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子蜷缩的向后撤了撤距离,将身下青草压出窸窣的声音。
“你,你没死?”
没发觉自己语气问的短促惊讶,听在旁人耳中,似是见到他活着心中很失望一般,难免让人心冷。
那人不发一语坐的端正,月光笼罩中像与她隔了一层朦胧的纱。
清冷如玉的姿态散发着淡淡疏离,叫人挪不开眼却又不敢轻易靠近。
容珠也根本不想要靠近。
她只想躲得远远的,一双黑溜溜的眸子紧紧盯住他,防备随时可能对她出手报复。
方才明明担心被自己一剑捅死的人,这般懵的遇见,她只觉害怕的要命。
‘莫非是入定了,没发现她?’
容珠柔嫩的手心按在触感涩手的蔓草上,试探的尽量无声站起身子。
抬眸警惕瞧了顾洛寒背影一眼,手脚利索的拿出飞行符祭出。
她轻飘飘的离开地面,藕色的裙子在空中翻飞似粉嫩的花瓣轻柔。
在她急切的心情中,无奈飞行符仍是慢悠悠飘着离开。
直到好大一会儿,安然无恙的飘了数百丈之远。
‘现在可安全了?’
夜色比方才更浓,空中泛起薄薄的烟雾。
容珠心中恍恍惚惚的,不敢相信自己捅了那人一剑,竟这么轻易的离开了。
她一边接着向前飘,不经意间微微侧了侧纤秀的下颌,回眸瞧向方才离开的那片草地。
生长的足有小腿高的肥沃蔓草,被她压坐的略有坍塌的那块儿地方,比别处凹陷一些,很容易一眼便看到。
可那块凹陷处四周,别说方才那人清玉如斯的身影,竟空空的赫然连只鬼影都看不见!
她心懵的一跳。
直觉调了方向停住,正正的望过去,四处寻找起来。
眼前烟雾缭绕的朦朦胧胧,她伸长纤细的脖颈,凝神寻了半天。
黑乎乎的一大片旷野瞧起来费神。可那人一袭白衣,总该是显眼的。
她连放出神识探查也做不到,果真是如良善分魂所说,是个小废物罢。
“奇怪呀……怎么会不见了?”
她咬着唇瓣儿神情纳闷的将方向调回去,轻轻飘动着离开。
一转身,摇曳的裙摆尚未停下,低垂的眸色瞧见一片白。
“在寻我?”
淡淡一声,嗓音极清浅。
方才消失不见的男子,负手立在剑上,与她只隔半尺剑锋的距离。
容珠瞪大眼睛僵住,连呼吸仿佛都停了。
脑袋缺氧一片空白,自然忘记停下飞行符,整个略过他脚下剑锋,直直朝那人胸膛飘去。
没料到她这般投怀送抱,顾洛寒敛眉说不出话,清润挺拔的身形竟也一时顿住。
半尺太近,待他愣神的瞬间,下一刻柔软已入怀紧紧相挨。不必低头,她发丝的幽香便传入鼻间。
“……”
这姑娘用的飞行符散发出的灵气,顾洛寒再为熟悉不过,是他尚在筑基时亲手所画炼制。
这样一看,效果算是不错。
慢是慢了些,飞行力道倒是坚韧持久。
因为他此刻踩着悲问,浮立于空中,整个被她贴住胸膛抵着向后飘行……
背在身后的那双手颤了颤,从未觉得这般无处安放过。
也不知是该将怀中吓傻的姑娘推开,还是如何。
容珠脑中空白只是一瞬的时间,他感应到她已经回过神来,因为怀里软绵的身子开始颤颤发抖。
顾洛寒长而浓密的睫低敛,抬起一只手欲拍容珠后背做安抚,让她不必怕自己。
亦或是想握着她后颈的衣物,将她拉开,却被她漆黑细软的长发随风缠绕住指尖。
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一颤,瞬间收回负在身后去。
容珠眸子里透着无措的神色,心里头慌乱的不知如何是好。
她将头埋的低低的,试图拖延时间。
耳边光滑的衣料之下,自顾洛寒胸膛传来阵阵有力的心跳,如此鲜活。
不像以前与洛洛在一起,那具与这位正主外貌一模一样的傀儡身体,却死气沉沉,悄声无息的。
也不知道此时怎会想起这些……她明明该想下一步要怎么办。
该不该与他祈求商量一下,让他选一个不会痛的死法给自己?
