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芸听她琴声幽雅,似充满缠绵思念之情,却并无多少凄苦哀伤之意,心中一热,眼泪便也滑落下来。
一曲终了,绿珠抬头见小芸站在门口流泪,展颜一笑,问道:“你哭什么?”
“奶奶能够重新弹琴,真太好了!”小芸一边说着,忙走过来替绿珠将脸上的泪珠轻轻拭干。
绿珠一笑,说道:“贝儿妹妹说得不错,小王爷爱我惜我,到死都放不下我,我早该知足了!这一辈子能够遇到他,原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我要不知道感恩,反一天到晚坐在屋里怨天怨地,竟不是对不起我自己,竟是对不起小王爷对我的好了!”
小芸一听大喜,早知贝儿口才绝佳,必能劝得大奶奶回心转意,果然自己没有看错。
绿珠停了一停,忽而想起一事,从怀里摸出一对翡翠佩饰,将其中一只递到小芸手上,脸上红了一红,低声说道:“这个……是你哥的,你……还还给他,跟他说……”
说到此处停了一停,愈发红了脸,低声又道:“也没什么好说的,他……自然都明白!”
小芸见是一只精雕细镂的翡翠鸳鸯,心中喜慰,忙答应一声,说道:“奶奶中午没怎么吃饭,这阵儿晚饭就要送上来了,奶奶在哪儿吃?”
“就在这儿吃吧!从前小王爷活着的时候,说我吃饭的时候最好看,我知道他其实是生怕我不吃饱,如果……他真的还有灵,我要吃得开开心心地好让他看!”
小芸心中即觉辛酸,更觉欢喜,忙走出去安排。
自那日之后,绿珠脸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多了起来。
每天写写诗,弹弹琴,要不就或去花园走走,或去隔壁院儿里跟佩玉贝儿等人说说话聊聊天。
偶尔甚至会招呼着丫头们一同抛抛绣球,踢踢毽子。
跟从前动不动就坐在屋里哭的那个大奶奶生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丫头们之所以不怠见她,故因嫌她是个“扫把星”,但与她每每伤心,时时落泪也不无关系。
跟她在一起,总是让人感觉无比压抑。
今见她一改深闺怨妇的习气,逐渐恢复殷雄活着的时候之和顺温柔又不乏俏皮活泼的性情,那群丫头也都是十几岁的年纪,哪有一个是不爱玩闹的?
如今有她领着头儿玩耍,自然个个欢喜,主仆间的关系也渐渐地融洽热乎起来。
院子里竟是时常的笑声不断,再也见不到往日的死气沉沉。
朱奎从妹子手上得回那枚翡翠鸳鸯,又听妹子说起绿珠的变化,自然又惊又喜。
略隔一日,忍不住再次潜入花园,同绿珠见上一面。
眼见绿珠巧笑嫣然,容姿焕发,不复往日之幽怨凄苦,在他面前也不再刻意避忌。
虽没有什么密语私言,然眼波流转之中,却明显多了缕缕情丝。
只是他们一个是坦荡君子,一个是守节贞妇,虽彼此心仪,却不涉狎淫。
即便如此,朱奎已经大喜若狂,碍着内外有别,不能去向贝儿当面叩谢,然心中感恩戴德,刻刻不忘,惟求日后寻机报答。
贝儿自初一劝过绿珠之后,也过去探望过她几次,有时候绿珠也会主动来找她说话。
贝儿见她笑语盈盈,和顺开怀,眉梢间曾经抹不掉的那一抹哀怨愁苦荡然无存,心中也自欢喜。
不想至初八日,院儿里忽然有消息传出,说是吕福婆娘带了聘礼进来叩见王妃,彩云居然当面悔婚,并说自己早已有了心上之人,这辈子除非等到心上人前来赎身,否则终身不嫁!
王妃当着人前脸面尽失,不但不允悔婚,反将彩云狠狠责罚一顿。
但彩云紧咬牙关,坚不松口。
王妃盛怒之下,将其关入柴房,不许任何人求情探望。
贝儿一向不喜欢听是道非,然自进内院以来,得彩云颇多维护,她原是一个知恩图报之人,一听这事,心里怎能不急?
