程昱不禁有些苦笑,他小声道:“人若是是没有用处便要死,那我岂不是白活了这么些年!”
哑吧连忙手足无措的摇了摇头,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又指了指程昱,然后做出了一个吃饭的动作。
程昱本来是面对他的,可这时候,就听到茅屋里传来一声痛苦的低吟,程昱转回头也没看清哑吧的动作,只见小豆子的父亲歪坐在一片稻草中,额头上早就冒出了大大的汗珠。
小豆子的奶奶正坐在地上,低头忙活着,不时抬头看一眼豆子爹,见豆子爹疼的厉害,不禁眼中也落下泪来。
豆子奶奶欲抬手替豆子爹擦掉额头上的冷汗,却被豆子爹头一歪,硬生生躲过,低着头不敢去看她。
豆子奶似是终于把手上的活儿忙完了,从包袱里拿出一个硬梆梆的馒头。程昱这才看清楚,原来刚才豆子奶刚才竟然是给豆子爹抱扎脚腕上的伤口。
山路难行,豆子奶年纪又大,豆子爹只好把豆子奶一步一步背上台阶。
豆子奶把馒头架在火上面烤,时不时用手捏一下馒头,等馒头软和了就放馒头取下来,递送到豆子爹面前。
豆子爹头垂得低低的,也不伸手去接。豆子奶拿起豆子爹粗粝有手掌,把馒头放到豆子爹的掌心,细心的抚摸上面的老茧。
“儿啊!吃点东西,吃饱了才有力气送娘去侍奉山神!”
豆子爹嘴唇动了动,眼睛里立现奇异的光芒,站在屋外程昱顿时觉得这亮光刺眼的狠。
豆子爹一改刚才黯然的神色,脸上立现潮红,有些激动,急切道:“对!对!听说,去侍奉了山神,就会过上好日子了!娘到时候就不会跟着儿子受苦了!”
豆子奶摸了摸豆子爹的头,脸上皱纹顿时开了花,“我以前就听人说,去侍奉山神大人的人,会托梦到人间。他们说山神大神那儿可好了,娘以后到了山神那儿也给你托梦!”
“根本就没有什么山神!”
一声怒喝从门外来,茅屋里的两人齐齐的向外望去,见是一个身着青布衣衫的农家打扮少年。
来的是一直躲在屋外偷听两人说话的程昱,程昱身后的小柱子伸手似要扯住程昱的衣摆。但他动作明显是慢了一拍,程昱早就一瘸一拐走进屋内。
豆子爹见来的是程昱,心里头微有些虚,想站起来脚下一疼,复又跌坐在稻草中。Χiυmъ.cοΜ
程昱道:“根本就没有什么山神,人死了之后只会魂归地府!”程昱说这些话,颇也感到有些心虚,白天里他还和小柱子去到南平郡上卖驱鬼的符篆。晚上就说什么没有山神之类的话。
哑吧跟着程昱进来,抬眼瞧了瞧豆子奶的神色,又伸手欲拉程昱,没想到程昱的衣摆在眼前晃了晃,他竟然没有捉住。
豆子奶双眼紧紧的盯着程昱,两眼泛红,从口一字一字道:“你说谎,以前村子里面的人给我说过的,他们祖先侍奉了山神都会托梦给他们的!怎么会没有山神!”
程昱道:“他们把自己的父母丢到野山里,内心定然不会好过,不编个骗自己的法子,余生又怎么过得安心!”程昱抬头扫了一眼,坐在稻草边儿的豆子爹。
豆子奶双手紧握,“程先生,你是外地人不了解我们这儿的情况,你再乱说,山神要怪罪下来的,就不能侍奉山神了!”
随即豆子奶又拍了拍豆子爹的肩膀,安慰道:“别听他的,程先生是读书人,有些事情和他是讲不明白的,儿啊!你快把馒头吃了,吃饭饱了,再带娘去上山。”
豆子爹自从程昱进到屋子里内,头就一直埋得低低的。
“先生说的,我都知道!”他抬起头,两片面颊上已经满是泪水。豆子爹突然扑到豆子奶奶的怀里,“娘!娘啊!孩子……孩子……带你回去!咱们不去侍奉山神了。我们回家!我们这就回家!”
他起身,想拿起放在门别的一根棍子,山路难行他背着母亲,不小心滑了一脚,脚踝被扭到,他就是一路上拄着这根棍子,才来到这里。
“娘,咱们回家……”豆子爹的手还碰到棍子,脸就被豆子奶狠狠的打了一个巴掌。脸上立现五根指节分明的指印。
豆子奶指着豆子爹,手指头不停的颤抖:“你这个混小子,我说的话你不听了吗?这都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凭什么到你这儿都不行!”
豆子爹看着豆子奶奶,他一生都不敢忤逆父母,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鼓出勇气,反驳道,“哪里是什么祖宗的规矩,祖宗的规矩都荒废了多少年。还不是那个程聪,要不是他非要跟着夷族打仗,我们也不会活得跟个狗一样!”
程昱的身子微微晃了一晃,头有些重,险些栽了下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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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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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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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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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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