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战火纷乱的时代,实力才是硬道理。我给不了她庇护,说不定还成为累赘,有何面目留在她身边。
好在,历经千辛,终是抵达了药灵谷,也找到了道长的友人。只是外界传说中的亦正亦邪的谷主,已是垂垂暮年。
那个鹤发童颜的人一点也不像人间的老者,没有鸡皮、没有多少皱纹,背脊也是依旧挺拔的。只是,我却从他日渐衰微的魂识之力中,察觉到了他大限不远了。
他对于我的到来,颇为惊讶,像是看一个明明手拿屠龙宝刀的人,却非要将它劈柴用的傻子。直到我将道长的信物拿出,看他脸上的惊讶转为释然:
“忘山真人的弟子,难怪。”
我连忙解释:“道长并未收我为徒,我福缘浅薄,也没能跟随道长太久。”
“忘山,他……还好么?”见他一脸犹豫,终于问出了口。
“他已仙逝了。”我猜,他应是不想知道答案的,人就是这样,明明不想知道,却还是要问。
他长叹一口气,让我留在谷中。
我应该是命好,何德何能,两任如师如父的前辈这般待我。药灵谷地如其名,采药炼药,谷主不论正邪,但凡上门求助,愿意付出代价,便会赠药。
我在这世外桃源一待又是几十年。只可惜,我没什么天分,谷主逝去后,我靠着他存留的丹药和配方,勉强得以维持药灵谷声名不坠。
只是,我炼制的,和他炼制的虽取材配料相同,药效却差之千里。前来寻药之人,若是伤病不重,我才敢拿自炼的试药,可是若无大碍,谁又会不远千里寻到此处呢。
眼看着他留下的几罐药丸越来越少,过不了几年,我大概又要去浪迹江湖了。
于是,我练功日益勤奋了些。
可惜的是,除了轻功,其他依然见效甚微。
我开始盘点这些年来,攒下的家当。有些是谷主留给我的,也有不少是这些年,求药之人赠的。
能寻来此处之人,不是皇族贵胄,就是修士大能,谁没有点家当。若不留下点令我满意的,我岂能舍得交出越来越少的灵药?
当然,偶遇落魄之人,就当发个善心,为自己积点福德了。
然而,有一回,魔族送来一个重伤之人,拿席子裹着,仍在了山谷入口处,掉头就走。
我十分气愤,这不是强买强卖么!你们以为我会买账?偏不!
在转身的一瞬间,眼角余光看到了那卷破席子中,滑落出来的衣服一角。
是那刺目、鲜艳的红色。
我心中一紧,连忙上前,颤抖的手掀开了草席,心脏都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
希望见到她,又不愿受伤的是她。
草席掀开,那张苍白的脸分外熟悉,是我死都不会忘却的面容。
万幸,还有气。
我匆忙抱起她,飞回谷中那间茅草屋中,抓起一把丹药,尽数碾碎,覆在她伤口之处。谷主的药乃是世间灵物,肉眼可见的,伤口开始愈合了,她却还是不醒。
其实不用刻意感知,我也知晓她魂识之力已衰微。丹药可治愈外伤,魂识受损,确非灵药可医,何况,她本体是魅。
无奈之下,我寻了个法器,将她装入其中,挂在胸口,收拾起行囊,离谷而去。我知道应如何救她,魂识受损,就应靠魂力来补。
而天地之间,魂力最充盈的地方,就是战场。
于是,我靠着苦修的轻功和隐身之术,潜伏在一场场恶战之后。等双方散去,我便悄声蹲在遍地尸首中,收集残魂之力。
道长曾说我天资甚强。这些年来,我未能修习此术,自己不曾觉得有什么过人之处。而现在,借着为媚儿治伤,不过数月,我的修为增长已超越过往几十年。
也是天时利我,世间战火纷飞,各大门派和魔族撕得你死我活,作战交锋之地甚多,不需太过刻意寻找,每个几日,就能饱吸一顿神识之力。
自从媚儿伤势稳住之后,我便有意识的控制自己,只取荒野之上的残魂之力,若是遇上还能入轮回的魂魄,即便抽也是只取一丝,不影响他转世。
媚儿醒后,情况就不一样了。
她本就是灵体,受神魂之力治愈,灵体强度自然是跟着增长的。等她醒来,发现自身修为已增长一倍有余,看向我双目,闪着我从未见过的亮光。
她匆匆告别而去,临走前问我,以后是否还能相见?
当然。
我怎么可能拒绝她呢。
自她离开之后,我又游手好闲起来。捡了把破剑,将自己打扮成个江湖侠客,穿梭在各个小镇茶馆酒庄之中,除了我现在比以往能打很多,不用时常逃跑,生活又恢复成很多年以前的样子。
和以往不同的是,目前连凡人之中,都在谈论仙人灭魔,在他们口中,仙人天生是好的,魔族生来就是恶的,善和恶总是那么简单,黑白分明。
也不知这些凡人都是哪儿来的消息,一个个口若悬河,说得跟亲眼所见一样。我听着甚是心烦,拿起那把破剑,正准备换家馆子,继续喝。
刚起身,就听到有人提到了她。
隔壁桌上那人还在滔滔不绝:
“你们听说没,梁州那场大战之后,本来那些魔头快被神道宗的仙人杀光了,不料,半路杀出个叫冉媚儿的女魔头,可厉害了!传说,她还能死而复生!神道宗的人多次都杀不死她,反而被她灭了不少人呢!”
“这女魔头就该千刀万剐!”
“你还别说,那小娘皮长得可好看了!给你刀,你都不见得能下得了手!”