忙要找人仔细探问,可巧刚吃过中饭,就见入画走进院儿里,先过去跟佩玉说了两句话,走出来正看见贝儿站在书房门口,向她招手道:“入画你过来我问你一句话!”m.χIùmЬ.CǒM
入画答应一声,忙走过来,一进到屋里,瞅着四下里没有其他人,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道:“求姐姐救救我姐姐!”
贝儿赶忙拉她起身,说道:“我叫你过来,就是想问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先别哭,慢慢跟我说!”
入画一时哪里能够止得住?贝儿拉她坐在椅子上,不停帮她擦抹眼泪。
好一会儿,入画才抽抽咽咽诉说出来。
原来彩云在家的时候,原有一个邻居,这家有个儿子叫林越强,比彩云略长一岁。
两个人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彼此情根深种,相互都很明白对方心意:一个非卿不娶,一个非君不嫁。
连两家的老人也都默认了这门亲,虽未挑明,但走动起来比从前愈发勤便。
不料彩云的父亲受人引诱沾上赌瘾,不但将家里折腾得家徒四壁,还欠下一身赌债。
有一日被债主勒逼不过,狠心将彩云卖入王府为奴。
林越强闻讯,追着到了王府门口,两个人相对而泣,却无计奈何。
当时林越强指天立誓,一定会尽快挣够银子到王府替彩云赎身。
彩云也表明心迹,无论如何都会等着他,哪怕等到老等到死,他不来,她就终身不嫁。
之后几年,林越强拼死拼活,想尽办法做事赚钱。
但当时他也不过是一个半大少年,挣到的钱仅够糊口,哪里能够攒得下来?
无可奈何之下,于三年前随人远走他乡做生意。
临行跟彩云偷偷见了一面,誓言若不挣够赎身钱,一辈子也不回来见她。
两人执手相望,叮咛不舍,彩云将这几年在府里攒下的几两银子都给了他作本钱,殷殷嘱咐他早去早归。
不想那一日王府大总管吕福的小儿子吕显扬进府里给小王爷殷烈磕头,王妃听说吕家考上举人的就是这一个,因格外嘉许,隔着珠帘亲自接见。
又见他相貌清秀,言行规整,一时高兴,当场就把彩云许给了他为妻。
彩云当时也在现场,只是万没料到王妃会突然将她许人,事前连一点口风都没有,一时措手不及,眼见王妃兴致勃勃,又不敢当着吕显扬之面当场回绝。
之后一连数日,彩云不断托人回家里打探林越强讯息,以便跟他商议对策。
但回信都说自从林越强离家,整整三年,一直也没有音信回来。
把个彩云只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偏是初一过来找佩玉鸣鸾两人说话,鸣鸾心中不忿,忍不住地酸言冷语,一下子将她满肚子委屈都爆发出来,两个人因此大吵一场。
不过两人原是多年的好姐妹,彼此清楚对方脾性,一阵儿吵过,也就撂在了一边。
那安平王府本来官势显赫,如今又有兰筠娘娘在宫里得宠,因之趁着过年,前来王府拜访送礼的竟是络绎不绝。
一直到了初八日,吕福婆娘见王府里略松散一些,方备了几份礼物送进来,一则感谢主子恩典,二则也是下聘的意思。
彩云眼见再不实话实说,更是难以挽回。
因跪伏在地,恳求王妃收回成命。
王妃分外诧异,问她道:“你在我身边服侍这几年,这些丫头里边就数你最细致用心,所以我一直不舍得将你随便给人!你吕奶奶的这个儿子当时你也见到的,不说他如今有功名在身,就是这个相貌年纪,也跟你足可相配!你如今倒不愿意起来,却是为何?”
