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脾气向来极好的妙公子。
却是眉头紧锁,可又发作不得。
眼神中,不觉有些无奈。
桌案前,并肩站着两道身影。
偏偏,又都是自己惹不起的人…
从小到大,都没有今天这么憋屈过。
“哥,你快帮我找柳小凡!”
娇俏声音在耳边响起,让赢殇手中茶杯轻轻一颤,有些许茶水泼落在桌上宣纸之上。
放下茶盏,赢殇自语道:“姓柳的,你就祈祷下次别让我遇见…”
若不是人如其号,涵养无双。
妙公子,早就想把那个和自己同为北秦七公子之一的家伙,关进画里,折磨个千百遍了!琇書蛧
从小到大,自己都是同龄人中最卓尔不群那一个。
剑之所及,履之所及。
无一,不是顶礼膜拜。
可自从那姓柳的混蛋来了南枝城后…
一切,都变了!
时不时,跑来自己府邸借东西!
关键,从来都是有借无还!
甚至,连自己最宝贵的东西,都让那混蛋偷了去。
稳了稳心神,妙公子抬起头,看着自己妹妹那双像极了儿时一同玩耍琉璃宝珠的杏眼。
深吸一口气,决定还是稍安勿躁。
续满一杯香茗,缓缓举起茶杯,尽量让自己声音平静问道:“你找他作甚?”
后一刻。
饶是自幼恪守礼仪。
从未在人前失态的自己。
这口茶,也差点喷了出来。
自己那个伶俐古怪,天地不怕的同胞妹子,竟然…脸红了?
那一刹那娇羞,竟然让赢殇有一抹恍惚。
微微,有些失神。
不过一念间,思绪辗转万千。
眉头,愈发紧蹙了。
“瑶儿,你可千万莫要被姓柳那混蛋外表蒙骗了!”看着自己小妹,赢殇沉声说道:“那个混蛋,千颜千面,谁都不知道他真实面貌如何!”
说完,却是微微一咳。
妙公子有些恶趣味道:“说不定,那混蛋真实面貌是个满脸麻子的罗锅驼背!”
秦瑶不乐意了,傲娇道:“呸!谁会稀罕柳小凡那没脸没皮的乌龟蛋!”
愣了愣,妙公子暗暗松了口气,轻笑道:“只要不是柳小凡,就是个道士和尚都行!”
“讨厌,哥!”难得,秦瑶脸上竟然出现一抹忸怩,小说懦懦道:“没有的事…”
说着,却是有些心虚朝门外偷偷瞧去。
身旁,徐福捋须轻笑不语。
摇摇头,赢殇也不深究。
宠溺一笑,揉了揉自家小妹脑袋,“若是真有那心上人了,不妨领回来给大哥瞧瞧。”
看着秦瑶难得娇羞模样。
赢殇,欣慰一笑。
眼前这个向来恨不得把天都要捅个窟窿的跋扈妹子…
终于,长大了!
可下一刻,赢殇就有些后悔了。
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只见自家小妹欢快的转过身,乐呵呵道:“小牛鼻子,进来吧!”
这会儿,白玉京正蹲在厅门外数蚂蚁,专心致志。
口中,念念有词,“一只,两只,三只…”
难得,这回却是没有结巴。
忽然,耳边响起秦瑶如银铃一般呼唤。
一个激灵,小道士便是站了起来。
不想,用力过猛。
左脚扭右脚,一个不稳。
径直,摔进了厅堂中。
“噗”的来了一个狗啃泥,好不狼狈…
嘴角,狠狠一抽。
赢殇顺着自家妹子视线看去。
只见那小道士低垂脑袋满脸通红。
说话,又是结结巴巴,“无…无…量…天…天尊,小…小道…我…”
大方拽过小道士,秦瑶露出两颗小虎牙,“他叫白鲤鱼!”
“白鲤鱼?”揉了揉额头,赢殇自然是看得出来二人之间暧昧关系。
碍于自家妹子一心维护这小道士。
也不好驳她面子继续追问下去。
好在留心探查之下,这小牛鼻子气机中正平和。
虽不是什么高手,但显然内心澄净。
不染毫尘,当是个可托之人。
至于家世如何…
呵,不在考虑之中。
道士如何?
和尚又如何?
