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士兵不带,身边只有彝族向导。如此巨大的诚意,让禄氏父女颇为惊讶,感觉眼前的汉人军官,跟以前大明的汉官很不一样。
大明汉官,根本不敢来彝族寨子,仅有的几次都是提兵杀来。
张士和拱手微笑:“禄土目,久仰大名。在下姓张,张士和,大同军中宣教官。”
“张宣教,久仰久仰。”禄阿欢会说汉话。
因为乌蒙部也是水西养马地,这里出产的乌蒙马颇为神骏。从十多岁起,禄阿欢每年都会跟着父亲,带着乌蒙马去给本地穆魁上贡,还经常协助押送战马前往贵阳。
安如磐让儿子娶乌蒙部的女子,也有笼络之意,主要就是为了乌蒙马。
禄天香非常大胆的打量张士和,心想:这些汉人,生得可真白,他们就不晒太阳吗?
禄天香有着一双大长腿,脸蛋也极为标致。就是肤色偏黑,比张士和这个军人都黑。仅肤色而言,有点北非黑人的味道,像是黑人和白人长期混血的后裔,但她的五官又确实是东方面孔。
张士和微笑道:“禄土目,我们坐着交谈吧。”
张士和席地而坐,身上并无兵器。他这样坐下之后,连逃都不容易逃,禄氏父女可一刀将其劈死。
但是,他们不敢,山下还有五百大同军。
不仅禄氏父女不敢,附近的寨子都不敢。因为寨中青壮,大都被征募为兵,目前正在水西城驻守,大同军可以轻易攻破寨子。
禄阿欢也跟着坐下,他是直爽性格,既然张士和有诚意,那大家就坐下认真谈谈。
张士和看了一眼禄天香,笑道:“两位可知大同军?”
禄阿欢点头:“今年听说的,你们打下了毕节和赤水,把那里的汉兵都赶跑了。”
张士和又问道:“你们可知大同皇帝陛下?”
“是汉人皇帝吗?”禄天香问。
乌蒙山区,山高皇帝远,又属于土司辖地,他们知道换了皇帝,却不知道是谁当了皇帝。
张士和说道:“当今陛下姓赵,国号大同。陛下原本只是普通百姓,遭受官府压迫,不得不带着穷人造反。陛下知道穷人的苦处,不征徭役,赋税也收得很轻,所以穷人都愿意给皇帝打仗。陛下还说,天下各族都是兄弟姊妹。汉人是人,苗人是人,僮人是人,瑶人是人,彝人是也是人。各族之间,不该打仗,应该相亲相爱。”
禄阿欢在惊讶的同时,又半信半疑:“汉人皇帝真这样说?”
张士和点头道:“陛下只有三位妃子,其中一个就是瑶族女子。我大同军的将士,也不止有汉人,还有苗人、僮人、羌人、彝人。各族的勇士,在一起训练,在一起吃住,又一起打仗。不分彼此,都是好兄弟。若有因族裔而欺压者,轻则受罚降职,重则驱逐出军队。”
禄天香说:“汉人奸猾,惯会欺骗,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则溪那边都在传,说汉人要杀光彝人男子,抢光彝人女子,还要抓彝人孩童做奴隶。”
张士和微笑道:“两位若是不信,可以派几个勇士,去我们的军队里看看。四川的大同军,在扩军时也招募了川南彝人。短短时间,已经有彝人做了什长,可以统率十个士兵。还有许多贵州士兵,他们跟随总督朱燮元打仗,很早就投降跟着大同皇帝陛下。这些贵州士兵,都是奴隶出身,有彝人,有苗人,也有僮人。其中一位,已经做了将军。不是土司那种将军,而是大同军的将军,他手下统率着数千汉兵。”
禄天香惊讶道:“彝人将军,不统率彝人,居然能统率汉兵?”
张士和笑着说:“大同新朝,没有族群的分别,大家都是兄弟姊妹。既然如此,彝人将军,为何不能统率汉人士兵?我大同军中,不仅有彝人将军,还有一位汉人女将军。”
“汉家女子也能做将军吗?”禄天香愈发好奇,盘腿坐在地上追问。
水西彝族属于父权社会,除非紧急情况,女人是不能参与战争的。明初那位麝香夫人,还有眼前的禄天香,都是丈夫死了以后,代替儿子执掌军政大权——石砫秦良玉也是如此,一切权力都是儿子的。
张士和说道:“陛下曾言,就人格来讲,人人生而平等,男人和女人自然平等。男人能做将军,女人为何不能做将军?在我大同朝廷,不止有女将军,还有女文官。其中一位女官,已经做了知府,你们可晓得知府?”