彩云正想着怎生回复,吕福婆娘先笑道:“合府里谁不知道王妃待彩云姑娘像亲闺女一样,她请王妃收回成命,只怕未必是看不上我那不中用的儿子,只怕是舍不得王妃是真的!”
王妃听说,方露出笑意,笑道:“傻孩子!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哪有个因舍不得就不出嫁的道理?何况等你成了亲,还是要经常回来我身边站站的,又不是从此不见面,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快站起来,再不许说这些浑话了!”
两旁的丫头听了,忙要上前扶起彩云,彩云跪伏在地坚不肯起,叩头说道:“婢子一则的确是舍不得王妃,二则婢子心里……实是……已经有人,今生今世,决不能背他另嫁!”
王妃一听,顿时脸上变色,双眼瞅着她,良久方道:“你说什么?且细细说给我听听!”
彩云一句话出口,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虽听王妃语气不善,仍跪在地上,将跟林越强之间的情分原原本本诉说一遍。
王妃听着她话,神情渐渐阴沉,当着吕福婆娘的面,这脸上更是挂不住,勉强等她讲完,便冷笑一声,说道:“好一对苦命的鸳鸯!我且问你,你跟这姓林的之间,可曾有过媒人上门提亲?可曾得过双方父母恩准?”
彩云跪在地上道:“无有!”
王妃冷笑道:“慢说你没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就有了这些,你既卖身进了我家,从前的契约自然一笔勾销!或嫁或配,自然任凭我王府随意发落,又岂能由得你私定终身?我一向以为你规规矩矩,这才格外看重,不想竟是……!从前在家里做的这些混账事情,不说烂死在肚里就罢了,居然敢当着我的面前说出口来!不说我王府自有我王府的家规,难道这女儿家的三从四德,平素我都是白讲给你们听了不成?”
一旁侍立的婆子媳妇见王妃动怒,忙一个个地都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吕福婆娘也有心退出,却又怕太露痕迹,只得端坐在一旁不言不动。
钱嬷嬷赶忙上前对彩云说道:“你这孩子怎么突然这么不知好歹的起来?向来你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怎么就把小时候的胡思乱想当真了呢?你吕奶奶家的小孩儿比那穷小子哪一点不强?你一过门,就是官太太的身份,合府里谁不羡慕呢?你不说叩谢王妃的恩典,倒一心想着那穷小子!自古男婚女嫁,就认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我们做奴才的,自然更是任凭主子做主,哪有个自己私定终身的道理?还不赶紧跟王妃认个错,以后再也别说这些浑话了!”
彩云跪在地上,说道:“婢子知道王妃对我好,所以千挑万捡替婢子寻到吕大爷这样一位出挑的人才,王妃的大恩大德婢子时刻不忘!我那……林家哥哥跟吕大爷相比实是天差地远,但婢子既与他有约在先,倘若背约毁誓另嫁他人,岂不成了个嫌贫爱富贪利忘义的小人?林家哥哥是穷也好,是富也罢,我这一生一世总是跟定了他,就算要跟他吃一辈子苦,受一辈子罪,我也无怨无悔!所以只求王妃开恩,成全了婢子跟林家哥哥,不要逼婢子做那不贞不节无情无义之人!”
王妃勃然大怒,起身说道:“很好!你不做无情无义的奴才,合着倒要我做一个出尔反尔的主子?一个女孩儿家的,一点羞耻没有,跟哪里来的野男人私定终身,倒痴心妄想的想要我成全你们,我若真依了你,我也成了无廉无耻的了!你从前怎么胡为,那是你家里没有家教!但如今既入了王府,就得听我王府的教导,守我王府的规矩!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我一言既出,绝无更改,没有个我倒要去俯就你的!”
便喝令左右:“把她给我关进柴房,让她自己好生想想怎么做人!想得明白就罢,若是想不明白,自然到时候有我王府的家规裁制!”
一众婆娘守在门口伺候,一听王妃喝令,忙进来将彩云拖了下去。
彩云不住高叫:“求王妃开恩!”
却哪里有人理她。
(请看第55章《求解痴女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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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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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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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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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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