只要自己妹妹喜欢。
就是天上仙人他都敢绑了来。
“小…小…小道,白…白…玉京!”
让赢殇有些诧异的是,这个见生人都会脸红的口吃小道士。
竟会主动开口和自己说话。
虽然,结结巴巴。
可这回,赢殇却是听明白了小道士的意思。
“妖…妖公子…柳…柳…柳小凡,是…我…我…我朋…朋友。”
白玉京并不知道眼前黑袍公子真实身份。
可既然是秦瑶大哥,自己便没有欺瞒的道理。
想了想,小道士又补充了一句:“也…也…是债…债主。”
“原来如此!”赢殇心头恍然。
大致明白了这结巴小道士与自家妹子来意。
有些玩味看了看两人。
赢殇摇头一笑,不觉有趣。
看小道士见到自己懵懂神色。
不难猜得出。
定是被秦瑶这丫头硬生生拉来寻自己帮忙的。
心中,轻叹一声,“这丫头,还真是女大外向啊…”
念头转罢,看小道士白玉京眼神便逐渐热络起来。
“白道长,请!”
俯身,给白玉京空杯续上热茶。
后者,则识趣双手扶杯。
妙公子暗暗点头,心中更见欣赏。
“如此说法,倒也有趣!”放下手中茶壶,对自家小妹微微点头安抚,赢殇笑道:“你那债主朋友…在这南枝城时,也算与我有些交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当说到‘交集’二字时。
赢殇,刻意咬了咬牙。
遇见那脸皮堪比城墙的混蛋妖公子前。
自己,还从来不知道世上竟然会有这般厚颜无耻的家伙…
一面之缘后,蹭吃蹭喝就不说了!
到头来,还把采莲姑娘不知拐去了何处!
“当…当真?”
闻言,白玉京眼神一亮,身子不由自主向前倾斜半分、
险些碰洒了茶杯,慌得小道士一阵手忙脚乱,脸色涨红。
“呵呵,无妨!”见得小道士至情至性,赢殇又是一笑,“当日,我二人也是在这院内品茗长谈,且手谈了一局……”
说到这里,赢殇猛地回想起“演运台”上蛟蟒之争。
眉头,不由得微微一皱。
“后来,倒是隔三差五回来我府上。”
“可近来,却是听闻他出城而去,不知所踪。”
“啊?”挠挠头,小道士眼神不由得逐渐暗淡。
一双虽然不起眼,但因内心纯净而让人下意识亲近的脸上,难掩失望神色。
“这…这…可…如…如何…是…是好!”
从斜月镇听说柳小凡被谢府发榜文捉拿。
在以师门秘术卜了一卦后。
小道士毅然北上。
暗道虽势单力薄。
但也要尽自己所能,为自己兄弟做些事情。
可奇怪的是,一路行来,卦象上显示柳小凡踪迹便愈加模糊。
等到自己进入北君城时,更是彻底断了联系。
任凭后来多次推演,都无法寻到一丝线索。
白玉京在山中跟随师父学道十余载,其中缘由自然清楚。
卦无所凭,卜无所依。
自然,是代表斯人已逝。
不过白玉京道心纯净,纤尘不染。
冥冥之中,又觉得事情并不会如此简单。
定有其它变故导致卦象未成。
这也是此时小道士的唯一慰藉。
“白道长!”见小道士半晌低头不语,神情落寞,赢殇心中有所不忍。
“无…无妨。”
摆摆手,再抬头之后,白玉京神色再次恢复平静。
眼神,又转坚定。
显然心中已有计较。
这一切,都落在赢殇眼中。
呵呵一笑,心中喃喃自语:“姓柳的混蛋,你倒是交了一个好兄弟。”
心中,不觉对那千颜千面的厚脸皮家伙有些羡艳起来。
如果,脱下这一世出身。
自己,能否如他一样。
在这死水也似的江湖,搅起一番风浪?
“哥?”
“哥!”
“你想什么呢!”
