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这个妹子在生养绿珠时难产而死,绿珠也由此落得个克母的名声,自小在家里受尽闲气,不得疼爱,比一个丫头尚且不如。
先王妃怜其命苦,遂将她接进王府悉心照料,才使绿珠有了一段欢乐的童年时光。
也因此与表兄殷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不想进入王府没几年,王妃忽然一病而逝,府里更是人人传说绿珠命硬,专克身边亲密之人,连安平王也对绿珠大不爱见。
幸得殷雄其时已长成一位堂堂正正英武少年,在府里威势日显,因对绿珠情根深种,不信什么命硬克亲之说,反对绿珠愈加维护,不许任何人稍有拂逆。
等绿珠长到一十七岁,更不顾父王反对,硬将绿珠娶为妻室。
那殷雄原是天地间最至情至性的一位奇男子,从小对绿珠一心一意,身边美貌的丫头成群,他竟从不曾有过沾染。
而自与绿珠成亲,更是心满意足,立誓此生决不纳妾。
不料天妒深情!
夫妻俩恩恩爱爱只过得半年,边关突起战事,殷雄奉命随父出征。
一对新婚夫妇生生拆散,临别泪眼相向,绿珠叮咛不舍,殷雄誓言早归。
然祸生不测!
至边关不上一年,有一日两军交锋之际,殷雄突遭冷箭暗伤,其心腹亲随朱奎拼死将其救回营帐,但因伤势太重,军医已是无力回天。
弥留之际,殷雄将朱奎唤至床前,嘱咐道:“我一死不当紧,只是苦了绿珠,只怕更要落得个克夫的罪名,从此在王府里更难立足!我娘活着的时候,很对现王妃不住,现王妃又并非心胸宽宏之人,有我在的时候还罢了,我一死,她只怕很难善待绿珠。绿珠性情柔弱,只能任人宰割,恐怕连一干奴才都要欺上身来!所以你要答应我,替我好好照顾绿珠,不能让她受任何人欺辱!”
朱奎匍匐在地,大哭说道:“小王爷放心,无论谁敢对不住大奶奶,小人必取其性命!”
殷雄喘着气说道:“不!不!光是这样还不行!你听我说,我曾与绿珠立誓要相守白头,儿孙满堂!岂料我与她成亲不过半载,就远别出征,如今更要毁誓先死!别说儿孙满堂,连一个子嗣也未能给她留下!她今年才一十八岁,此后漫漫人生,可让她如何煎熬?所以,我要你亲手照顾她,倘若府里容不下,索性就带她离了王府,将她娶为妻室,替我好好照顾她一辈子!”
朱奎十三岁入王府为奴,不上一年,便得殷雄十分信任,因见他天资聪颖,又将他调到身边伴读,恩许他与自己一同练武习文。
朱奎得此恩遇,自是勤修苦练,其文才武功,比之殷雄殷烈兄弟竟是相差无几。
也因如此,朱奎与绿珠也曾见过一面两面,但朱奎严守为奴本份,虽然绿珠并不当他下人对待,他却从来连正眼也未敢看过绿珠一眼。
此时忽听小王爷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朱奎大惊失色,以头碰地“砰砰”作响,只道:“小王爷何发此言?小人身份卑贱,怎敢有如此妄想?”
殷雄怒道:“说什么身份卑贱,我何曾当你奴才待过?难道你也怕了那些命硬克亲的胡说不成?”
朱奎伏地哭道:“小王爷对小人恩重如山,就让小人当场血溅三尺小人也毫不迟疑!可小人对大奶奶敬若天人,实不敢有丝毫亵渎之心!”
殷雄喘了几口气,方叹道:“我知道你忠诚耿直,所以才托付与你,你不肯答应我,难道让我死也不安心么?”
朱奎泣道:“以小人之见,不如等日后见到二爷,由小人将小王爷所托之事转托二爷!小人看得出来,二爷心里对大奶奶也是十分敬爱,日后必能好好对待大奶奶!而且以二爷的身份,也比小人更能护得大奶奶周全!”
殷雄厉声说道:“断不可如此!”
