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北冥另立女君。人间,难得出个女皇帝,北冥倒是不拘。
顾三素来心粗,哪里能忖到,北冥女君便是休灵。
趁着无人管束,日头清朗,无如钻入天宫仙厨,瞅瞅都有些什么好食。
茶肆老头曾说,仙人宴客皆是龙髓凤脑,奇葩仙果。随便吃那么一点半点,少说增寿百岁。
少俊何其小气。
她顾三寄寓太何天恁久,就给人熬过一碗素莲粥,摘了几个酸果子。
论说,还是龙宫待客有道。
末了,顾三可未将自己当作客。
瞅着无人,劳什子经也懒怠参悟,径往仙宫庖舍寻来。
一入庖舍,有人满心欢喜如水沫般迭次破灭。
诺大的庖舍,空荡荡,寂幽幽,别无一溜儿烟火。
画鸾,若珏,虽说是梵仙,也无须五谷充饥,更别提面瘫大神。平素,至多见他煮一壶清茶,一应膳食皆不必备。
推开内层储屋,瓷盏陶碗,琳琅满壁。
有冰纹的,青玉的,白壁的,琉璃的……各色各式,宛若古董厂铺,摆的满当。
看来,他甚爱收集瓷器。
转眼一瞥,屋隅有个角门,半掩半阖,莫名勾人好奇。
近前才知,原是个敞阔地窖。好家伙,酒香扑鼻,窖着坛坛瓮瓮的美酿,无以数计。
顾三历来嗜酒,既寻不到好食,拿两坛子好酒,须不枉此行。
拍碎泥封,一股醇香熏面。仙泉酝的美酒,馨香清冽,入喉微辣,咽下,又沁凉满胸,不似凡酒烧肠灼喉。
什么样的人酿什么样的酒,果然不假。
正思着,小半瓮酒已下肚。
人间的海量,到了天宫,全不顶事。顾三不知,此是少俊亲酿的岁酒。
不知何由,仙泉每隔一年,便要枯竭一次。待到泉涌,素衣冷袖的仙人,总要接取一瓮,就着婆陀蓝果,酿成岁酒。
本无年节,无四季的太何天,像似被人刻意立了记儿,生生地分出了年。
年复一年。
无名美酒便被小仙婢们胡乱称作岁酒。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
天宫的一年,人间便是三百余年。
这满窖的岁酒,最短的酝了人世三百年,最长怕是酝了数劫。
初来时,画鸾偷拿给顾三喝的,则是坛万年岁酒。
总之,太陈的酒,凡灵承受不了。
顾三,眼蒙头晕,如卧云端,渐不知今夕何夕,此身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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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黯红的天,无日无月,无昼无夜。
少俊本不爱掺和这些繁缛仪典。
自上回,解了北冥比尸之乱,本以为没个几劫再不会来。
未料,这才没多久,又发来帖子。
若是寻常立后生娃,少俊定不会来。偏巧这番是女君继位,玄天诸神尊,除天帝架子大,请不动,各层天主皆齐来了。
太何天,至高深天,仅次天帝之九华天,又怎能推脱。
何况,神仙都活得长久,多少劫也难得新君继位,是以非同小可。
熟门熟路,仪式设在封渊。
未免聒噪,少俊特意晚到。
来时,坛台下已众仙云集。
封渊坛台用以祷天,紧挨坛台左侧,设玄天诸仙席座,右侧设妖界席座,再下来,依次为海域,魔域,坛台对首则设北冥主位。
可见,自梵原圣战,魔域之于三界毫无权柄。
当然,最不济的还是凡人。每每神仙干架,遭殃的都是凡世。
少俊行来,皓白的衣,流风的袖。
举座静穆,圣战后,鲜少能见玄天圣将。便是黑压压的魔域诸人,亦多有不识。
包括领阵的劫寽,纵被他斩了右臂,金甲后只见一双冷眸,不详其貌。
原来,竟是这般玉寒面貌,无端的清隽。
前尘旧恨,鼓动在空荡的袖里,劫寽将牙咬得狠切。
他身后的魔域诸将,黑铠黑鳞,满面的鳞,分不清是彼是此,皆来自暗黑的狱。
中有一人,黑鳞覆面,细看时,轮廓细致,分明,桀骜的唇似笑非笑。
伏戾,混在魔将内,有意隐去身份。
就是他,将他父皇封在荒境,还以为是怎样的三头六臂,彪猛过人。没想,却是这样的白衣轻裴,云淡风飘。
少俊径直落座,旁若无人。
不时,稍与各天主的寒暄几句,疏离,落落寡情。
眼下,分明是三界聚会。黑森森的魔军,赤焰焰的北冥,蓝威威的海族,当然妖界一如既往的五花八门。
妖,本无定性,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而玄天,仍是布衣素浅,较之魔域铠甲霍霍,混似些无用的老不死,占着高位,倚老卖老。
吉时到,老耄的北冥祭司,嘶声长啸。
除了封渊依旧沸腾,众座静俟仪典。
远天,有枭人一字排行,像北归的群雁。
及至近了,始知九九一十八个宽翼枭人,鸟面人身,展翼数尺,引着金辇浮銮,缓缓而来。
座上,北冥女君,赤衣红发。
活像个新嫁娘,可惜,尽头没有郎君等她。xiumb.com
浮銮路过海族座台,她知雍宇亦在其间。
只是,她已不是当年擅闯海域,直言不讳的北冥公主。
不识水性的她,永远到不了深海水宫,到不了他的心。
莫名,想要逃离这样的众目睽睽。
下了浮銮,休灵曳着长约丈余的礼袍,踏着肃穆恢弘的典乐,步上坛台。
坛台上,等着她的是裂魄刀,镌有铭文咒言的北冥圣物,裂灵成灰。
她的兄长休魄,为着一个女人,灰飞烟灭的女人,竟然弃位。
他,一定是疯了。
封渊沸如血涌,亘古的煎熬,呼之欲出。
“绶印。”
祭司老耄,延宕的声,拖得老长,枯槁的指蘸取如血的渊水,向天三点,朝地三点。
终时,印在休灵光洁的额。
幽红的微光乍现,一旁辅祭的罗刹人适时取出裂魄刀,高举过顶。
再呈上四脚的繁纹铜樽。内里是休魄的血,尚存温热。
陡然,洒血祭刀,受了主人热血的法器,红芒万丈,蓦地苏醒。
祭司将刀递与休灵。
横刀在臂,只消稍一用力。她白得通亮的手臂,霎时破出一道口子。
血,蜿蜒沥下。
旧主的血混同新主的血,一时,法器震响,发出嗡嗡声响。
被捐弃的悲鸣。
裂魄刀有了新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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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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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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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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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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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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