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跪到后半晌,才见一位挺拔结实的年轻人从王府里慢慢踱出来,向着他上下打量了几眼,问道:“你就是林越强吧?”
这人却是朱奎。
林越强见他虽是王府家丁打扮,然英武冷峻,气度不凡,忙道:“是!不知……这位大哥有何指教?”
朱奎左右一瞅,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递到他手上,压低了声音说道:“有人托我把这个给你!”
林越强接在手上看时,见是一枚光亮油滑的木刻指环,瞬时间又惊又喜,忙问:“不知……不知是哪一位请大哥带这个出来,可还有什么话交待没有?”
朱奎向着左右觑了两眼,方低声又道:“这个人是谁我不能跟你说,私递情物在王府乃是大罪,一旦泄漏,恐怕会连累到她。不过她让我跟你说,她一定会想办法救彩云出来,让你放心。另外彩云姑娘也有一句话带给你,说她这一生一世决不会负你,叫你回家去等她的消息,不要在府门口跪着了。”
林越强虎目含泪,怔怔地瞅着手中的木指环,哽咽说道:“她自己还被关着受苦,却一心只记挂着我!这么些年了,这件东西……她也没有弄丢,林越强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能让她这般待我!如今……她被关着,我若是只顾着自己待在家里享清闲,我还是个男人了!不管怎么样,她只要还被关一天,我总是在这里跪着陪她一天!她若有个好歹,我也……决不独活!”
朱奎听他这样说,心里却也十分佩服,暗想倘若换了是绿珠,自己恐怕也会跟他一样。
便不再相劝,只道:“那你就先跪着吧,王妃的性情……!但愿你们能够感动得她回心转意。不过,托我带东西给你的这位恩人,在小王爷面前很能说得上话,有她竭力相帮,我想……应该没有太大问题,你也不要太过揪心!”
林越强禁不住叩下头去,哽咽说道:“我不知道这位恩人是谁,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福气跟他当面道谢,唯有请大哥代替受我几个头,林越强生生世世,决不会忘了这份恩情!”
朱奎点一点头,他原是个不大爱说话的人,正要转身离开,忽又想起一事,又回身嘱咐道:“你要继续跪在这儿,我也不能劝你,不过……今儿尚在灯节里,马上赏灯的人就该出来了。你不如先回去,等到明儿再来!免得到晚上惹得一群人围着你看,对王府的脸面也不好看,以王妃的脾气,更是不能饶你们!”
林越强忙道:“这个我都理会得,请大哥放心,我总不会让王府失了颜面!”
朱奎这才转身要走,忽见从对面一家屋檐下停着的一乘小轿里,袅袅娜娜下来一个妇人,仔细一看,认得正是小桃红。
朱奎皱了皱眉,本不愿搭理她,小桃红已先开口娇笑道:“奴家给朱大爷见礼!”
朱奎“哼”了一声,冷冷说道:“小王爷不是说过不让你来这儿的吗?怎么又来了?”
小桃红委委屈屈道:“奴家并不想抛头露面,可是……奴家已经快一个月没见过小王爷的面,托人请他,他又总说事忙!奴家也是迫不得已,只想过来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他一眼也好!可是今儿等了一下午,也没能看见小王爷!”
一边说着,由不得眼圈一红,就要落泪的样子。
朱奎想想她家破人亡地跟着小王爷,谁知没几天的功夫,小王爷对她的心就淡了,思之也确实有些可怜。
便暗暗叹了口气,说道:“你不用等着了,小王爷今儿没出去,都这阵了,也不会再出来。你先回去吧,明天见着小王爷,我跟他说一声就是。”
小桃红一听,急忙要施礼感谢,朱奎已回转身子,又进王府里去了。
小桃红回过头来,向着林越强一望。
她已经在这儿等了一下午,林越强的故事她早已经打听得清清楚楚,眼见林越强也是身高膀阔一表人才,难免一番自艾自怨。
暗想为什么像这样既痴情又英武的好男人自己就遇不上一个?