一句话说得急了,不由得又喘息起来,歇了一歇,方续道:“我二弟心肠虽然不坏,然自小受到些许挫折,养成一幅冷僻怪诞、喜怒无常的性情。兼且好色贪淫,日后必定妻妾成群!除非有一个钳制得住他的女子出现,否则任何女人嫁给他,都不会有真正的幸福!何况以现王妃的性情,就算撇开绿珠命硬克夫之说,也绝不能容忍我二弟迎娶寡嫂。倘若……倘若最后竟使绿珠沦落到做妾的地步,我更是……死不瞑目!我要有一个人象我一样全心全意爱护绿珠,全心全意!让绿珠开开心心一辈子,不要成日的陷在姬妾之间的战争中。她性子弱,她斗不过人!我看得很准,能够全心全意的,除了我,就只能是你!所以,答应我,好好照顾绿珠,代替我……代替我陪她……到白头!”
朱奎眼见殷雄气息短促,声音渐弱,却竭力挣扎着不肯闭眼,只得哭道:“小人答应小王爷就是!可是……可是大奶奶跟小王爷如此情深,只怕……未必肯容小人照顾!”
殷雄竭尽全力,说道:“我知道!以绿珠性情,一旦听闻噩耗,定会随我殉情而死!我不要她死,我要她开开心心活着!所以,你听我说!我这里……写有一封信,你让人带回去,我在信里跟她说,说我……有一些话……要等你回去以后,亲口说给她听!她为了……等我的遗嘱,一定会……坚持下去!我想……等到战事停歇,恐怕……已是数年之后,到时候,时间会……冲淡伤痛,也会……让她慢慢忘掉我……接受你!”
朱奎见他气息越来越弱,跪伏在床前大哭道:“小王爷请安心去吧!小人必不负重托,一定按照小王爷交代的去做就是!”
殷雄大喜,嘴角边露出一丝笑意,眼中泪水却滚滚而落,拼尽最后的力气,将手伸进怀里摸索。
朱奎忙帮着他从怀里摸出一枚绿莹莹的翡翠佩饰,殷雄将佩饰塞在朱奎手心里,说道:“你把这个……收好!以后……只要绿珠……看到这个,就会……明白我的……心意!”
朱奎接在手里,呜咽着除了点头,再也说不出来一句话。
殷雄忽然高叫一声:“绿珠,绿珠,我的妻!为夫对不住你,为夫……要一个人……先行一步……!”
一言未曾落音,就此气绝而逝,年仅二十三岁。
消息传回京师,绿珠当场便昏厥于地!
殷烈得讯,也是满腹仇恨,遂留下书信一封,单身赴边关为兄复仇。
原来殷烈比绿珠略小数月,因先王妃对其生母姚氏颇有忌惮,府里一班奴才都是最会扒高踩低的,连殷烈也因此受尽冷遇。琇書蛧
殷雄起初也对殷烈十分严厉,直到绿珠进入王府,与殷烈颇有同病相怜之感,所以常常规劝殷雄说道:“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们一共就只有两兄弟,倘若不能相亲相爱,真有事的时候,还有谁能帮你分担?”
殷雄听了,便道:“我对他并非没有兄弟之情!只因我这个兄弟性情浮滑跳脱,我对他严厉些,正是怕他日后不能成器!不过你既然这样说,我以后待他温和些就是!”