那吹嘘之人一听别人知道的比他更多,放下酒杯,不乐意道:“说得好像你见过一样。”
“我是没见过,可我娘子的表兄见过,他是一家仙门的杂役,听说就昨天,那些仙人们捉住了那女魔头,说是要拉到伏魔台上当众行刑呢!”
刚拿起的剑一把拍在桌子上,余力让那木桌瞬间裂成两半。
众人皆转头看过来,一向低调的我真奔那桌人前面,一把提起说话之人,质问:“把你方才说的,详细再说一遍,若是敢错一句,拔了你的舌头!”
与他同坐一桌的人,立刻拔刀站起,许是看我穿戴不像修行之人,叫喝道:“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小毛贼!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活腻了么!”
我只想尽快知道她的消息,不想和这群人废话,便隔空虚按,将那些站起之人,原地摁下去,凡是说她闲话之人,又隔空补上两个耳光,撇了他们一眼,催促:“再啰嗦,连你们舌头也割了。”
对付这些江湖闲人,只需放出一缕神魂威压,便能使他们动弹不得。实力悬殊,我本也无意仗着自身修为,做些欺压弱小之事。
稍施了些教训后,我开口问:“你们中间,谁能先说出冉媚儿的消息,我就先放了谁。消息务必要准确,敢错上一个字,我有一百钟法子,叫你们后悔来到这世上。”
若是他们不肯说,我也可以搜神,但凡人魂识之力太过弱小,根本承受不住我搜查,若是强行做了,人也就痴傻了。
我怜悯的看着他们,能否过这一劫,就看他们自己肯不肯配合了。
……
得了消息,我扔了锭银子给店家,翻窗腾空而去。
飞起的瞬间,还听茶楼上惊呼,“这里怎么会有仙人!”
被我教训的那桌方向,传来熟悉的声音:“哼!谁知是仙是魔,你们没听他打问那魔女的消息,搞不好就是一伙的。”
我懒得管他们,飞身向前。身后,店家老板的声音远远传来:“得了吧,若是魔,你们还有命活着么!人家最近来喝酒,从不赖账,比有些人强多了。”
这世间真是有趣,是仙是魔,是非善恶,哪是红口白牙一张一合,就能说清楚的。
我只顾得上,以最快的速度,朝着飞星阁的伏魔台飞去。
生怕自己来不及,赶不上,就再也见不到她了。那么鲜活的一个生命,不能就这么陨落。不管他们怎么说,我都信她,始终还是那个街前救我的媚儿。
世道不公,我来渡你。
*
等我赶到伏魔台,正巧赶上众魔受审。
一位仙风道骨的修士众星捧月般,来到绑缚在台上的诸魔面前,居高临下,挨个宣读着他们的罪状。从发冠和服饰花纹可以看出,这是神道宗的修士,修为并不算多高,连我都打不过。wWW.ΧìǔΜЬ.CǒΜ
站在他侧后方,主持局面的是飞星阁掌门,倒是此地修为最高的人。我暗暗估计,如果对上他,我胜算有多少。
小门派的掌门人,对着神道宗的修士十分客气,甚至都带些卑躬屈膝的意味了。不知活捉了那修士,作为人质,救出媚儿的可行性有多少。
还不等我细细考虑,他已来到媚儿面前,开始宣读罪状:“魔女冉媚,协同神魔作乱,为害一方,当受诛!”
原是闭目不吭一声的她,听闻此言,猛地睁开双眼,傲然扫视着台下人,嗤笑:“就你们,也配提神魔之名!她是悲悯众生的上神,你们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那神道宗修士轻蔑道:“上神又如何?还不是沾染了你们身上的污秽之气,坠了魔道,同样也是魔。”
她剧烈挣扎,扯得绑缚的玄铁锁链“哗啦”直响。
杏眼瞪圆,双目赤红,如流血泪一般,对着台下嘶吼:“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修士,打着人间正道的旗号,扪心自问,又有谁管过天下苍生!呵!什么神道宗,你们连上神都敢暗杀,到底是为了你们口口声声喊的大义,还是你们的一己私欲!”
“不要以为天下众人不知道,天道有眼,你们就算踩着我们尸骨,把修为给提上去了,渡劫之时,也瞒不过天道!”
“就你们!根本不配成仙!天雷迟早会劈死你们的!”
神道宗的修士提剑冲她刺去,“妖言惑众!污蔑神道宗,单凭这一条,就可赐你死罪,先从你开始吧。”
唉,隐身在暗处的我叹息着,看来暗中营救是行不通了。众人已将她围住,劫个人质也难保她能安全脱身的。
事到如今,也只有拼劲全力,将她救出。
……
我本无意参与正邪之争,只想安然做个江湖游侠,看看山水风景,偶尔打抱个不平,喝喝小酒,混过这一生。
唯有她,是我的劫数。
从那之后,正道、魔道都有了煅魂的传说,说他无恶不作,一日间便血洗飞星阁,说他生性残暴,专靠炼化旁人生魂取乐……
我却是无所谓,管他世人怎么说我,在她面前,我永远,还是那个段衍,行走江湖、不思进取的小侠客。
近日,忽来了兴致,拿出道长乾坤袋中的龟甲,占了一卦。
卦象显示,我大限将至。
完全没有察觉呀,手中的酒还是一样香醇,盘子里的鸡腿照样可口,除了茶馆中的说书的,念来说去都是那听腻了的陈词滥调,我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觉得不适。
正当纳闷,眼角余光,看到了个鲜艳的红衣袍角。
她又来了。
我赶紧抬头,将她从头扫到脚,没有受伤?寻常之时,她都是带着伤来找我的……
怎么?
对视一眼,她见我疑惑,便笑道:“我需要你帮个忙。”
“好。”我也笑着。
“你还没听我说完,就答应?”
我笑而不语。
你说的,又怎么不好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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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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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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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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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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