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裙绸衣,舞姬绯袖齐抛,如乍绽的彼岸之花,丝瓣纤细且繁复。
座上休灵,赤发赤眸,却无半分喜色。
他身侧是忠心的将,墓朽。黑衣短铠,眉眼些许浪荡,笑时桃花灼灼,毫无罗刹男子的勇悍。
但,知道的人,都悉他身手矫捷,以一敌万的勇。
他颈后有眼,是少有的三目冥豹。
“小龙恭贺女君继位冥主。”
来人,袍衫潋滟,衣料是海族特有的鲛丝织就。柔美的丝帛,宛若海波,随着步履,晃漾生辉。
可这人非是雍宇。
探寻的眼,谄媚的神态,休灵的冷傲,美艳,让他心内骚乱不已。
他是雍宇的胞弟,同父异母,雍瀚。
并非真龙,其母只是艳质的蛟女。
休灵目不斜视,正眼也不给来贺的半龙。未料,雍瀚纠缠不放,乜斜一侧的侍从。
心领神会,侍从连忙近前奉上玉壶。玉壶满盛美酿,如海,蔚蓝澄碧。
雍瀚亲斟一杯,“女君请饮海酿,同我海族永缔深谊。”
瞥过杯中碧蓝的酒,休灵复又抬眸,目视远天。
“什么时候,东海也由得你说话了。”
两族结盟,乃主君之策。他一个小小的半龙也敢放出阙词。
话毕,墓朽陡然横剑,将雍瀚挡在臂外。
“女君不是素喜龙族,没试过怎知我与七哥有何不同。”
他口中的七哥指的正是雍宇,言语狎慢,极尽调谑。
半龙半蛟的海族男子,嘴角噙着谑笑,施施然离去,留下休灵赤眸怒涌。
连个海兽也敢来轻侮她!
可知三界各族,背里怎样的蜚语不绝,讥评纷纷。
怒起,众目睽睽下,北冥女君面色青白地忿然离席。
一口气,奔到了婫冥阁,帘帷静垂,空怅无人。
继承君位后,休灵已移去幽宫正殿。
走得仓皇,未防身后跟随的人。
“你跟来作什么?外间那么多神怪妖魔,可别让人小觑了北冥无人。”
到底,她不愿被人看轻,不愿北冥被人轻视。
本以为是墓朽,回身,却见是他。
雍宇温谦淡笑,如沐韶光。
“无人敢小觑了北冥。”
“你来作什么!”
一瞬愕然,复又收拾好表情,佯作冷傲,疏离,拒人千里。
“我代雍瀚向你致歉。”
龙王疼爱雍瀚之母,所谓爱屋及乌,若非他天资愚钝,耽溺声色,定拨给他一方海域,戍兵十万。
“致什么歉?”
难道,最该致歉的不是他吗?害她成为三界笑柄的,不是他雍宇么?
“舍弟唐突了女君,还望海涵。”
他还要她海涵。
“海涵?本君可没那么大度。不似你们海族,胸襟开阔,什么样的事都能涵纳。”
挑眉,傲对,此时,她已是一方主君,尊贵而威赫。
“你还在生我气?”
他知,他负了她。不管凡世还是现下,但至始至终,他不曾许诺什么。
只无力承担她的情意,仅此而已。
“我为何要生你的气?”
分明气得眸红,比常时的眸更鲜更艳。
“不气最好,我同你本不该说这些。”
他以为,他与她是挚友,可促膝,可畅言,无须拐弯抹角。
可她要得不是挚友。不然,无须追至凡世,贪恋短短的一世温存。奈何,连一世他也吝惜。
“我有些话也本不该同你说。”
休灵胜意在胸。
“你我之间,有何不能直言的。”
雍宇不明就里。话一脱口,又隐隐生悔。
她恨,恨透了他明明什么都清楚,却又装作不清不楚。
那便让彼此都死得明白,死得瞑目。
“顾三她人到过北冥。”
他自然知道顾三到过北冥,攫心的痛楚,非常人能承受。是他没能护好她。
见他不疑,休灵柔柔款款,细说从头。
“差点儿,就被业火烧成飞灰。”
凤眸睐过龙子惊诧的脸。哼!怎么心疼了?
“你知是谁为他挡了业火?”
笑绽在女人脸上,像乍开的彼岸花,冷魅,倨傲,俯瞰苍灵。
“是圣元。”
少俊?
陡然,雍宇脸色刷白,重重地退后一步。
眼前的女人美得不可方物,仿佛不识。
若只如初识,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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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花海,漫无边际。
迤逦向北,忘川静静流淌,川底却旋流暗涌,湍急非常。
赤红长袍的男人,酽紫的发,长曳在地。休魄襟怀大敞,浪宕而慵懒地卧靠秃石。
远处传来的典乐,雄浑,恢弘,是新君继位的大乐。
手边,几个空瘪酒囊,离魂酿尽入了他腹。
苍白得通亮的面庞,依旧半分血色也无。
比尸之乱,羽卿,如一只蝶,展开纤弱薄翼,为他挡了一劫。
蝶翼折了,女人散了灵,被神辉引渡至忘川两岸,托生彼岸花海。
究竟哪一朵是她,无从得知。
初时,他每日立在忘川旁,不语不动。
直至,他渐不愿回到幽宫,踏上火云台。
文书都送至忘川来待他批阅。终于,他癫狂发作,疯也似的地将笔墨禀帖统统掷进忘川。
他疯了!
他承认,为了一个女人,一个阴灵,他彻底疯了。
一个早该转世轮回的阴灵,他死死地扣在幽宫。
“你疯了!那女人就算安然活在幽宫,千年后,也要化成烟灰!”
让位前,休灵张狂大嚷,他充耳不闻。
不入轮回的阴灵,终会为北冥业气噬尽灵体,活不过千年。
未料,这一日,提前到临。
阖目,花气馨芬,休魄闭了听识,将一切鼓乐喧嚣挡于耳外。
厮杀,刺砍,血流成河,汇集成渊,赤红的,沸涌的封渊。
女子肤若凝脂,自渊水中冒出髻发,脸庞,玉洁的肩,贲张的胸,袅娜的腰肢。
步步盈笑,墨点的瞳仁,纯净无尘。
陡然,她身后冒出个无目的比尸,皮翻肉烂,齿尖骨露。
“小心!”
比尸猛地咬住女子喉咙,不及解救。xiumb.com
裂魄刀斩了怪物,更多的比尸,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纷纷冒涌而出。
飒然惊觉,冷汗湿了额头。
随手抄起手边配刀。一怔。已不再是裂魄刀。
抬眼,川边立着黑袍黑甲的人,身形修长,乍看装束便知是魔族。
“谁!”
不知立候多久的魔族男子,背转过身。脸上覆着黑鳞,森森的瘆人。
细辨,可见其轮廓分明,桀骜的唇似笑非笑。
“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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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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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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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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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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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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