“宵禁时间已到,你去何处?”
容珠还在胡思乱想,忽然听他声音冷淡,隐隐带着长老的威严。
仿佛捉到一个犯了门规的小弟子,要审问教训一番。
他说罢,低头看她。
只见怀里的人不安的动了动,终是缓缓抬头,露出一双妩媚细长的眼睛,盛满点点星光似深黑泛紫的水晶,清澈明亮。
容珠呆愣愣的,这般近距离瞧他熟悉的眉眼,不仅没在眼中看出杀气,居然满目温和,就像是良善的洛洛的目光。
她疑惑的眨眨眼,只听到面前的人呼吸错了一瞬,不知为何,逐渐乱了心跳?
漂浮在空中浅浅移动,谁都忘了让飞行符停下。
乘着星光,朦朦胧胧的夜色太过梦幻,她似乎产生幻觉,凝视他的眸子,眼中渐渐泛出泪光。
忽的伸手紧紧搂住他精实的腰身,脸颊贴在他微凉的胸膛上
“洛洛……”
是你吗?
她抱的太紧,仿佛一松手,眼前的人就没了。
顾洛寒一刻的怔然,他难得温顺任她抱住,一双黑眸无神的看向前方,
良久,终是叹息
“我不是……”
他只是被灌输了自己化神的元魂所有记忆,与她相处产生感情的分魂已死,却是事实。
他未来及与分魂融合那些感情,所以无法感同身受。
但是她与他有恩,毋庸置疑。
他的命,是她救的,不管他不懂是什么样的感情,他都护她周全。
紧紧搂在他腰间的那双胳膊失了力道,慢慢松开,她终是想起了飞行符,缓缓后退,与他分开了距离。
尽管她一直低着头,那失魂落魄的神色却没逃开顾洛寒的双眼。
不知为何,他心一紧。
顾洛寒淡淡移开眼,强压下这抹让他胸口发闷的感受。
他今生加上前世,仅有的悸动,便是今日。
握着她的手欲带她走的瞬间,他真的想过带着她对抗所有阻拦之人。
就像是所有人视他命如草芥,唯独她对他不放弃一般。
可下一刻她却捅了他,出手干净利落无半分留情。
一颗心由明到灭只在一瞬,顾洛寒目色深远的想,那种感觉,窒息难忍着实无须在体验第二次了。
“方才唐突了”容珠嘴角挑了挑,笑的尴尬又为难,仿佛伸手抱了他的身体,有些羞愧。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氛,她岔开话题“顾前辈,伤如何了?”
“劳烦挂心,敷了药,已无大碍。”
容珠点点头“那便好,我方才一直担心……”
那双眼睛里水濛濛的泪花才干不久,又泛出自责。
顾洛寒默了默,不敢轻举妄动,怕随意又将她惹哭
“不怪你,是我不知情。太过冲动伤了你夫君在先。”
她笑了笑,便没在说话。
顾洛寒将她神色看在眼中,便以为她是默认。
他黑眸暗沉,眸色不明的凝视她的脸半晌,瞧不出什么异样来。
心里头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有些莫名的失望,目光遂暗淡下去。
容珠怎能明白今日那一剑,虽伤顾洛寒不重,一颗清修问道许多年,难得萌发了一丝柔情的心,却就这般轻易的践踏泯灭了。
氛围头一次这般平和有礼,此刻却都要疏离开来。
白日的那一剑如同在他与她之间劈开一道缝隙,顾洛寒不想在提及。
转念一想,间隙又岂是这一点。
这姑娘是为了自己夫君有理可依才伤他,他往日里却害得她原身……
她白日里委屈哭诉的质控模样,历历在目,这种伤害才让他不知该如何弥补。
见容珠难得不在怕他,略沉吟一番,伸出异常白皙的手灵光一闪,幻取出一面散发灵光的传音镜向她递去
“本想无论如何,务必将你接到身边照顾,可今天才得知你嫁了人。如此一来,倒不方便了。”
还是挨了一剑吃了苦头才知道。
忍不住摇头淡淡苦笑,wWW.ΧìǔΜЬ.CǒΜ
整个东澜与西越恐怕都知道他顾洛寒,是个抢人道侣未遂的无耻之徒了。
顿了顿,俯身拉出她垂在身侧的手,一触碰温度却很凉,不由俊眉微皱,随后将传音镜放入她手中
“不论大事小事,所需要帮忙之处,用它唤我。”
容珠瞧了一眼手中的传音镜子,抬眼看他。
顾洛寒知道她有所疑惑,与她温和一笑,耐心的解释“不必怀疑,我的命是你救的,我本该报答你。”
他性子中所有的温和与笑意,几乎都只在她面前展露了。
却也甘愿。
“我救你?你知道火毒的事?”