“晓得,”禄阿欢点头,“汉人的府,比彝人的则溪还大。”
小红确实已经升为知府,但男女真正平等,是不可能的事情。
小红若是个男人,以她的资历和功绩,估计都已经做到正三品了。可做官那么多年,如今也只升到知府,而且招来无数的风言风语。如果不是赵瀚亲自下令,她连知府都做不了。
张士和对禄天香说:“乌蒙部若是归顺朝廷,姑娘也能带兵打仗,也能做文官治理一方。”
这话说得禄天香眼睛发亮,差点当场答应下来,听到父亲的咳嗽声,她才连忙闭嘴不说话。
谷</span>禄阿欢问道:“张宣教是来招降乌蒙部的吗?”
“不是,”张士和摇头说,“只是水西有太多关于大同军的谣言,黄将军派我们来到各彝部,把大同军是什么样子的,给彝族百姓都说清楚。我们不胡乱杀人,也不会抢女人和小孩。彝族有抓奴隶的风俗,可汉人没有,大同军就更不抓奴隶。等剿灭了水西土司,彝族各部百姓,都是大同陛下的百姓。”
禄阿欢沉默不语,他有些不相信,害怕被汉人欺骗。
张士和说道:“今年水西的旱情,虽然不是特别严重。但据我们所知,安氏土司为了打仗,派人到各部征粮,还强征彝民为兵。乌蒙部的粮食够不够?我们今后都是一家人,都是兄弟姊妹,若是乌蒙部粮食不够,可以向大同军借军粮。”
“真能借粮?”禄阿欢心动了。
张士和说道:“当然可以。既然是兄弟姊妹,亲人之间借粮,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禄土目不信,便派些人下山。我这次带来的军粮不多,但还是能借出一些的。”
为了判断张士和是否说话,禄阿欢真的派遣十多个青壮,前往山下的大同军营借粮。
十多个青壮,能扛多少回山?也就几石粮食而已。
禄阿欢一直坐在寨门外等着,看到搬上山的几百斤粮食,顿时被感动得无以复加。
大同军是真好的,居然可以借粮。
反观水西土司,就算遇到天灾,也不可能借粮给他们。不仅如此,越是遇到天灾,土司催粮就越狠。
除了催粮,还有徭役。
每个部落和寨子,都有土司分配的徭役。乌蒙部这边,主要是给土司养马,每年都有进贡的额度。遇到瘟病流行,马儿死得太多,乌蒙部的彝民还得倒贴。如果赔不了战马,又拿不出粮食,就要献上少男少女,去给本地的则溪头领做奴隶。
不管是水西安氏,还是那水东宋氏,都隔三差五爆发起义。彝族、壮族、苗族百姓,不堪土司压迫,只能揭竿而起,甚至跟汉民一起联手造反。
不止一次,土司压不住起义,只能请求大明朝廷派兵镇压。
在各族百姓的眼中,朝廷和土司是一伙的,都是盘剥压迫他们的大坏蛋。琇書網
大同军虽然只借出几百斤粮食,却让禄阿欢非常高兴。他拉着张士和的手说:“愿意借粮的都是朋友,彝人从来不亏待朋友,我们进去喝酒吧。”
张士和说:“不是朋友,是兄弟,是一家人。”
“哈哈哈,对,是兄弟,是一家人,”禄阿欢把张士和拉起来,“兄弟,我们进寨子喝酒,喝完酒后就是真正的一家人。”
张士和对彝族向导说:“你下山去报信,就说我到彝寨喝酒去了。”
禄阿欢拉着张士和进寨子,又对儿子说:“散了,散了,山下的是朋友,不是来打我们的敌人。把我珍藏的好酒拿出来!”
紧急聚拢的彝民,陆陆续续散去。
倒是那些奴隶很失望,不能打仗,他们就不能恢复自由身。
酒坛子抱出,没有下酒菜,倒在一个大碗里干喝。
“兄弟,喝下这碗,尝尝我们自酿的好酒!”禄阿欢热情备至。
张士和顿时头皮发麻,这不是流行的黄酒,而是彝人自酿的蒸馏酒,看那样子足足有一斤。
而且,对方似乎让他一口干!
张士和捧着大腕开始灌,只喝了不到半斤,就呛得想吐出来,脑子已经开始发晕了。
“哈哈哈哈!”
禄阿欢大笑,觉得汉人酒量不行,还是彝族的勇士能喝啊。
禄阿欢抬手压着酒碗:“一口喝不完,那就慢慢来,我赔兄弟喝到大醉。”
张士和如蒙大赦,晕乎乎赞道:“好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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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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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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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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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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