果然从那以后,殷雄对待殷烈比从前和蔼许多。
不单事事回护,不许家下奴才略有薄待,甚至常常为了殷烈及其生母姚氏的事情,跟先王妃大动干戈。
也因此,殷烈不单对大哥手足情深,更对表姐绿珠感激敬爱兼而有之。
所以惊闻噩耗,殷烈即伤长兄之逝,更恨如此一来,表姐绿珠从此枯守空房,孤寡一生。
因之负气独上战场,一则为兄复仇,二则也是替绿珠出头泄愤的意思。
那朱奎得小王爷临终重托,既感诚惶诚恐,也对小王爷的信任感恩不尽。
因之忍悲含恨,奋勇杀敌。
不久殷烈来到,一主一仆两个英武汉子,并肩在战场上纵横厮杀,所向披靡。
这一战又经了五年方止,蛮族元气大伤,派出使者求和。
殷烈见已无战事,遂带着朱奎先回京都。
绿珠听说朱奎回京,忙请朱奎相见,在屋里挂起珠帘,自己坐在帘里,令朱奎跪在帘外,细细阐述先夫遗嘱。
朱奎不敢将小王爷嘱托之事和盘托出,只说小王爷临终唯一放心不下就是大奶奶,要大奶奶好好活着,不然死不瞑目。
绿珠苦熬五年,若不是想知道丈夫在临终之时对自己有何话说,早就追随殷雄于地下。
此时一听朱奎所言,念及丈夫生前百般恩爱,临死依然牵挂难舍,心痛之下,当时便又昏死过去。
之后一连数日,水米不进。
朱奎无法在她身边照顾,直急得寝食难安。白天无法可施,到了晚上,便潜入花园,每晚守在绿珠闺楼之下。
不想绿珠一病月余,朱奎不眠不休,夜夜坚守。
绿珠从窗上看他每夜如此,终于打消死念。
但她对殷雄恩深情重,殷雄即死,她也心如死灰,只想为殷雄守寡一生,再不生其他念想。
那朱奎一直也未曾将小王爷所托之事全部说给绿珠,每日只是远远观望,默默关怀。
直到来年七夕前夕,朱奎按捺不住心中情思,一时冲动,将一首《长恨歌》的下半阙篡改了几字,然后藏在花瓶内带入。
不想这诗并未落到绿珠手上。
朱奎诗一送出便即后悔,又不知绿珠得诗之后作何感想,当夜又在花园中小楼下顶风冒雨坚守一夜。
而自朱奎从前线回来,绿珠与他虽因男女之别,主仆之分,不能时常见面,更很少有说话的机会。
然朱奎一颗心念兹在兹都在她身上,绿珠并非无知草木,如何能够感觉不到?
何况自殷雄战死,更坐实了克亲克夫的“扫把星”恶名,府里上上下下视她如同洪水猛兽,连身边几个侍女,也对她阳奉阴违,避她唯恐不及。
朱奎的倾心相待,就更显得弥足珍贵,也更使绿珠感激感怀。
也就从七夕开始,绿珠心中除了先夫殷雄,也渐渐有了朱奎的影子。
朱奎之妹小芸,十二岁被叔叔婶婶送入王府作丫头,等到殷烈从战场回来,接替殷雄成了小王爷,日后荣华富贵,尽在他的身上。
朱丰夫妇费了偌大力气,将小芸调到殷烈身边服侍,也是替侄女某个前程之意。
小芸自父母去世,叔叔婶婶待其苛刻,不是这个兄长,早不知被叔叔婶婶卖到了何处,因之兄妹情深。
朱奎即从前线回来,小芸自然忍不住地每天都要抽空回去跟哥哥说上几句话。
不想她女孩儿家的心细,七夕过后不久就发现哥哥藏有私隐,因之旁敲侧击,苦苦追问。
朱奎明知这件事关涉太大,本不想将妹子牵扯进来,却经不得她刨根问底,终于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小芸不忍哥哥为情煎熬,何况这又是小王爷临终嘱托之事,虽知这件事一旦泄露,连她也难逃一死。
但拼着一死,也要相助哥哥一臂之力。
从那以后,便时常替哥哥暗通消息,私递情诗。
也因有了她的帮助,绿珠虽然对殷雄仍是难忘难舍,但在不知不觉中,对朱奎的情意,也日渐加深。
只是明知以世俗教条之冷酷,王府家规之严苛,决不能容忍她易弦另嫁,唯有将这份情意藏在心中,连在小芸面前也从不表露。
小芸也知事关重大,虽然偶尔替两人互通消息,却也不敢跟她公然讨论这件事情。
不料十月初进来一个贝儿,一见面,就跟绿珠惺惺相惜,到了腊月中旬,更恳求小王爷殷烈,将小芸调到绿珠身边服侍。
小芸因怕绿珠日后见到贝儿脸上没意思,不敢将贝儿已经看破之事说穿,只说贝儿姑娘知道大奶奶身边缺少贴心之人,所以求小王爷将她调过来服侍。
绿珠心里自然对贝儿的情谊更是铭记于心。
(请看第50章《缘尽恩尤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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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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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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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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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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