“嗯”
提起火毒,他俊秀清风的深远眉眼,一道阴沉的狠意眸色闪过。
再次看向容珠,更弥显了她的珍贵,目光更加温和。
“若你夫君对你不好,你也可以唤我过来,我帮你收拾他。”
他想起今日,那乐湛抱着另一个女人从天上下来,她却差点摔,不由替她担忧。
“好……多谢”
话都说尽了。
此刻万籁俱寂,黑云飘至月亮前方遮挡住月色,周围更暗了。
容珠面不改色缓缓道“夜色深了,实不相瞒,我与夫君他闹了些不愉快,我怕他寻着我,你可以带我出结界吗?”
“你一个人,要出结界?”
容珠见他眉头皱起,有不赞同的苗头,慌忙柔声道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求你了,反正我带着你的镜子,不会遇到危险的。”
“好,我陪你一同出去静心”
“……”
容珠第一次发现,顾洛寒若收起拒人千里的冷漠讲起道义来,竟这般叫人招架不住。
她好奇的仰头盯住他的眼“因为我救了你的命,我让你做什么你都愿意?”
没料到她会这么问,顾洛寒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便是神色一怔。
他长长的睫羽微敛,遮住漆黑发亮的眸,俊秀的容颜在淡薄的月光下安静惑人。片刻抬眼正色看她,一字一句嗓音磁性悦耳,像是承诺
“只要顾某人能做到,为姑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容珠没想到他会这般在意。
她眸色怔怔的仰望他的眼,顾洛寒许诺的这一刻,眼瞳里寂静的星火闪烁,似有天上的银河。
他法袍上淡淡的冰属性灵气总泛着白光,无时无刻不散发疏离与淡漠,仿佛任何人都无法接近他。
明明离她这么近,实则远的像天上的星辰,虚无缥缈,叫人抓不住。
“我想,要你像洛洛那般对我好……”
鬼斧神差,空中飘出一句轻柔的声音,二人皆愣住。
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胡话,懵的抬头重新望他。
见他神色微怔,向来淡漠的面容,有些错愕。
连忙抓住他的衣袖摇头“不不不,我脑袋迷糊了才乱说”
见他沉默未语,黑眸凝着她慌乱的脸,她更加心虚的奋力辩解
“就,就如你所言,我有夫君了,我只希望夫君一人对我好……”
这话不知为何起了效果。
他那双黑亮似宝石的瞳光自她脸上淡淡移开,
“嗯,我明白”
不必她说,顾洛寒能猜到她有多喜欢那魔修。
他甚至能记得前世,她还给那魔修生了一个天魔体的孩子。
那孩童额间的兰花纹路,竟也与她一模一样。
思及此,孤家寡人的男子,竟觉乐湛是个有福气的,倒是令人羡煞。
容珠松开他的衣袖。
除了她不小心说出口的,令她自己都觉得离奇可笑的要求,
容珠一个没剩多少日子的人,什么都看淡了,旁的根本用不着他做什么的。
做什么都好,只求他别这般道义的追着报恩就行了。她想一个人既自由又清净的生活。
她眨眨眼,眼前一亮,想出好主意
“我什么都不用你做,答应一个条件,以后一笔勾销,互不相欠,如何?”
“我希望你能做到……让洛洛幸福,可以吗?”
他身子一僵,无奈的垂眸看她,不语。
她还在说他的分魂,有了夫君仍也念念不忘。
就这么喜欢他的分魂?
分魂只是他的一小小分部,弱的要命,哪里及他本人半分?
原本就是一体,此刻内心倒像个精神分裂一般,莫名的生起自己分魂的气来。更恨其为何不能强大一点,竟那般没用轻易的被人算计杀了!
留给他这么一个……柔弱的小麻烦。
若分魂不死,她又如何能被别人……娶了走?
隐匿在宽大袍袖中的双拳缓缓攥起,骨节因太过用力而泛白发抖,他缓缓闭目,很想知道若今日是分魂打伤她夫君一掌,
她还舍不舍得,拿剑捅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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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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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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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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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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