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院子静悄悄的,丫头们谁也不敢高声喧哗。
殷烈在书房门口站了一站,有心走进去看看贝儿,一时又拉不下脸,便走进正房。
佩玉赶上迎着,殷烈问:“鸣鸾呢?”
“还在屋里哭呢,都哭了整整一上午了!”佩玉小心回答。
“她砸了玉三羊,拿她的命都抵不上,我正要罚她呢,她还好意思哭?”殷烈冷哼一声。
佩玉急忙跪下,说道:“这事也怪我当时不在跟前,小王爷真要罚,就罚我吧!”
“这又跟你什么相干,倒要你出头替她顶罪?”殷烈说,往旁边椅子坐下。
佩玉仍旧跪在地上,垂泪说道:“我跟她一起到小王爷身边服侍,到如今一年有余。她虽然性子急些,平素服侍小王爷也是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怠慢!这一回虽说砸了玉三羊,毕竟并非有心之失。何况真论起来,也是事出有因,不能说全是她一个的责任。小王爷真要罚,也该问清楚事情原委,再罚不迟!”
殷烈冷笑一声,说道:“好啊,这时候倒显出义气来了,我就把你们一起罚了,看怎么的!”
正说着,服侍小桃红的丫头战战兢兢站在门口,回道:“红姑娘头上的伤势痛得了不得,请小王爷过去看看!”
殷烈冷哼一声,起身出来走进小桃红住的偏房。xiumb.com
只见小桃红斜躺在床头,头上围着一圈白纱,眼角尚是乌青一片,神情虚弱,脸色憔悴,看起来实是楚楚可怜。
殷烈不想她竟伤得这样严重,由不得有些心疼,忙走过去将她扶起,问道:“痛得紧不紧?可请了医生来看?”
小桃红垂泪说道:“哪里有脸请医生来看?若是医生问起来,我这伤是怎么来的,叫我怎么有脸跟医生说?我弃家背夫跟着小王爷,原想从此就过上好日子了,不料今儿受此侮辱!如今身家名节什么都没有了,若不是舍不得小王爷,我真要一头碰死算了。”
殷烈见她哭得犹如梨花带雨,不由得又恼恨起来,骂道:“纯是鸣鸾这贱丫头闹的,你等着,看我怎么收拾她!”
怒气冲冲便要出门寻鸣鸾发泄,忽然一个小丫头子在门口说道:“王妃有话跟小王爷说,已经等了很久了,请小王爷即刻进去!”
“我这里还有事呢,又来添什么乱!”
殷烈一肚子没好气,却也只能出门,径往王妃院子。
屋里只有彩云站着服侍,见小王爷进来,彩云献上茶,便也避了出去。
“你屋里闹成这个样子,你准备怎么处置?”王妃问。
“娘你别管,我自己理会得!”殷烈说。
王妃勃然变色,厉声说道:“平素我都由着你,真惯得你不知天高地厚了!你若不是我亲生的,你道我愿意管你?我们娘儿俩好不容易熬到今天,你不说收敛些,倒越来越无法无天!你如今是小王爷没错,可你别忘了,都有你大哥的榜样在那儿比着呢!你如此不成样子,叫下面的奴才们怎么议论?就传到宫里去,兰筠娘娘也要怪我教导无方了!如今你父王又不在,什么罪过都落我一人承担,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不说替我争口气,倒叫我难以做人!”
一边说着,由不得落下泪来。
殷烈大不耐烦,说道:“我怎么让娘难以做人了?只不过是几个丫头争吵几句而已,娘为着这点子小事生气,值不值得?”
“你少跟我在这里打马虎眼,一屋子丫头个个大打出手,连玉三羊都砸了,合府里都拿着这件事当笑话议论呢,你还敢说是小事?”
殷烈恨恨又道:“这些贱奴才,谁论,我废了他!”
“所谓众口悠悠,你能堵得住别人的嘴么?你自己一院子乌烟瘴气,怎挡得住别人不说?”
殷烈两手一摊,说道:“事情已经这样了,娘你说想怎么样吧?”