愣愣出身半晌,却被自家妹妹叫回现实。
这小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站到自己身前。
伸出一双青葱也似玉手在眼前来回晃动,模样颇为俏皮。
“莫要胡闹…”苦笑着推开赢瑶纤白小手,妙公子深吸一口气,长身站起,“小妹,你先带白道长在府中转一转,我请墨老出手推演一番妖公子下落。”
“哥,你最好了!”小丫头眼神闪亮,连连撒娇道。
“都多大了,能不能像个姑娘!”摇摇头,赢殇点了点自家小妹光洁额头,笑骂一句。
又冲小道士与立身一旁的老人微微点了下头。
然后,迈步走出大厅。
徐福自是不会自讨没趣,亦是呵呵一笑,跨步而出,不见了踪影。
……
白玉京发现,和刚下山时相比。
自己,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
回想起当年在山上,每天日出晨课,日落晚课单调日子。
仿佛,就在昨天一样。
诵经声声,蝉虫鸣鸣,身犹在耳。
此外,另一分若有若无的旖旎音调,正悄悄在心中传开。
尤其,是当这样美玉在旁,佳人独处的清幽环境中。
心里那个无时无刻不在轻诵默念的天宝道号,都被那声音压得暗淡了许多。
莫非…
“臭鲤鱼,在想什么呢?”
目送哥哥出门,回头正好瞧见那条白鲤鱼正襟危坐在蒲团上。
双手抵膝,满脸通红。
秦瑶姑娘心中不由纳罕。
莫不是,这小牛鼻子被自己哥哥吓到了?
不然,好端端发什么癔症?
白玉京正在心中默默诉求祖师原谅。
虽然下山时,师父说过本门并不禁婚配。
但如今下了山,便忘了清心省欲。
对…对秦姑娘,竟然起了非分之想!
实在该死!
正自在心中连声忏悔,却猛地听见秦瑶在叫自己,不禁吓得猛一哆嗦。
“傻了?”
见白鲤鱼如此做派,秦瑶心中疑问更浓。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白鲤鱼面前蹲下。
一只玉手便已覆上后者额头。
“难道是病了?”
“奇怪,不热呀…”
从小在山中长大,小道士哪里这般和女孩接触过。
只觉眼前一花,继而幽幽香气直扑口鼻。
一颗心,猛地跳了起来。
“呀!热起来了!”
秦瑶查看无恙,刚想把手拿开,却突然觉得小道士额头温度正飞速上升,瞬间变得滚烫。
同时,一个细若蚊鸣的声音传到耳朵里……
“秦…秦…秦姑娘,小…小……”
“小什么小,哪里不舒服?”
黛眉微蹙,秦瑶拿开手掌,便要细细查看小牛鼻子脸色。
入眼处,先是一张涨红了的面皮。
余光瞟过,连耳根脖颈都染上弄弄一层红色。
再定睛一瞧。
一双水亮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
眼中有湖,专溺有情人。
眼中更有火,烧掉世俗纠葛!
早已入主十殿的小郡主赢瑶,从没想过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道士。
竟然,有一双如此有力的臂膀。
而刚下山的小道士白玉京也没料到,这个伶伶俐俐杏眼姑娘。
刀子嘴,品尝起来却是如此柔软香滑。
一屋香甜,满室温馨。
……
也不知过了多久。
慢慢惊醒的二人才终于分开。
看着彼此通红脸颊,明明有一肚子话。
可偏偏,却梗在喉间,无法吐出一字。
只得柔荑在握,四目相接,无言胜有声。
彼此心意,早已不言而喻。
直到…一声充满惋惜意味叹息在梁上响起。
声如蚁鸣,几不可查。
“唉!我说,二位怎么就这么停了…”
言语惫懒,带着一股懒散味道。
说话之人,明显想让二人听到自己故意压低的声音。
声量不大,但吐字清晰。
转折圆润,全无遮掩之意。
“是谁!”
秦瑶心头一跳,继而羞怒平生。
抬头,便向头顶屋梁望去。
随手一晃,虚空中出现一柄碧玉宫灯,四棱八角,玉光莹然。
其中一面,上书一个大大的“秦”字。
“嗯?”
宫灯一出现,梁上那人影便轻咦一声:“不愧是妙公子家小妹,这般年纪便能入主镇魂第十殿,不错不错。”
“下来说话!”
秦瑶见那人认得此灯,秀眉微蹙。
一抬宫灯便见一道明光直向梁上打去。
“唉…”
仿佛见到自家顽劣晚辈,梁上人影无奈叹气。
翻身飘然落下。
“你家大哥没教过你,对待长辈要有礼貌么?”
梁上那人…
长发披散,面具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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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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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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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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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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