反复将林越强看了又看,不由得黯然神伤,也只好坐上轿子回去。
原来殷烈跟贝儿从柴房回来,贝儿因想到王府家规严厉,自己不方便出门,而小王爷毕竟是个主子,也不好请他去为奴才们传递东西。
前后一想,因去大奶奶院儿里找小芸商量,这才由小芸将指环带给朱奎,顺便把彩云的话也带了出去。
那殷烈惦记着跟柔香的约定,就要出门去往飘香馆,忽而想到:“我多次问过贝儿她什么时间生日,她只说不记得,她却从来就没有问过我的生日是哪一天。不过连柔香尚且能够打听出来,她只要有心,自然早就应该知道,就不知道她是否记得。”
又想:“倘若她记得,明儿必定一大早的就想着给我拜寿,我若去了飘香馆,她一早起来看不见我,自然失望得紧!她又生就了一颗七窍玲珑心,说不定就能猜到我的去向,到时候对我的心更凉了!不如今儿还是留在家里,明儿我早点起来,不等别的丫头跟我拜寿,第一个先去见她。倘若她并没将我放在心里,自然也不记得我的生日,那我以后也不用在她身上如此用心了。”
来回一想,遂打消了出门的念头,正好贝儿记挂着他在屋里,跟小芸略交待了两句话就回来。
殷烈心里患得患失,忍不住用言语试探,贝儿竟是一点口风不漏。
幸好她也没有提起有关‘花魁’的事情,也没问他昨晚为什么没回家,虽然免不了酸言酸语嘲讽两句,但她既然没有明提,殷烈自然也就装糊涂。
贝儿回思自己身份也不过就是个丫头,况且先一天还信誓旦旦再也不理会他的这些事情,略说了两句,也就撂在了一边。
到了第二天,殷烈一早醒来,也不叫佩玉服侍,正要悄悄下床穿衣,谁知佩玉已经起来,刚发了一盆火,听见声音,急忙进来,笑道:“还早呢!小王爷这会儿就起来么?”
殷烈笑道:“你今儿怎么起来这么早?”
“今儿是小王爷的生日,一阵儿丫头们都要进来拜寿的,所以我早点起来准备准备。”佩玉回答。
“难为你记得这样清楚,其他人都起来了没?”殷烈问。
“都还没呢!不过这阵儿也该起来了,要不小王爷再睡一会儿,等阵儿我再叫你。”
“睡不着了,还是起来吧!”殷烈说。
佩玉忙上前服侍穿衣。
穿好衣服,殷烈顾不得洗脸,赶紧地就过到书房这边。
贝儿的房门还关着,用手一推,里边上了拴。
正想伸手往门上敲,可巧就听见“吱呀”一声,房门打开。
贝儿站在门里,猛看见殷烈站在门口,不由得怔了一怔,问道:“小王爷,今儿怎么起得这么早?”
殷烈笑道:“你不是也起得很早么?”
贝儿一笑,就要从他身边过去。
殷烈一把拉住她,问道:“你干什么去?”
“去洗脸啊,还能干什么?”贝儿随口回答。
殷烈双眼瞅着她,问道:“你……一早见到我,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有话,也等洗了脸再说。”
殷烈无可奈何,只得丢手放了贝儿,自己也过来这边屋里,由佩玉服侍着马马虎虎洗了脸,便又过来书房。
贝儿正在梳头,看见他过来,也没跟他说话。
殷烈等在一边,一直到她梳完了头,方笑道:“你要跟我说什么话,快说!”
贝儿不由得好笑,说道:“一早上起来,能有什么话说?是你非要问,我随口回答一句罢了!”
殷烈一跳而起,问道:“你真就没什么话要跟我说?”xǐυmь.℃òm
贝儿笑道:“你想要我说什么?”
殷烈双眼瞪着她,说道:“早知道你什么都记不住,我昨天就不应该留在家里!”
一边说着,转身就往门外走。
贝儿见他真急了,“卟哧”一笑,说道:“小王爷等一等!”
殷烈冷哼一声,虽然站住了脚,气呼呼地却不回头。
贝儿从书架上拿下一张卷起的画纸,轻声笑道:“今儿好像是小王爷的生日吧?我没有什么礼物可送,只好画了一幅画,不知道小王爷能不能赏光收下!”
殷烈霍的回头,喜道:“原来你记得,你是故意让我着急?”
“那你要不要这画呢?”
殷烈一把将画纸从她手上抢过去,笑道:“要!当然要!怎么会不要呢?”
一边说着,慢慢将画纸展开,愈发地又惊又喜,说道:“这是我的画像!你什么时候画的,我怎么竟不知道?”
贝儿笑道:“你给我买了画具没多久,我就开始画了。本来答应了先给大奶奶画的,可是大奶奶那样的绝世容光,我实在怕被我画糟蹋了,不敢轻易动笔,所以就先画你了。一开始又找不对感觉,画画停停,整整画了一个多月。”
殷烈笑道:“原来你先画我,是因为我本来长得丑,比较不怕被糟蹋!”