“事情闹到这一步,我还能想怎么样?你那个叫贝儿的丫头,还有一个什么小桃红的女人,当日我一见就知道不是好东西!一个没规没矩,飞扬跋扈;另一个更是轻狂浪荡,背夫失节!偏是你把她们两个当宝一样,如今也不过几日功夫,就闹成这个样子,可不是应了我先前说的话?你真要我说,就趁早撵了她们出去,合院子也就清静了!”
“那不行!”殷烈一口拒绝,“玉三羊原是鸣鸾砸碎的,她本来是娘的丫头,回头我就把她交回给娘,由娘自己处置罢了。至于贝儿跟小桃红,那都是我的人,娘且不用理会,我自己会处置。”
王妃大怒,豁然起身说道:“好!她们原是你的人,合着我倒是外人了!即是如此,你是小王爷,我也不敢多说!只当我自己命苦,从来没生养过一个儿女!以后我这屋子你再也不用踏进一步,不然,我这苦命人倒该向小王爷磕头了!来人,恭送小王爷出去!”
殷烈还是第一次见王妃发这么大脾气,不由得吓了一跳。
彩云在外边听见唤,赶着走进来,殷烈回眼一瞪,忙又退了出去。
殷烈急忙上前,跪在王妃面前,说道:“儿子说错话,求娘看着儿子年轻,饶恕儿子一回!”
王妃盛怒难消,气得呼呼直喘。
殷烈跪行几步,抱住了王妃的腿,连声央求道:“娘你消消气!儿子在娘面前一向口无遮拦,娘从来不曾放在心里,怎么这一次就不依不饶了呢?倘若为了儿子几句话竟而气坏了娘的身子,可不是让儿子万死难当其罪了!”
王妃见他讨饶,方忍一忍气,冷笑道:“真是如此,你自己说怎么样吧?”
殷烈想了一想,一咬牙说道:“娘既是瞧不上小桃红,儿子怎敢违背?明儿就将她送出去就是!只是……只是那个贝儿……”
“她又怎样,你仍是舍不得不是?”王妃厉声追问。
“倒不是儿子舍不得她,实在是……她只不过脾气倔些,并非喜欢惹是生非之人,这一回……只怕是事出有因!况且她颇能识得几个字,又能写会算,娘知道儿子这一向忙碌,有她在跟前帮儿子看看账记记数,委实省了儿子很多功夫!娘真要撵了她出去,儿子恐怕更是每晚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了。”
王妃冷笑说道:“我知道你是舍不得她,所以找个理由搪塞罢了。会识字计数的也多了,难道就少了她一个?”
殷烈只是叩头,说道:“求娘饶过她这一回!”
王妃坐回椅子,明知这个儿子的脾气,真逼得他倔脾气发作上来不好收拾,便想了一想,方道:“我若是硬不依你,倒显得我这当娘的不知道爱惜儿子了。也罢,我就容她这一次!不过我话说在前边,再有下一回,休怪我不管你怎么样,先就撵了她!”
“是!儿子回去定当好生教导,不让她再惹是非就是。”
王妃冷哼一声,说道:“起去吧,我也乏了。”
殷烈忙起身告了退,出到外边,不由得长长出了口气。
彩云抿嘴一笑,悄声说道:“小王爷今儿总算也尝到王妃的厉害了吧?”
说着,也就赶紧进去了。
原来王妃性情温和,又只有殷烈这一个儿子,加上母凭子贵,从来在殷烈面前都是温言细语,倒是殷烈常常恃宠发刁,粗言顶撞,王妃也不在意。
直到今日,殷烈才终于得见王妃刚烈一面。
生平第一次,对这个记忆中一直都是温顺平和、逆来顺受的娘亲起了敬畏之意,愣愣地站了一会儿,方回去自个儿院子。
其实殷烈所以答应小桃红搬进府里,原是有几分同贝儿争强赌胜的意思,不想竟闹出这样一场乱子。
从王妃院儿里出来,一路走着,心想让小桃红搬出府去也没什么,反正在王府外边有的是地方安置。
于是转身先去外院,命朱奎将外边几处房产挑就近的一所宅院收拾了,再买几个丫头,以供小桃红搬出去之后使用。
然后回入内院,直接去跟小桃红一说,小桃红果然哭闹不依。
“怎么我被打了,小王爷不替我出气做主,倒象全是错在我的身上?就这样灰溜溜地搬出去,我还有什么脸好活?”
殷烈开始还好言哄劝,听她哭闹不休,便大不耐烦,说道:“我已经答应了我娘,你不想出去都不行!我在外边已经安排得好好的,你搬出去一样吃得好住得好,倘若非要不依,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说着,索性一甩袖子,起身出到外边去了。
小桃红免不了拿着小丫头子出气,哭骂一回,也是无可奈何。
到了晚上殷烈回来,小桃红重新打起精神,用心服侍。
殷烈见她这样,反过意不去,遂信誓旦旦,等她搬到外边,只会比在府里更加爱惜。
第二日起来,便命人抬了一乘小轿进来,让小桃红坐了,一直抬进王府左近一所宅院,虽不算华丽,倒也宽敞。
小桃红心里不乐意,口里一时不说,到了晚上殷烈过来,哄得殷烈高兴了,方求殷烈将房舍装修一下。
殷烈正是敞心舒怀之时,自然不能拒绝。
在外边一连宿了两晚,到第三天下午,殷烈方进内院,先将鸣鸾叫来训斥一顿,说道:“这次且饶了你,再要砸坏了东西,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鸣鸾性子虽烈,毕竟已撵了小桃红,况且砸碎玉三羊,原是一幢大罪,这两天她口里不服,其实心上一直惴惴不安。
不想今日小王爷竟会如此轻易放过此事,实是大喜过望,哪里还敢犟嘴,忙跪下谢恩。
殷烈左右一望,又问:“贝儿呢,叫她过来!”
佩玉慌忙跪下,说道:“正有这件事要回小王爷!贝儿姑娘……这几日一口饭也没吃,无论我们怎么劝,她也不发一言。”
殷烈吃了一惊,问道:“这又是怎么啦?她跟其他丫头打小桃红一个儿,我都没说她一句,反让小桃红搬出去了,她这又拧的什么劲儿?”
小芸正在门口,忙进来跪下,泣道:“那一日贝儿姐姐还在屋里没起床,红姑娘看见小王爷从贝儿姐姐屋里出去,当时就气得什么似的,就进去指着贝儿姐姐乱骂。贝儿姐姐原是识书达理之人,我们在外边,并没听见她还一句嘴。后来王奶奶也来了,也赶着进去,不知怎么的,就打了起来。婢子在外边听见,赶忙跑进去,就看见红姑娘跟王奶奶两个人将贝儿姐姐从床上拖下来,按在地上死打!我看看贝儿姐姐被打得叫都叫不出声,赶紧上去劝解,可是我年幼力弱,被她们顺手就推倒在了床边。还好鸣鸾姐姐随后进去,眼见拉扯不开,操起一支笤帚上前照着红姑娘跟王奶奶打了几下,王奶奶这才放过贝儿姑娘,追着鸣鸾姐姐打出去了。我看见红姑娘一直骑在贝儿姐姐身上打,忙又上前拉扯,红姑娘回过来又按住我打。贝儿姐姐刚起身把她从我身上拉下来,可巧小王爷就进来了,就认定了我们两个打红姑娘一人。贝儿姐姐被她们打得浑身是伤,到现在还一身青紫呢!小王爷不问清白,反处处护着红姑娘,贝儿姐姐有怨无处诉,这几日无论我们怎么劝,都不肯吃一口饭,只怕是……真的不想活了!婢子知道贝儿姐姐心里委屈,今儿斗胆跟小王爷辩白清楚!这番话句句属实,小王爷若不相信,尽可找其他丫头来问!”
一边说着,不由得哭出声来。
殷烈霍然起身,骂道:“TM的,这些话……为什么不早说?”
小芸哭道:“小王爷这几日都不进来,婢子跟谁说去?”
殷烈心乱如麻,又骂了一句,赶忙出来走进书房。
(请看第42章《奴才叹苦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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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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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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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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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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