贝儿抿嘴笑道:“谁敢说我们小王爷长得丑?只不过……我闭着眼睛也能清楚记得小王爷的样子,所以画起来比较容易罢了。”
殷烈喜道:“这么说我在你的心里早就扎了根了?”
禁不住心花怒放,将画像随手放在一边,双手将贝儿抱起来,转一个圈子。
贝儿娇笑着挣脱下地,殷烈一只手搂着她腰不丢,两个人并肩看那幅画像。
“你把我画的倒是满英俊,只可惜……怎么横眉冷眼的?”
贝儿“卟哧”一笑,说道:“你发怒的时候就是这样子啊!你要是嫌这样不好看,以后再发脾气的时候就先想想这幅画。”
殷烈笑道:“原来你给我画像还有这个目的!”
忽而一转念,转过脸来斜睨着贝儿,又道:“哪有给人送礼物送人家自己画像的?你该画一幅你自己的画像送给我才对!何况你曾经答应过我画好了我的画像要挂在你床头的。不如这样,这礼物你先欠着,先把这幅画像挂到你床头,等你画好了自己的画像,再当生日礼物补送给我。到时候我也把你的画像挂在我的床头,这样每天早上起来,你第一眼可以看见我,我也第一眼就可以看见你。”
贝儿脸一红,笑道:“谁跟你胡说八道!”
一边说着,挣脱了他手想要走开。
殷烈转而拉住她手不放她走,笑道:“我可不是跟你胡说八道!你答应过的,想反悔可不行!”
一手拿着那幅画像,另一手牵着她手一同走进里屋。
左右一瞧,向着正对床头的屏风后背一指,笑道:“就挂在这里最好!等我请人装裱起来,再亲自给你挂起来,你可不准取下来!还有,赶明儿我就叫人去买一张大镜子放在你屋里,你好照着镜子赶紧把你的像画好了给我!”
贝儿哭笑不得,说道:“快过那边去吧,丫头们恐怕都等着给你贺寿呢!”
“那你是答应我了?”
“那也等我画好了以后再说啊!”
殷烈大喜,忍不住双手将她一搂,笑道:“你欠着我的生日礼物,先让我亲个嘴再说!”
不由分说凑嘴就向她嘴上吻去。
贝儿一偏脸,殷烈的嘴唇就印在了她的嘴角。
正想再亲,贝儿使劲将他一把推开,红着脸道:“小王爷,你再胡闹,我今儿一天都不跟你说话!”
殷烈眼见她轻颦薄怒,更由不得心痒痒的,还想伸手抱她,贝儿已转身出去,说道:“你快过那边去吧,好让丫头们给你拜寿。”
殷烈无可奈何,笑道:“亲个嘴而已,又不是没亲过!”
口里调笑着,笑嘻嘻地跟在她身后出去。
丫头们都已经起来,依次给殷烈拜完寿,殷烈便去给王妃请安。
钱嬷嬷等人忙要给小王爷拜寿,王妃笑道:“他如今年纪尚轻,况且又未大婚,怎经得你们这些上年纪的人给他拜寿?没的折了他的福!还是免了吧,大伙儿贺他一声也就罢了!”
一边又回头吩咐殷烈道:“这生日嘛,哪一年不要过的?况且你父王又不在家,就不要太张扬了,到中午的时候家里人一人吃一碗长寿面也就罢了!”
殷烈笑道:“娘你放心,我都理会得!”
于是从王妃院儿里出来,先到了外书房,服侍他的小厮早都在书房门口等着,一见他出来,忙都跪下磕头,也都一一发了赏。
之后进到内院,各院儿里的丫头也纷纷溜过来给他拜寿。
陆陆续续到了中午,按照王妃的意思,本想合府里一人吃一碗寿面了事,不想康子安和严伟光等几个相好朋友却赶了过来。
殷烈只好去前庭设宴相陪,又叫了一个戏班子进来,一边喝酒一边看戏。
一直闹到后半晌,才送了严康等人离去。
当晚让厨房办了两桌酒席,又跟自己院儿里的丫头们一同热闹一回。
丫头们开始都还放不开,直到贝儿佩玉两人先向殷烈敬了酒,其他丫头也才上来敬酒。
几杯酒下肚,方渐渐敞开兴致,当晚皆十分尽兴。
(请看第70章《量小为情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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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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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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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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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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